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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玉阶怨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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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昌听如意这样说,便嘿嘿一笑,赶紧从身后翻出了三件袄子塞给她,一边塞一边将手往如意的脖颈间探去,如意接过袄子,往后一缩,躲开了李昌那只干瘦丑陋的手,接着回身,踏着步子跑了出去。
李昌本来人在柜台里,要去抓,手却伸不了那么长,便要从柜台里翻出去,不想身上穿得太厚,身子歪歪倒倒倚在台面上,失去了平衡,从柜台里摔到了柜台外,他俯身瘫在地上,对着如意的背影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小婊子,小贱人,过河拆桥,下贱胚!”
如意全然不理,只紧紧抱着那几件袄子狂奔着,仿佛是怀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院里的熙春跟司琴,这个冬天都不用挨冻了。
如意一路跑着,终于体力不支,又见到刚刚在账房里领东西的其他丫鬟,再跑恐让人生疑,便停了下来,她气喘吁吁,快步走着,只听见身后的几个丫鬟在嚼什么舌根。
“前日王爷银銮殿里的贴身丫鬟蕙兰被罚了四十个大板,身子挨不住,昨儿咽了气儿了。”
“我也听说了,那蕙兰之前是王爷身边最得意的宠婢,也是得意得忘了形,谁不好惹,去惹姗妃娘娘。”
“我听王爷银銮殿里头的碧落说啊,这蕙兰几个月前打碎了王爷案前的玉研,王爷都全然没有责罚她,只说了她几句。可前日蕙兰跟着王爷去姗妃娘娘那儿,娘娘养了只小狗叫五魁,一直当成自个儿孩子似的宝贝得不得了,谁知那天五魁突然发了疯,一见蕙兰就扑过去咬她,蕙兰吓得一心慌,就抬脚踹了五魁一下,本来五魁当场只呜呜叫了两声,哪知那日王爷走后没多久,五魁便又呕又拉,不一会儿就断了气儿。娘娘哭肿了眼,院里的丫鬟去向王爷说是因着蕙兰那一踹,把狗给踹死了,王爷一怒之下便罚了蕙兰四十个板子.....”
如意再没有听下去,只加快了步伐继续走。要是搁在以前,她还从未知晓宸亲王的身份时,听了也就听了,不会有任何感觉。
只是......她打消了心里的念头,只默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姗妃娘娘也好,蕙兰也好,于如意而言都是无比陌生的人,只不过这王府里的生与死,贵与贱,仿佛只在一个人的一念之间,难免使人唏嘘。
即使再不过问府中事务,如意也知道,姗妃是宸亲王段篙炽最宠爱的女人。
段篙炽是当年的瑜王当今的圣上段柏的嫡长子,当段篙炽还只是瑜王世子时这姗妃便跟了他,府里的人都知道,那时候段篙炽身边只有两个女人。
一个是他的正妻马氏,为段柏军中大将军马立的大女儿,那年段柏起兵攻打京都,段亦文便派兵意欲端了段柏的封地瑜城,段柏只留下十万兵卒与一个大将军马立随段篙炽驻守瑜城,面对段亦文派来的四十万精兵,段篙炽保下了后方。
但他的正妻在战中正临分娩,局势混乱下找不到接生的人,段篙炽也没能陪在一旁,只有姗妃在府里安排一切,情急之下只得叫府上的婆子接了生。
最终段篙炽得了个儿子,正妻马氏却在生产时没了命,而马立将军也在瑜城守卫战中战死,后来段柏打胜了仗,赢到了江山,封他的嫡长子段篙炽为宸亲王,亲王加冕之日追封了马立将军之女马氏为王妃。
而这姗妃是段柏旗下文官王士奇的姬妾所生,后来被送给段篙炽为妾,跟着段篙炽出生入死,辗转沙场,后来段篙炽封了王,也自然给了她侧妃的名分,宸亲王未再立正妃,只将王府里的事务都交给了姗妃掌管,并且荣宠她至今,姗妃虽无正妃之名却早有正妃之实。
如意进府只有两年,她在去年见识过段篙炽为姗妃办生辰的盛况,整个府里像是在过年,张灯结彩,还在东苑搭了戏台,找了京城最有名气的戏子来唱戏助兴,王公贵胄都到府上恭贺姗妃生辰,送的礼快把姗妃的青黛苑堆满了。
还有一件事情之前在宸亲王府里传的沸沸扬扬,说那姗妃染疾,找了宫里的御医请了城里的名医来看,把过脉吃过药都不见好,段篙炽便到青黛苑亲自照料,不分昼夜,衣不解带的守着姗妃,后来兴许是王爷的诚心所致,姗妃的病竟就好了起来。
总之,这府里女人无数,可有侧妃名分的只有姗妃一人,而与段篙炽有夫妻之实的也只她一人。其他的女人也许是玩物,或者是摆设,反正在段篙炽心头上的重量远不及那姗妃的万分之一。
如意想到这里,竟对姗妃娘娘生出了一丝儿嫉妒。
她不是嫉妒姗妃拥有的名望与荣华,也不是嫉妒这府里的人都对她俯首是按,如意是嫉妒在这世上还有人对姗妃那样好,给她过最盛大的生日,担忧焦虑她的生死,为了不让她流泪,哪怕杀人都可以。
其实从前的日子里也有许多对如意这样好的人,她爹,她娘,她的几个哥哥,只要有他们在旁,这世上没有人能欺负她半分。她生日她爹也会为她大办宴席,有人来唱戏,有各种各样的礼物,她生病的时候她娘也一样会在床前守着,谁要是惹她哭啊,她的几个哥哥定会狠狠收拾那人。
像今日这个李昌,要是大哥知道有人敢这样对待他,说不准会找人剁了他的手。
如意走着,将脸埋进了怀中的袄子里,袄子透着一股久放之后的霉味儿,她使劲蹭了蹭,好像是要让这个味道促使自己醒过来。如意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她总是不准自己哭,当年她家被抄,她远逃异地,听到消息哭得眼泪都干了。
可是她家还是没了,府里上上下下两百多号人还是一个不剩全被处了刑,她便知道了哭没用,哪怕哭得肝肠寸断,也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她不哭,可鼻腔还是泛着酸,眼睛涩涩的,只觉得想家。
她经常想家,想赵厨子的菜,想引嫣苑里的花,想她的小橘猫,想爹,想娘,想哥哥。她快步走着,寒风往她脸上刮,像是刮醒了她的梦,她拐了个弯儿,踏进了沐芫的院子,见到正陪着沐芫修剪花草的熙春跟司琴,哭意转成了满脸的笑。
“呐,我帮你们领了袄子回来啦。”她好似无比地欢喜,满目柔光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