《半生劫，半生缘》水幽殇

52、夜阑卧听风吹雨(二)

　　看着那一团混乱，我有些疑惑，想来公公的准备绝对不是他们，他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说，他在等什么么？

　　果然，没有多久，在底下的人打得打，骂得骂之后，公公发话了：“够了！都给我回来！”

　　他那一方的家丁下人都收工了，余下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不过是要测试一下你们的忠心，你们几个很好，很好，今日过后，我会好好地重用你们。”公公说完，只见他们都露出了一片感激的神色。

　　无论是何等鄙夷或者怨恨，我都得承认，公公是一个极其成功的阴谋家，在收买人心方面是尤为出色。

　　公公叫余人都下去了，临走还把门窗都关了个严实，他那方只留下了他和几位没见过的壮汉。那几人都有一双炯目，看来都是练家子。

　　“放心，夏侯家的人，怎么可以死在这祖业里呢？再说，我既然要继承这家业，也不想这里面是血腥。诸位放心，我给诸位安排了一个极其符合诸位身份的死法，决不至于埋汰了各位。想来夏侯家的老夫人和少夫人在归家途中遭遇贼人害命当是不错的说法吧。”公公颇为得意地说。

　　“你难道可以一手遮天？我们既然见了面，你就别以为你可以摆脱干系！”我愤然道。

　　公公很轻蔑地看了我这边一眼：“我的媳妇儿，我既然做了，自然会打点好。要知道，夏侯庄主我，在百位同乡的见证下，现在正在知府大人那里赴宴呢！而且正和士绅们准备一道赏游省府，共赴今秋的花会。”

　　“原来，原来你早有准备，还预备了替身！”我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还玩了这么一手，看来公公在江湖之上早就招募了一批帮手，因为易容术这种本事本就罕见，再加上要在熟人面前模仿一人而不露破绽，那必然是早有准备。

　　“不错！你一个深闺女子，还知道江湖上的这诸多把戏，还算有些见识。”公公说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并问来，我此刻兴致颇好，愿意为你耽搁这一时半刻，让你苟活几刻。”

　　见他这般有把握，我开始心凉，为何我的举动他全盘知晓还早有防备？那如此说来，在庄里的那些护卫，怕也是凶多吉少。我等死了不打紧，毕竟身陷赌局，早有准备，但何苦连累那些不相干的耍?

　　但到底还是心存指望，我问道：“那我那些随人呢？”

　　“怎么，还心存指望么？尊贵的大少奶奶，你请来的那些人，无可否认，是有写本事，也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现在，一切都解决了！你可以不必张望了。我的乖媳妇蝶衣，你怎么如此有先见之明呢？可惜啊，就只差了一点点火候呢，否则，今天成功的就不知道是谁了。记得投胎的时候要选个好人家，别埋没了你一身的才智才好。”公公的冷语打消了我最后一点希望，我对不起他们，害他们丧命于此，真是作孽！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再怎么知道我的计划的？”既然知道了无法前行，那我就要知道究竟错在何处。

　　“你何不问问你身边的人？”公公不怀好意地说道。

　　我一直避免这样想，因我实在不想怀疑，不想认为他们之中有人背叛我，因这是我实在无法承受的痛。自从今日知道情况不妙后，我一直告诉自己，是我自己的盘算出错或是言行露了破绽，与人无尤，但如今，却再容不得我这样想了。既然问出了口，就要有勇气承担真相。

　　我转身环视，会知道这一切的，只有我贴身的人，外婆是绝对不会说的；无咎才来，大约连情况还没弄清楚，再说，他一个半大的孩子，也不会知道什么；绿儿虽然是才跟我没有多久，但她是风举那边的人，更没理由出卖我。那，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我问。

　　“既然你想不到，就去问阎府帝君吧！”公公说道。

　　随即他做了一个手势，大约是约定行动的暗号，只见房里突然出现了许多黑衣人，实在不知道他们事先是藏在何处。

　　大约这些人就是公公收买的江湖杀手了。天下第一楼的名号果然不凡，连我这等半点武功也不通的人，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浓重的杀气。

　　现在，我已经完全绝望。

　　我想，李风举欺骗了我，或者他没有欺骗我，只不过他力有不足，无法保全我了。

　　我跪下，给外婆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蝶衣无用，连累外婆了。”我心里说没有悔恨是不可能的，如公公所说，我太年轻，以为所有在自己的算计之内，却不想每走一步都在他人的陷阱里越踏越深。

　　外婆扶起我，爱怜地摩挲我的头发，说道：“孩子，外婆晚年能在见到你，已经满足了。老婆子的命本就是赊来的，多活一天是一天，早知今日，我就不把你带进这深院之中了。为了成全老婆子的自私，反倒害了你，不要怪外婆啊。”

　　“外婆！”此刻，我终于有了落泪的冲动。

　　看向身后的无咎，我有些歉然，因为我的错误，如今还要连累到他。

　　我转身向公公说道：“能否放过他？他不过是个孩子。”

　　公公讽刺地看着我，说道：“你说我会留下祸患么？”

　　我也许是早预料到这个回答了，但终是要问问才肯死心，指望他也许没那么泯灭人性，但终究还是失望了。

　　我只能无奈而伤痛地望着无咎，说道：“姐姐对不起你，答应你的事情无法完成了！”

　　无咎很懂事，没有哭闹，他用那双纯净地显得有些淡漠的眸子望向我，看得我心里一紧，他说：“姐姐，没事。不必求他，无咎不怕。无咎什么都不要，只要姐姐。姐姐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抱住这个扑进我怀里的瘦弱的身体，我的眼泪终于落下。

　　“好，姐姐不离开你，永远。”我许下诺言，因为我心知，这是无法实现的一个许诺。

　　“真的？”无咎的脸从我怀中抬起，满面的喜色，“说了就不许反悔哦！”

　　我答应他，看着这个此刻终于单纯起来的孩子，不知该说什么，绿儿上前握住我的手，默默地支持我，我终于有勇气转身，冷静地面对死亡。

　　然而此刻，一声巨响却打破了着沉寂。

　　是门被强行推开的声音，进来的是文轩。

　　“爹！”他走进来，直直地跪下，道：“孩儿求您，看在她是孩儿的妻子，您的儿媳妇的份上，饶过蝶衣吧！我会带她离开，再也不回来，就像……我们都死了一样。”

　　“你！”公公看来是生气了，“你进来就为了替这个女人求情？你忘记了我们身上的耻辱了么？”

　　“孩儿不敢，孩儿只是觉得，爹不该如此赶尽杀绝。”文轩跪在地上没有抬头，沉闷的声音低低传来，“若爹肯成全我们固然好，孩儿一辈子记着您的恩情，若爹不同意，孩儿只能以命相搏了。”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公公在掂量情势，文轩既然能进这里来，不是看两张嘴皮子就能行的，他看来也是使了一些个手段。文轩的目的是什么暂且不论，单就他现在这情况，我如何也要领他的情。

　　“你不必如此，”我说道：“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

　　文轩抬头，说道：“我不要你感激，我不过是赎罪罢了。”

　　那一刹那，我被震动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公公掂量一番，最终还是不打算放过我们，他说：“斩草必要除根，你说的话如何我也不能应允，你今天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日难保不会反我，既然你自己选择了进来，那就不要怪我无情。”

　　听这话的意思，公公要连着对儿子也下毒手了。

　　“果然是豺狼心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外婆颇为不齿地说。

　　“哈哈！”公公并不生气，说道：“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么？我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当真是我的种？我虽然装做不知，但心里早就清楚了，我还没和你们算这笔帐，你们反倒自己提起了。再说，就算他是我的孩子又如何？有你们夏侯家血统的女人，你以为我真的想要她生的孩子吗？我不过是羽翼未丰，无法拒绝罢了。为了那个贱妇，害得我心爱的女人遭人欺凌，因为我无法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我所爱人为我生的孩子，如我一般寄人篱下，毫无地位，就因为他要叫这个孽种哥哥！实话告诉你们，今天就算他是我亲生的，我也照杀不误，挡我路者，只有死路一条！”

　　“你知道？你知道？”文轩跌坐在地上，反复重复着这句话，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怒，但我却从中感受到了深刻的绝望。

　　“哈哈……”文轩疯狂的笑声充满了屋子，“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必在这里装什么父慈子孝了，开始吧，都不必留什么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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