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劫，半生缘》水幽殇

51、夜阑卧听风吹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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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沉梦山庄，里面已经乱成一团。

　　公公在大厅里站着，看着我们进来，平日极其注重保养，以至于年过四十仍然白皙平滑的脸，今日却红得吓人?

　　看来是肝火上身吧？我不咸不淡地忖度着。

　　宽大的袖口可以藏住很多东西，我隐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抓着一卷薄纸，凭借它，我有了底气，可以傲视这里的一帮暗藏鬼蜮伎俩的小人。

　　“娘！您不是病没好么？怎好出去吹风呢？要是伤了身子，倒是做儿子的不是了。”公公虽然心里怒不可遏，但到底还是要在面上装装。

　　“啊，在床上躺久了，骨头都硬了。看来我是享不得福的命啊，这把老骨头只好去折腾折腾啊。”外婆也打着太极。

　　“娘，您这是上哪里去了？这么也不和儿子说一声？”公公说道：“我怕不只是活动筋骨那么简单罢？”

　　其实，公公没有直切主题，而是迂回了几句，这已经让我很佩服他的忍耐力了，要是我已经气成这样，怕是不会摆出那样的好脸色来的。

　　“怎么，我去哪儿还要向你报备不成？”外婆似乎动怒了，一气上来，又开始咳嗽。

　　我忙上前去，又是抚慰又是轻拍，外婆低头猛咳，给我递了个眼色，神情中满是奸猾，我猛得领会到，这不过是假生气，真“苦肉计”而已，不由有些好笑，但还是配合地做戏，而且变本加厉地数落起来。

　　外婆从来是少在人前有大喜大怒公公被说得一无是处，当然是满腹怨恨，但反正我也不指望讨好他了，所以也就不在乎，反倒是趁此机会，挟怨报复来了，把在他那里受的怨气一并出出去。

　　半晌，公公酡红的脸皮反倒白下去了，我心道：“来了。”

　　果然，他说道：“娘，不是做儿子的多事末叶实在是担心不是？您其实不说我也知道，这一趟是去找宗主了吧？”

　　说罢，他阴恻恻地一笑，让我起了一身的小疙瘩，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就这扇阴风制造恐怖气氛的本事，我确是大大的不如，要甘拜下风的。

　　“娘，您真是宝刀未老啊，我承认您这一手是让我措手不及。但是老夫人啊，您真的以为这会有用么？找了几个老头给你撤大旗，你以为你就可以回天了？”公公满是讽刺的说：“您说，您是不是太天真了点啊？”

　　公公终于站出来叫板了，我心似乎被紧提了起来，又似乎是舒了口气；而外婆这回似乎真的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也许是心里有准备是一回事，但是真正遇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吧。

　　外婆手都有些发抖：“你，你真是狼子野心！当初若不是我宽宏大量，让你们进门，你和你那不要脸的娘也许早死在那哪个臭水沟你，哪里会有你今天的风光？你也不想想，是谁给你吃住，是谁出钱让你读书认字，又是谁让你可以呼风唤雨，一掷千金的？养只狗都会对主人摇尾巴，而你呢？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还害我的亲儿，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就忍心下得了手？如今，你妹妹也死了，就留了这么一个孩儿给我，我不过是图个平安，希望祖孙和乐罢了，你却还是看不顺眼，要来逼迫我们，就为了那区区钱财！你……你真是好啊！要知道，我们祖孙走到这步，都是你给逼的！”

　　公公闻言暴跳如雷，他吼道：“你知道么！我最痛恨的就是你这种施恩的口气，真让我恶心！”

　　我没有预料到公公平日这般儒雅,却会有这样口不择言的时候,而无咎大约是被吓到了,只能紧紧拉着我的衣带,半躲在我身后。

　　我想安慰他一下，低头望了望他，才发现自己完全判断错误，无咎虽然手抓得死紧，但是并没有半点骇然之色，眼神里一片平静，细看来反倒有几许兴味。

　　我反倒有几分骇然，这个孩子，真是让人吃惊，但想想，也许他是已经习惯了吧？毕竟他前面这十四年过得并不舒心，而且大约是经常经历这样的场景吧！但是这一片的平淡无波还是让我有些惊惧，因为这种神色，在一个孩子脸上出现，不能不说是十分奇怪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我当时下了这个结论但并不以为忤，却不知，日后这种平静、冷静的疯狂却将我也整个席卷了进去。

　　现在还是说说眼前吧，公公的愤怒并不那么容易结束，特别是“川壅而溃”的时候。

　　他的吼叫漫布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不错，你给我吃穿，供我上学堂，给我个少爷的名分，但是我在这过得却是连下人都不如！你打发我就像打发乞丐，下人看我就像看叫花子！这我也没什么怨的，谁要我爹不要脸，而你太有钱！所以，无所谓！只要我有钱，我也有一日可以让你们品尝到这种味道！哼，妹妹，我才不承认我有什么妹妹，充其量她不过是这份庞大家业的继承人。她凭什么？就因为投胎投得好么？我不服！不过，我敬爱的娘亲，事实也证明我那娇滴滴的‘妹妹’不是可以成大业的主，为了个男人，就把自己玩死了。你知道么，听到她违反家规的消息，我是真高兴啊，那天，我对着月亮喝酒，那真叫爽快！可是，她还是跑了，在你的帮衬下，娘啊，你确定你如此维护她，她真的领情么？你为什么不向着我呢？你若是把我当作你的孩儿，那我们母子连手，何事不成？但你就是不肯，那就不能怪我了，但我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还留下了这个孽种！”公公手指向我，无限愤恨。

　　“功亏一篑啊！不过，既然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再装什么孝子了，装了十几年，我也装恶心了，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要不要把家业交给我？若是你乖乖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放你们走，说不定还买栋房子，给些银钱，让你养老，若是不交，就不要怪我狠心了。”公公的话让我心里一紧，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也许真的要如风举所说，是不能善了了。

　　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啊！我暗自叹息。

　　“这沉梦山庄是我夏侯家的产业，传到老婆子这已经两百年，这百年家业，我是如何不会让它毁在我的手里。不用废话，你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好了，老婆子在这里恭候！”果然，外婆是如何都不会屈服的，甚至在这种胁迫之下连半句缓和的话也没有。

　　果然，公公似是气极了，双眼竟然泛起红光，看来是要痛下杀手了。

　　我虽然想到过这种情形，但毕竟是都一次看见，还是有些小女儿的惊惧，转头看见绿儿，她半分慌张不露，还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我于是也就慢慢不害怕了。

　　其实，往后我经历的，有些比这惊险千百倍都不止，但我独独读一这次印象尤其深刻，几乎可以说是刻骨铭心，也许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决裂，第一次事关生死的决斗。

　　“是么？既然娘要这么选择，儿子要阻拦也不象话，那儿子就成全娘了。”也许是因为我们回来的时候只有这么几个人，而且都是老弱妇孺，所以公公是有恃无恐，大约他也是早就布置好了，就等我们回来吧！

　　在回来的路上，我收到了一封信，是李风举给我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我的行程，就在路上等着的，但想想，他既然是江湖上的消息贩子，那就自然有他的渠道，我也不必多虑，他应该是不会对我不利的，至少我直觉这么认为。

　　他的信很简单，里面告知我回去会有大变，但不必忧心，因为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但是此刻，我还是无可避免地开始担忧起来。绿儿知我心意，到我耳边轻声说道：“小姐放心，护送小姐回来的家丁都是有艺傍身的，绿儿已经通知了他们，一定会护您周全。”

　　我还来不及松口气，公公已经下令要将我们一行人给拿下了。

　　厅上的下人们有些游移，因为虽然他当了多年庄主，但这双分天下的局面却是由来已久的，一般的下人这会大约不知道听谁的好。对于他们，这无异于一场豪赌了。

　　果然，外婆是半分不会让人占便宜的，她也在这边发号施令了。

　　“诸位都是我们夏侯家的人，如何也不会让小人的鬼蜮伎俩得逞，来啊，将他们几个给我绑了，事后重重有赏！”

　　过了半晌，虽然大多的人还是干脆作壁上观，但还是有少数的人是下来混战了，一边要绑，一边要拦，一时间，大厅一片混乱。

　　我看着，觉得无比讽刺，这时候才发现，厅上的众人中，没有文轩兄弟两。文远，我本就不熟，也许是公公爱惜这个儿子，不愿他看见这些丑事，那文轩呢？他处心积虑这么久，也不来验收一下胜利成果么？还是说，他终于发现，没有颜面来见我了？要真如此，那他当初又如何搀和进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里面去！当真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啊，虚伪至极，虚伪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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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节好,过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