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百里有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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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百里雁回就这么撑着要睡过去的时候，一阵嘈杂从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如急促的鼓点，让人不得安宁。
他刚想起身出去看看什么情况，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普通粗布麻衣的年轻孩子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他脸上似乎有些泪痕，却被尘土和惊惶盖着，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不复原本清秀的模样。
百里雁回心中有些不悦，他缓缓起身，拍了拍袖子。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些什么便被那孩子话语里的内容震住了。
“ 百里大夫，不，不好了！”他喘了几口气，声音莫名有些哽咽“西街的城墙被攻破了，狼牙兵要来了，现在东市这边大家都忙着逃命呢，你也快走吧！”
那小子说完这些话，扭头就跑，仿佛后面有几头饿了几天的老虎追着似的。不过狼牙军，应该比老虎还可怕吧。至少老虎只食肉，不会连人的精神都一同摧毁……
“狼牙军……打进来了？”
百里雁回有些回不过神。既然天策府已经出兵了，再配合皇帝身边的精兵，也不该这么枯木拉朽般被撕开防御直接打进来吧。
他有些想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但时间不等人，窗外嘈杂的环境让人感觉恍若置身地狱，让人连心跳都不由得急促了些。
那么，远在洛阳的师兄不就更危险了？
东都远比西京靠近狼牙，他本以为那不仅有天策的守军，还有霸刀弟子驻扎在那，应该会安全不少。但看到连都城都这么轻易被攻破的局势，他突然有些心慌。
是白辛夷师兄一手把百里雁回带大的，那时也正是春光融融的时节，外出游历的白辛夷见到蹲在桥墩旁的百里雁回，朝他伸出了手。
那一刻，在流浪已久受尽白眼的百里雁回眼中，他仿佛见到了比太阳还亮的光。
幼小的脏兮兮的干瘦爪子，握住了他白皙干燥的大手。百里雁回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上有些东西是比太阳还温暖的。
后来白辛夷将他带回了万花谷，并且带他入了书圣门下。虽说书圣待他如亲子般，但幼年时期的百里雁回，眼中有的只是白辛夷。所以他才毫不犹豫修了离经，追随着他的道路。
后来白辛夷一人自愿随军驻守洛阳后，百里雁回便老想溜出万花谷，在寻找白辛夷师兄的同时，顺道看看外面的景色。
真是时运不济！
百里雁回暗道一声不妙，把头脑里那些优柔寡断的思绪清空，连忙开始收拾行李。
他先将枕头底下放着的几本闲暇时观看的医书拿出来，盯着看了那么几息，就毫不犹豫地将它撕毁，洋洋洒洒的纸屑抛出，在阳光下好像下了场雪。
接着他取出随身带着的箱子，把里面从万花谷里带的零零碎碎的小玩意都清理了出来，就放了两身换洗衣服和一些药品。最后他把原本放在桌旁阴干的银针一根根收好，细心地放在怀里。后才挎着一个不算很大的木箱出了房门。
百里雁回本想就这么离开，看到窗外那半凋不凋的桃花瓣时，他突然想起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念之身上的伤还没好，在这乱世之中怕是很难回到长歌。他皱了皱眉，从旁边的桃树上揪下一朵半凋的桃花瓣，放在手中狠狠碾碎，转身去了杨念之休息的房间。
果不其然，只见杨念之已起身收拾行李了，人倒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连脸上毫无人色的苍白也减了下去，淡淡的唇色给他增了一分禁欲之感。
百里雁回心头一动，但还没等他抓住那份心情，那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伤好得怎么可能那么快，只见他原本被包扎得好好的地方又晕出一丝血色，在蓝色衣服上略有些扎眼。作为一个单修离经的万花弟子，百里雁回原本就有些放不下的心，现在更是一百个放不下。
杨念之孑然一身，也没带什么行李，唯一替换的衣服还是百里雁回匀给他的。百里雁回过去的时候，他正抱着他巧夺天工的琴，手尖轻轻撩拨着琴弦，坐在床边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百里雁回不禁有些好笑，当事人都这么不紧不慢，他一个外人操心什么。
百里雁回以手扣门道：“杨兄为何还不起身？此地已经不再安全了。”
杨念之转头看了他一眼，抱琴起身面露苦笑道：“多谢雁回提醒。只是……我不知现在该到何处。”
“为何不回长歌？”
杨念之摇摇头，“长歌与朝廷联系甚密，这事发生后，除了我们这些自愿出来的弟子外，长歌门已经迁到世外暂避祸事了。”他叹了口气,“若我没有跟我一同外出的师兄弟走散，还能凭借线索找到长歌门，而如今我孤身一人……”
他并未再说下去。
百里雁回心里明了，感情是找不到长歌门的所在了。他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杨兄可否愿意与我同行？在路上有个照应不说，也方便你寻找同门。”
“此行何处？”
“正是东都洛阳。”
“好。”杨念之眯着眼温和地笑了，百里雁回被他久违的笑脸闪了下眼睛，总觉得他与这兵荒马乱的背景那么不搭。
嗯，好像有点暖和，今天看起来是个好天气。百里雁回心里默默想着。
他们随着人流从东门挤了出去，百姓们如水流般浩浩荡荡地一涌而出。路上不免有人摔倒，但却很少有人能再爬起来。
杨念之看着前方摔倒在地的老人，他身旁的亲人惶恐地想将他扶起，却被人群挤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他被人踏了几脚。杨念之有些不忍，他努力往那边靠去，想帮忙扶起那个老人，却被百里雁回一手拉住。
“没有时间了，我们先走吧。”百里雁回不是没有看到那个场景，但是他知道杨念之过去也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那老人被人踩的几脚可不轻，看他从嘴中溅落在地的鲜血，估计是无力回天了。哪怕是能治，代价也蛮大的。百里雁回理智地想着，他知道自己身为医者不应那么冷血，但心中的想法促使着他视而不见甚至不愿看杨念之花费时间做无用功。
“你的伤还没好，不宜用力。”他紧紧拽着杨念之的手，拉着他远离那一片纷争。
“可是......”杨念之知道百里雁回在担心他，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从他面前逝去，他还是做不到。
“没有可是。”
杨念之不再说话，他沉默着仍由百里雁回牵着他走出城门，走到郊外。等到周围人烟渐渐少去，他才沉默地挣开百里雁回的手。
“为什么？”他没头没脑地丢出三个字，好看的薄唇紧紧抿着。
“我们救不了他，即使他当时还活着。”百里雁回一边看着手中的地图，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杨兄你应该知道，即使是太阳也有照不到的阴暗之处，你或许可以好心地上去帮扶他，却没办法护着他走出这个城门，活过这个乱世。既然如此，又何必劳心费神，白费功夫呢？”
杨念之沉默地打量着他。百里雁回很高，他加上发冠也仅仅与他相平，紫色的万花校服紧紧地裹着他，看起来倒是不厚，反倒显出他的修长。只是看着他脸上那熟悉的万花式的浅笑，杨念之心里莫名有些凉，他明白百里雁回的选择。
只是，救人又何必，分析那么清楚。
阳光或许照不到所有阴影，那么再加上烛火呢？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百里有雁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