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温澜潮生》顾晴岚

3、倾城

　　那王妃名为倾城。
　　世人说，她笑可倾城。

　　★★★

　　这是一片陌生的大陆，有着无比辽阔的土地。

　　权势、财富、美人，都是上位者的玩物；庸庸碌碌心惊胆战，只是下位者的常态；但更多的，还是最低贱的奴隶……对于那些终其一生都只能跪着、爬着的人来说，连一块肉都是难以企及的奢望。

　　心兰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若说这是梦……未免太古怪、太奇异了，寻常人贫瘠的想象力，无法支撑这样的荒诞与瑰丽。

　　她问那温柔又高贵的神祗，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满神说，我感觉到了你在痛苦地哭泣，我想要帮助你，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她将救出身陷囹圄的父亲，这一世都能平安喜乐，诸事顺遂。而代价是，“你永远也不会得到真心的爱……就算得到了，也会马上失去。”

　　望着眼前仿佛救世女神般的存在，心兰忍不住在心中发笑，尽管脑海里浑浑噩噩，自己也说不出在笑什么。

　　只能清晰地看见女神的唇一开一合，仿佛是古老的箴言在今日启封，祝福与诅咒同时降临新世界。

　　她咬着唇，轻声道:“可我已经得到了。”

　　“但你也失去了。”满神异色的眉毛微微拧紧，像是有些疑惑，为何眼前本该心碎的少女会这样说。

　　“你心爱的那个男人，他在新婚夜侮辱你、抛弃你，他已经不再爱你。”

　　简直是教人肝肠寸断的一句话。

　　“那我要如何拿‘已失去’的东西做交换？”心兰奇怪地望着对方:“难道爱一个人，控制他感情的不是自己的心，而是您所掌控的‘命运’？”

　　女神飘摇的裙带，静止在此刻。
　　这一瞬间，山川湖泊仿佛都定格。

　　“你是第一位不愿接受我赠予的人。”
　　满神微笑着说:“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可神明的赠予，早已标注好了天价。

　　紫衣少女缓慢摇首，坚定道:“我是铁家的女儿，我爹自小告诉我，只要决定了，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你或许还有很多疑问。”满神深邃的瞳孔中泛起涟漪，她微微弯起唇角，“但那些深藏的秘密，还远远不到浮出水面的时候……”

　　“去王城罢，它在南方之南，离这里可还有很远的路，故事就要开幕了，你的时间可不太多。”

　　“我去那里做甚么？我只想回去。”也许这一场梦醒，要面临的局面依旧惨痛，但她甘愿。

　　“你以为是我将你送来的？来、去，皆待时机，即使是我，也掌握不了‘无极’啊。”满神朦胧的眼波带着袅袅烟泽，语声更空灵如幻:“无极里有每一个人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你……到了那里，会遇到一个人，与你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人。”

　　心兰有些彷徨:“那我该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你只需要……”转身离去前，神祗向少女投来温和的回眸，待那杏色的倩影消失后，话音犹在耳畔:

　　“——站在那里。”
　　而命运，会跨越万山千水拥抱你。

　　*

　　终于艰难跋涉至王城。
　　满神口中的宿命开启之地。

　　一路走来，她其实并没有吃太多苦，纵然起初身无分文，总算身上为数不多的首饰却很值钱。这片大陆上，美丽精致的东西是稀缺物品，不论器物或是人。

　　她孤身独行，却深深扎进旁人眼中。

　　很奇怪，心兰知道自己长得可称一句漂亮，但也远当不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然而路上遇到的绝大多数人，都当她是位不可随意冒犯的“贵人”。

　　肤白容正、衣装整齐、谈吐清晰，原来只需这样，便能教那些衣不蔽体的“贱民”因跟她偶然相撞，甚至一片衣角也没擦到，在路旁惶惶叩首了。

　　“你没有撞到我，是我的包裹散了。”少女扶起半大的小姑娘，对方本该是豆蔻初绽的年华，却因少食苦工而面黄肌瘦。

　　顿了顿，心兰柔声道:“你能告诉我，王的都城要怎么走吗？”一边问，一边从包裹里拿出些干粮递给对方。

　　小姑娘收下食物，乌黑的眸子亮得吓人。
　　倒让心兰又想起儿时那个似真似假的梦。

　　顺着当地人指的方向继续前行，旅程过半时，心兰遇到了并未待她礼遇反而举止令人作呕的人，是个大腹便便吆五喝六的奴隶主。

　　也就是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在这样的世道里，美貌是一种财富，可以抢夺更可以用来交易的财富。平民百姓以为她是位“贵人”，更简单的揣测却是“贵族的女人”。

　　美人，当然是应该被实力强大者收藏进金丝笼中妥帖珍藏的。在外游荡，要么是她的保护者已死；要么，就是她被人抢夺了出来，离开了旧主。

　　心兰要了那残暴的奴隶主一只眼睛。

　　那之后的路，她也曾考虑扮男装，或是戴上斗笠，但不知为何，或许只为争一口气，终究还是一人一剑，默然而行……

　　终于站在了层层王城之外。

　　那耗费上百万贱民和奴隶无数血汗和时间所建造的帝都是如此壮阔宏伟，甚至比大宋的东京开封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可宫墙之外，本该有国中最富庶的黎民百姓摩肩接踵，本该是国中最繁华的街市熙熙攘攘，入眼却是冷清萧瑟。

　　——权倾天下的北公爵，率麾下无数将士，从极北之地赶到王都，于今日包围了王城。

　　而鲜花盔甲的主人，光明大将军，正率军与蛮人缠斗，分身乏术，无法立即归来勤王。

　　乱臣贼子叛乱，意图染指皇权？
　　心兰轻抚手中长剑，无声潜入内城。

　　*

　　“有谁想看看……我斗篷下穿的是什么吗？”耀阳之下，闻名天下的王妃笑靥如花。

　　于是列队森然的十万将士，目光都被同一个女人吸引过去。

　　而那盛装打扮的美人满意地勾唇而笑，明眸皓齿，风情万种:“那就把武器放下!”她站在高高的屋檐上，对着底下密密麻麻的、身穿银白盔甲的北地将士们搔首弄姿。

　　黑色的薄斗篷随风飘落，罩在了好几个仰着头的士兵头顶。斗篷下的士兵陶醉般吸了一口香气，着了魔似地开始争抢起来。

　　没人能看清她艳丽妆容后隐忍的脸。

　　美人就是美人。纵然言行风骚入骨，难免带着过于浮华的风尘气，依然改变不了她夺魂摄魄的美。仿佛被蛊惑一般，整个广场的将士齐刷刷将兵器放了下来。

　　王妃倾城，人如其名。

　　慵懒坐于宝座之上的北公爵缓缓站起，朝她举出了纯金的手杖，高高翘起的大拇指正朝着她的方向。

　　离这位绝世佳人最近的，是王。亦是她的丈夫。见此状况，这懦弱又自大的中年男人激动不已，连声催促道:“脱得好，再脱!继续呀!”

　　今日万里无云，灿烂的日光当空照下，晒得他似女子般浓妆艳抹的脸因汗液沾染，花了一片，两撇小胡子也伴着主人焦急的心情抖动，看着很是滑稽。

　　王妃迷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恢复成巧笑倩兮的模样。

　　随后，她缓缓将手搭在自己外裙系带上:“你们还想看看，我这件衣服底下穿的是什么吗？”她大声问道，好像下刻就将一丝丨不挂那样疯狂。

　　将王城宫殿围得水泄不通的将士们并未回答，但那一双双炽热的眼睛已充分揭示了他们内心的渴望。

　　“那就拿起你们的兵器，对准他!”倾城眸光闪过一丝狠厉，右手指向了她的王、她的丈夫。

　　随着王妃的语声，弓箭手齐齐找好位置，搭箭，勾弦，开弓，瞄准……随时准备撒放。

　　手拿宝剑的王又惊又惧地颤抖着身体，随即化作满腔怒火，全部冲着昔日最爱宠的女人而去:“你这个小贱人……”他咬牙切齿地骂道。

　　美人侧头望来，桃色的眼影因了那微微上扬的眼角更加诱人。蜜色的唇，对着色厉内荏的王，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在万人屏气凝神地注视下，十分信守诺言地将墨绿色的外衣剥离，轻飘飘地丢了开去，只余单薄的紫红色轻纱内裙遮住身躯。

　　一片寂静中，宫墙外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

　　刚刚还面如死灰的王眯着眼睛朝远处看，只瞧见了骑手光鲜无比的盔甲上耀眼的反光，还有北地将士不大却显得惊惶的呼声。

　　“哈哈哈哈!我的救星来了!我的大将军光明来了!”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地大笑着抽出了宝剑，便要往倾城的身上砍，“我杀了你这个小贱人!”

　　绝色美人哭得毫无气质，惊慌失措地在高低不平的明黄瓦片上奔逃着。那剑的戳刺毫无章法，但想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的性命，却也绰绰有余。

　　方才几乎可以算得上“言听计从”的北地将士们竟无一阻止，因为他们的统帅——北公爵，正饶有兴趣地观赏着这出戏。

　　美人瞪大了那双魅惑的眼眸。

　　——倾城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那些渴望得到自己的男人们没有一个愿意出手救下自己……北公爵，难道不是为了她而来吗？

　　这般想着，她一时不慎，踉跄着险些自屋瓦滚落而下，幸而两手最后还是抓住了突出的外檐。

　　王狞笑着逼近，残忍地一剑剑砍在明黄色的瓦片上，愈发逼近。那“叮叮”的脆响，逼得倾城一点点松手，纤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千钧一发之际，隐在檐下阴影中许久的心兰脚尖略点，施展轻功一跃而上。平静的、轻巧的、像是只灵动的鸟雀跳跃，未露半分杀机。

　　然后，一柄普普通通的银剑，
　　捅穿了这天下最尊贵之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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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兰兰从来不是什么很机智聪明的人设，甚至善良有时候会因为倒霉遇到不配的人显得有点傻，但做好事哪里有错呢？而且她真的心思剔透，是非分明都很坚定。

呜呜呜呜呜呜好爱打抱不平惩恶扬善的铁女侠，没有狗情缘的时候我们兰兰也是很飒的!话说，如果倾城的美貌足以倾城，那心兰的美貌……说倾国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