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如意为情深》昔恒kay

7、玉阶怨7

　　玉阶怨7
　　如意猛然抬头，虽强作镇定，却又不由自主地直愣愣将段篙炽看着，那一双眼显露出万分的疑惑。

　　而沐芫也挺直了身板坐立，心头五味杂陈，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段篙炽的手缓缓放下，收回了目光，淡淡对沐芫问道：“怎么？舍不得？”

　　沐芫知道自己有些许失态，便咧嘴笑说：“如意是妾身的贴身丫鬟，整日陪伴，形同姐妹，这院中的事情也几乎都是她操持管理，妾身当然舍不得。”

　　段篙炽听罢抬了抬眉，虽说从面上的表情看没有丝毫不悦，但也透着一股子不由分说的威严。

　　于是沐芫接着说：“但身在宸亲王府中，便都是王爷的人，来去全随王爷吩咐，况且如意在我这小院子里做事也是委屈了她，若是能够在王爷身边侍奉是极其幸运的事，因而妾身舍不得是舍不得，却也只能\'割爱\'将我这如姐妹般的贴身丫鬟送至王爷的银銮殿。”

　　“恩，本王也知道你这院子里需要人照料，我明日便让郭怀划两个丫鬟到你院里来伺候。”

　　说完起身，走到如意跟前，“你叫如意？”

　　如意躬身行礼，“回王爷，是。”

　　“可有姓氏？” 如意的心狂跳着，仍低头回道：“奴婢姓柳。”

　　段篙炽若有所思的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因极度紧张而僵直的脸颊，如意下颔微颤，只觉得自己面前站立了一堵高墙，周遭的光亮刹那间被高墙全遮挡了去，她紧张到后背冒汗，全然不敢将头抬起去面对正直视着她的冰冷的目光。

　　“你明日便到银銮殿去找郭怀。”段篙炽又对着沐芫说一句：“本王走了。”随即背着手踏出了屋。

　　屋内烛光明亮，衬得沐芫面上泛起灰白色，她从饭桌前站起，意要走进内屋就寝，如意跟上前去要为她更衣，她只摇了摇头，声音细小而无力，说：“你先去收拾，明日跟熙春与司琴交接一下院里的事务，就往银銮殿去吧。”然后像一具失魂的行尸，走进了内屋。

　　如意望着沐芫的背影，双手捏紧衣脚，依然冒着冷汗。

　　沐芫怔怔坐在床榻边，她将头靠在红木雕花的床柱上，头上的发髻已经散了下来，使这一张毫无血色的愁容显得更加惨淡。

　　内屋的光亮昏黄得多，雪白的粉墙被晕得泛黄，沐芫身上穿着苏青色的里衣，手里握着段篙炽送给她的那对翡翠玉镯。

　　沐芫在进府的头一年也受过几次赏，她几乎每日都戴着的那对镶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累丝簪，是头一次侍奉王爷后得到的，还有一次段篙炽来听曲儿，她唱《西厢记》，段篙炽称好，隔日便差人送了她一对玉蟾挂耳坠和一只紫金簪，后来又陆陆续续得了几件绸缎长裙和几只玉步摇。

　　这些零零散散如打发下人般的物件，沐芫都视若珍宝，只在最情急的时候托人卖了那对耳坠，其余的都锁在她房中最私密的箱子里。

　　并且从前得什么物件也都是府里的管事送来，今日却是头一回得到王爷亲自赠与的东西，可沐芫全然高兴不起来，她将玉镯拿至自己的眼前，嘴角竟又浮起了一丝笑。

　　她向来仰望着，钦慕着的男人，今日对待她，就像对待一个街上的商贩，或者像是对待他在朝堂之上所应对的利益关系者，他施舍出一点福利，又从她这儿拿走一些他所需要的东西，她觉得自己的爱慕与期盼成了一个笑话。

　　沐芫恍然又想起了如意。

　　她一向觉得如意很美，朱唇皓齿，杏眼明澈，她知道如意跟她不一样，如意当年毕竟有着好出身，因而即使如今仅仅是个伺候人的丫头，却仍自带一种出水芙蓉般不俗的气质，哪怕从不施粉黛也依然楚楚动人。

　　但柳如意毕竟已二十一岁，算是年岁较老的丫鬟了，没有靠山且又没有青春的老丫鬟，竟被他宸亲王瞧上了。

　　沐芫多年前就认识如意，那时候她还不过是城中虔婆养的一名瘦马，虔婆有什么不高兴便要拿她撒气，要么是一顿抽打要么是饿着不给饭吃。

　　她有一日想逃，却在街上被逮住，眼见马上又是一顿暴打，那个当头便遇上了当年的内阁大臣千金刘翊茹。

　　刘翊茹出手帮她，让她免了一顿打。那之后翊茹便常去看她，管着虔婆不让沐芫再挨打，还经常带着沐芫去吃顿饱饭。翊茹是沐芫在这世上遇到的第一个对她那么好的人。

　　当年虔婆要将沐芫卖到妓院去，也是翊茹相助，她毕竟是重臣之女，轻轻松松便毁了虔婆的交易。

　　后来，世道变了天，换了个皇帝，改了个朝廷。

　　当年辅佐段亦文的大臣先后被抄家。刘翊茹家被抄的时候，沐芫已经被送进了宸亲王府。

　　她托人去打听翊茹的消息，知道刘家家眷中被处刑的并没有刘家小姐，她又找人去寻翊茹的下落，找到翊茹时，她正被送到奴隶市场上去卖，沐芫知恩，立即将当年王爷赏的那对玉蟾挂耳坠当了换钱，把翊茹跟她的丫鬟熙春买下，改名换姓的留在自己身边。

　　人生奇异至此，像是在一个大圆圈里兜兜转转，当年翊茹救她，后来她又成了翊茹的恩人。从前她拿着王爷赏赐的物件去赎翊茹，而如今王爷再给了她个玉镯，要将如意要去。

　　沐芫深知，她的不得宠，以及如意被王爷看中，如此种种她无法去怨埋任何人，她相信命数，相信个人有个人的造化。

　　于是她的怨她的恨都只能放在自己身上，她霎时想到许多事情，今日的，过往的，未来的，想着便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睡了去。梦里有当年的如意，有如今的王爷，还有曾经被抽打得浑身是伤的自己。

　　翌日，如意辰时一刻便起了床，先与熙春一同准备早膳，按寻常的规矩，晚些时候如意要去沐芫的屋里伺候她洗漱穿衣，盘发梳妆，当她端着漱口水走到屋前时，却想起了昨儿夜里沐芫的神态，便有几分犹豫，但最终还是推开了房门悄然走了进去。

　　屋内沐芫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檀木的梳妆台前自个儿梳着披散的长发。如意将漱口水放下，上前接过梳子，利索娴熟的为她盘起了发。

　　沐芫对着铜镜温婉一笑，说道：“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为我梳头发了。”

　　如意顿了顿，有些许伤怀，又将梳子放下挽起了发髻，回说：“只要夫人想，奴婢又来为夫人梳头发就是了。”

　　沐芫仍然笑，“到了王爷身边伺候，又跑来为他的一个妾侍梳头，可就乱了规矩。”

　　紧接着沐芫扭过身来，面对着如意，拉过她的手说：“王爷殿中不像我这个小院子，他那儿规矩章法样样都要严格得多，你之前在小院子里跟着我，事事随便些，但去了那儿，可要更谨慎才是。”

　　她边说着边轻抚如意的手，因着小院子里只有三个丫鬟做事，如意劈柴做饭都需要去做，手心已经生了些茧。

　　沐芫接着说道：“这两年跟着我，你倒是在受委屈。如今王爷瞧上了你，你也算是找到了依仗。不过王爷身边的丫鬟们却不比司琴跟熙春这么单纯，你也要长个心眼。我在府中不得宠，也没有任何权势，你出了我的院子我便再也无法护你，你自个儿处处小心。”

　　如意听着沐芫一字一句的叮嘱，只觉得鼻头泛酸，心里却暖烘烘的，她反手将沐芫的手握住，说道：“如意这两年都多亏夫人照应，要不是夫人相助，如意跟熙春不知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因而如意不管去了哪儿，跟着谁，心里都会念着夫人。”

　　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话，是在告别，又似在互相告白。平日里半个时辰便能做完的事情，今日却用了一个多时辰。两人走到外屋吃早膳时，各自的眼里都泛着几丝泪光。

　　司琴跟熙春已经在饭桌前候了多时，见如意跟沐芫慢吞吞的走出来，又是一脸怅然，便都迎了上去。

　　沐芫对着两个丫头说道：“如意今儿就要去王爷那儿做事了，这个早膳大伙儿就坐在饭桌上一块儿吃。”

　　熙春最感怀，眼泪霎时就从脸颊边滑了下来，如意从前是她的主子小姐，但从来待她很好，落难之后也从未离弃，她五岁就跟了如意，几乎寸步不离的一起长大，如今如意要去别人跟前伺候，即便是同在王府，她也觉得距离一下子被拉了好远。

　　如意上去为熙春擦了眼泪，说道：“哭什么哭，我是去王爷那儿做事，又不是要死了。倒是你往后在小院里要好好儿照顾夫人。”

　　接着她又拉过一旁的司琴，嘱托道：“昨儿王爷说了要差他身边的两个丫鬟来伺候夫人，可在王爷殿前待惯了的，即便是丫鬟我估计气性也要高许多，你们两个要多留意，别让我们夫人受了委屈。”

　　熙春跟司琴都用力的点着头。四个人说着话都在饭桌前坐了下来。仿佛主仆的界限一下子消失了，倒像是四个感情极好的姐妹一同吃着饭。

　　如意用力的微笑着，压抑住自己的不舍与惶恐，她无法预料也无从猜测未来她将面对些什么，只得将脑子暂时清空，享受这一刻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