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如意为情深》昔恒kay

4、玉阶怨4

　　那一日，及笄之年的刘翊茹，带着她的热忱和最真切纯粹的爱意，站在京城的西街口，从巳时到午时，从未时到申时，从酉时到卯时，等到了日落，等走了熙攘的路人，却只等来了刘府里寻她的丫鬟侍从，没有等到她朝思暮想的一双眼眸，与她望穿秋水的一袭身影。

　　如今，已过桃李年华的柳如意，走过鲜血淋漓，穿过愁红惨绿，终于再遇见了她的魂驰梦想，她的念念不忘。

　　如意早已收回目光，低头望地，思绪从上一世的一段往事中走过一遭，又回到了鲜活的这一世，这满目疮痍，啮雪餐毡的活生生的现实。

　　此时沐芫正从手镯里将那柔软轻盈的丝帕抽出，捏着帕尖轻拂过宸亲王的嘴角，为他擦净用完膳后的残渍，期间眼波流转，夹带万种风情。

　　如意静默的看着，一颗心霎时落了地，如今的她，不敢妄想，不能妄想。咫尺天涯，此刻的宸亲王段篙炽，再不是七年前坐在萃意楼的公子哥，他成了她的触不可及，成了高高在上的一尊佛，一座神像，她再也无法比肩。

　　“如意，你去厨房将备好的枣泥山药糕拿来。”沐芫吩咐道，如意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沐芫讨好地对着段篙炽说道：“王爷，这山药糕十分赶口，甜而不腻，王爷不嫌弃便带些走，若是晚些时候处理事务乏了饿了，吃上两个也可滋养脾胃。”段篙炽默然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如意便端着个填漆描金勾莲食盒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沐芫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会了意，踩着碎步上前，低着头，弯着身子，将餐盒递给王爷。

　　段篙炽漫不经心地去接，指尖触到了如意的手背，蓦地像是有道闪电击中了她，她手一颤，那餐盒差点从手中滑下去，幸而段篙炽使了力将之接了过去。

　　如意刚要下跪认错，不想段篙炽单手拿着餐盒直接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让如意觉得自个儿霎时被埋在了阴影里，段篙炽仿佛没有察觉如意方才的失态，只将餐盒交给身后的随从，又对着沐芫说道：“本王先走了，过些时候再来看你。”

　　沐芫起身行礼，如意也再往下欠了欠身，段篙炽便带着他的两个随从，走出了屋子，走过了院门，消失在拐角处，只留下了一桌的杯盘狼藉。

　　沐芫望着段篙炽离开的方向痴痴然发了许久的呆，又起身走到茶桌前，将段篙炽用过的茶杯端在手中，那茶早已冷透，沐芫双手捧着，对着段篙炽饮过茶的痕迹，轻轻地吻了下去。

　　恰巧如意走入屋内，看到这一幕，又悄悄退了出去，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才听到沐芫唤她进去。沐芫已将头上唯有的一对簪子取了下来，愁容惨淡，她望着如意，带着一丝哀怨的问她：“如意，你觉得我好看么？”
　　如意走到沐芫跟前蹲了下来，握住她的手，“夫人在如意看来，是这宸亲王府里最好看的女子。”

　　“可我觉得自个儿丑陋极了”，沐芫低下头，眉心紧锁。“我若好看，王爷为何这两年都不曾踏入我这里一步。”

　　如意伸手拂过沐芫额间的碎发，“今儿个王爷不是来了吗？”

　　“他这匆匆一瞥，我等了两年，下一次造访，说不定要再等个两年三年，或许这会是最后一次见他。这王府里每年都有新的人被送进来，环肥燕瘦，软玉温香，且有着仿佛耗不尽的青春，我进府时不过十七，三年已过，如今也成了这府里的老人，我只会更老，更丑，而被送进府里的女子却永远是稚嫩年轻的十七岁。”

　　沐芫说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言语中带着些微鼻音，“我两年前留不住他，今日也留不住他，往后，往后也只能被他放置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孤独至死。如意，我害怕，怕极了。”

　　如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沉默地紧握着沐芫的手。

　　天早已经黑透了，烛台发出微弱而闪烁的柔光，蜡柱上流淌下几滴油脂，在半截处凝固住，仿佛是凝固在面容上的泪痕，那越燃越短的蜡烛又如同转瞬即逝的青春。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月色中的寒光下，这一座写满了寂寥的院落里，有两个飘零的孤魂。

　　这一日日的一晃而过，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寒冬腊月，段篙炽自那日之后，便再没露过脸，倒是这冬天如期而至。

　　无论段篙炽来不来，日子照常要过，眼看着天冷了下来，十二月月望这天，如意照常去账房领院里几个丫鬟的月俸跟用物，也打算为几个姐妹要几件过冬的衣裳袄子。

　　沐芫向来深居简出，不常跟府里的人相处，如意一样不爱跟他人来往，见着其它院子里的丫鬟也不喜搭话，更是从来不会在这府里打点周旋。

　　这日她去账房，那管事只给了她寥寥无几的一点月俸钱与一件材质跟样式都粗糙无比的袄子，便招手让她走。

　　她将月俸钱装进袖笼子里，抱着袄子，笑着对那管事的说：“李管事，我们院子里也有三个丫鬟，您只分一件袄子，恐怕我们姐妹几个不好过冬，您看能不能多给两件衣裳。”

　　李管事长得尖嘴猴腮，一对鼓眼，抬眉瞅了瞅如意，冷哼一声说道：“账房里为各院分的月俸跟物件都是依着规矩的，你说不够我就多给你，其它院子里也说不够怎么办，那岂不是乱了套。”

　　他顿了顿，又对如意翻了个大白眼，“你们主子不争气，下面的丫鬟就活该受冻吃苦。你快让开，别房的姑娘还得领物件呢！”

　　如意侧了侧身，给后面来的丫鬟让开了位置，但依然站在一旁不走，李管事撇了下嘴巴，也不理睬她，只顾着给来的丫鬟拿东西。

　　排在如意身后的丫鬟便是姗侧妃院里的筱茜和珏琪，如意看着李管事拿了一袋鼓鼓囊囊的钱给凌香，又抱了十几件袄子，殷勤地笑着说道：“这些过冬衣服都是分给娘娘院上几位姑娘的。”接着又捧出几件金丝钩花上等衣料的袄子递过去，“这是专给两位姑娘留的，两位姑娘是要贴身侍奉娘娘的，这冬天可万万不能冻着。”两个丫鬟各接了几件过去，也不道谢，扭头便走。

　　这样的事情如意早已经习惯，全然不会激起心里半分涟漪。

　　只是过冬的衣服，她一定要拿到。京城的冬天冷得钻心刺骨，再加上分给她们院子里取暖的炭火也不多，要是袄子讨不着，她们几个就得硬挨着冷过这个冬天。

　　去年账房里管事的还是孙棋孙管事，孙棋宅心仁厚，按着院里的人头数分了衣裳给她们，只是年初府里原来的管家归乡养老，这孙棋便被升成了管家。而去年的过冬衣服早被院子里的耗子啃烂了。

　　如今账房的管事换成李昌，李昌就是个欺软怕硬，趋炎附势的小人，仗着沐芫不得宠无处说，便克扣沐芫院子里的月俸钱装进自个儿腰包里，如意行事向来谨小慎微，恐生事端，因而从不拆穿得罪。但这冬天的衣裳......

　　最后一个丫鬟都已经领完了俸钱与物件离开，如意仍然站在柜台旁，她眼见着没了人，而柜台里还有一堆衣裳没有被领走，便又满脸笑态对着李管事说：“您看现在物件分发完了，您这里也还有些袄子，拿两件给我们院子里，也算是做个好事，让我们姐妹几个好生过个冬天。”

　　李昌像是没听到她说话，只自顾自的清帐整理，如意愣了一愣，仍然笑着，继续说：“李管事您好人做好事，就帮如意这个忙，如意定感恩戴德。”

　　她边笑边用她那流光溢彩的明眸望着李昌，李昌见了这一双美目与这楚楚动人眉目如画的一张脸，一时有些晃神，随即不怀好意的动了动嘴角，眼里流露出猥琐不堪的欲望，探过身子，直直地盯着如意，说道：“多给你衣裳可以，你让我摸几下，我给你一件袄子，你让我亲你一下，我再给你三件。”

　　如意脸上的笑僵在那里，打从心里泛起恶心，胃液翻滚，她几乎想吐，却又定了定神，压抑着，克制着，嘴角使劲上扬着，回说：“只要李管事将袄子给我，如意什么事情都愿意为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