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百里有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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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风吹帘子的簌簌声，杨念之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他是入了浩气的。如今恶人谷与浩气盟之间情势渐渐紧张，原本就弓拔弩张的气氛仿佛一点就燃。双方人士在外出生活中也尽量不搭话，以免徒生事端。
既然雁回还尚未入阵营，那么留宿此地便能多得多交一知己了。看他对琴护理的娴熟度，想必在音律方面也有不低的造诣……
不知同门是否已经抵达长歌了，希望他们一路平安……他这般想着，半梦半醒间裹着一身的疲倦，终究也是沉沉睡去。
仍是个阴天，百里雁回和衣而睡，平日整齐理在脑后的头发此时调皮地攀上了脸颊，他不耐地拨了拨，却将头发弄得更似一团杂草——毫无万花谷风雅人士的形象。
夜里寒风入室，他不禁用手扯了下被子，不料万花讲究整洁的外衫已经跟薄被难舍难分地纠缠起来，他迷迷糊糊中用手一拽，只听“刺啦”一声，百里雁回瞬间清醒了。
天呐，刚领没多久的校服就这么破了，回去要被小怡师姐骂死不说，他的换洗衣物还没干，那么明天穿什么？这真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只见略显昏暗的房间里，烛火发出静静地燃烧着，此时离日出还有一个时辰，正是常人睡得最熟的时间
一个男子穿着里衣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稍稍毛糙的头发挂在肩头。
百里雁回拿着一不小心扯破的外衫袖口，无奈扶额。“我平日里，手劲有那么大么……还是说，最近睡眠不足？”虽然不知道睡眠不足和手劲大有什么关系，百里雁回却认真地点了下头，似乎对这个原因深信不疑。
不知是不是最近思虑过重的原因，百里雁回每每熟睡之际便总会感觉到胸口十分憋闷，如顽石般扰得他不得安宁。但是他无论如何检查自己的身体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是医者不自医？还是过几日到洛阳请辛夷师兄看看罢。”
百里燕回总是惦念着远在洛阳的白辛夷师兄，虽理智上告诉他洛阳是重兵把守之地，安全性甚佳，但他却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这次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咦，百里先生。你房里是不是招贼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是最正常的关心。
“没事没事。只是在下自己不小心罢了。”他总是笑着摆摆手，一脸尴尬地含糊过去。
“百里先生，你的袖子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我帮您修补一下？奴家……手艺可好了。”略带娇羞的话语，成功让百里雁回打了个寒颤。内心暗道：“这下怕是无法脱身了。”
他捋了捋垂在额角的一缕发丝，一脸和煦的笑道：“姑娘不必这么热情，在下自己已经补过了。以及，你的父亲的伤药是否已经换过了？感觉效果怎么样？”
“哎呀，真是的。奴家跟您说正事呢，在治完爹爹以后，可否请百里大哥到家中做客？奴家定亲自下厨犒劳哥哥。”
这怎么就突然变成哥哥了。百里雁回在心中默默想着。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发了那位清粥小菜般的少女，百里雁回松了口气：“还是谷内师兄说得对，女子既凶不得又讲不得礼，若是稍微口舌笨一点，指不定就被拐去当郎君了！”
殊不知他那师兄只是因为练功偷懒被师姐抓住后，在罚站时正好抓住一旁练字的百里雁回把他当成诉苦对象而把女人吐槽成妖艳贱货罢了。
却不料被这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小师弟深深地记住了。多年之后，看到小师弟领着一名男子回谷时候，墨轩恨不得赏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而那时已经跟他结为情缘的椛小怡师姐知道这事以后，直接把他拎去仙迹岩又面壁三天。
慢慢都是泪啊。
百里一手拿着一沓药方，一手略不自然地掩饰着那缝补得歪歪扭扭的校服，头上因睡姿被压弯的一缕黑发微微翘起，让他看起来格外古怪。他自己倒是不自知。
“百里大夫今天看起来格外可爱呢。”一个声音笑嘻嘻的。
“哪有用可爱来形容人家的。”
“你就觉得他帅，可惜百里大夫似乎出身有什么大背景，可不是我们寻常百姓够到的！”
“真可惜……”那软糯的声音微微低落。
百里雁回手中正端着给昨晚那长歌弟子的药，路过药房时，听到在后门小娘子们自以为很小声的私密话，笑了笑。还是绕道走吧，免得上去徒增尴尬。
百里雁回掀开那半遮着的帘子时，杨念之正半倚在床上，怀中抱着不知何时取回的琴，随意地拨弄着。 还未束起的头发懒懒地披在肩膀，被窗外的阳光一照，竟折射出一种金的光芒。从百里雁回这个角度看过去仿佛整个人一边沐浴着圣光，一边却笼罩在阴影里，黑与金相交反倒模糊了神色。
他并未直接走到床旁，而是轻咳了两声，待杨念之转头示意后才把药放在床边的小凳上，道：“杨兄看起来今天精神不错，我已给长歌门传去简讯，估计不久就会有回应了。”
杨念之怔忪了一下，似乎还沉浸在什么世界里无法自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朝百里雁回道谢。
“此次多亏雁回相助，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杨念之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和因为平日里鲜少放低姿态而微红的耳垂，微微一笑道：“不必那么客气，万花与长歌间本就交往甚密，我既为医者，更应当全力以赴。”
他顿了顿，又道：“看来你恢复得还不错，但是也不能消极对待，快把这药喝了吧。”
他双手捧起药碗，递到杨念之面前。杨念之浑身一僵，将琴放置好后，面无抱歉地接过药碗，内心却在颤抖“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药，不但分辨不出材料，而且气味还那么古怪……但毕竟是万花谷的人，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他皱着眉头呡了一口药，那不好喝却也称不上难喝的味道在舌尖绽开，倒是和第一次喝的药所差甚远。不过这口味和气味也太不匹配了吧，害得他做了那么久心理建设。
百里雁回看着床上的人稍稍喝了口药便没有了动作，莫名有些好笑。他行医时间虽不久，但也见过形形色色不少的人，倒是第一次见这么怕苦的病人。可能味道不是特别好，但苦到难以下咽他倒是敢肯定不会发生的……除了他第一帖药，那是用来吊命的，味道重了点也情有可原。
百里雁回内心又好笑又有些小心虚。他伸出手在杨念之眼前晃了晃。干净修长骨骼分明的手还带着一股不难闻的草药香，指甲整整齐齐的，不长，是那种刚刚好不会伤人的圆润。这是一双医者的手，杨念之突然回过神了，对自己随时随地的走神让他人久等的行为有些羞愧，连忙把手中的药一饮而尽，不料却被呛的连连咳嗽。
“哈哈……”百里雁回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到杨念之有些羞恼的模样连忙憋了回去，“念之不必这么急，若是嫌药苦，我这还有些特制的百花玉露散。”
百花玉露散是万花弟子常年带在身边的小药，有清心解毒之效，有没什么副作用，平时都拿来当糖丸吃。
杨念之脸上还飘着因为呛咳而显出的一丝晕红，他认认真真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琴，似乎能把它看出一朵花来。“雁回见笑了，是在下不是。”
百里雁回促狭一笑，转身收拾了一下被放的有些凌乱的东西“那在下就不打扰杨兄休息了，这有几本关于音律的书，是我出谷时带来消遣的，怕你待在这里无聊，便做个消遣。”
“多谢……”百里雁回都走到门口了，才听到杨念之闷闷的道谢声，便知道他又想到长歌门了，无奈地摇摇头，他转身去了下位病人的就睡处。
带着一身疲惫，看着已经攀上了房顶的烈阳，百里雁回坐在房间里，一手撑着窗子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桂殿兰宫，倒也说不出来他内心有什么看法。他自幼在万花谷闭世而居，虽也有随师父外出过，但也仅仅是在周围的小镇买办些日常需品。虽然他的书圣师父经常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老拘着他不让他瞎跑，不仅不让他去找小师弟玩，还每次他一捣蛋就捉他过去练大字。但是这么久没有见他，倒是蛮想念的，想起记忆里那位严肃认真的师父被自己气到破功的样子，他到底还是笑出声了。一点万花人士的气质都没了，他无所谓地撑在窗台上，想着万花谷里宁静又不失死寂的日子，感觉连疲惫的身体都涌进了一股暖流，那有些火热的阳光，也因他撒在身上的“清心静气”粉而变得暖融融的。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百里有雁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