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浅缘深》江晗

5、第五章

　　第五章
　　多久了，真的是太久了。可是顾悠然一直都记得。很不愿记起，可偏偏会一遍遍想起，甚至连梦里都是一片血红。
　　那是六年前，顾悠然中考成绩刚刚出来，顾学森开车带全家出去玩。绿灯亮时，顾学森继续向前开，右侧却突然冲出来一辆车，车速极快，顾学森猛转方向盘，可是早已来不及，悠然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之后被重重的甩出去。
　　从医院醒过来，顾悠然一动便浑身疼痛，“我爸爸、妈妈呢？”她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发生车祸了，她在这里，那她的爸爸、妈妈呢？
　　护士没有回答，只是劝她，“你先别着急，你的伤口还没好。”
　　顾悠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挣扎着想到下床却被护士拦住。
　　“你叫什么名字？”两个警察进来。
　　“顾悠然。”
　　“是这样的，有些事情我们还需要了解一下，现在你可以再叙述一下事发情况吗？”看到床上的孩子他们也不忍心，可他们又不得不调查清楚。
　　“我爸爸妈妈呢？我要见我的爸爸妈妈。”她的声音发哑。
　　细节，顾悠然不敢再去回想，她只知道耳边是巨大的撞击声，身上是黏黏的液体，原来那是血液吗？
　　两个警察谁都没回答，面对眼前的孩子，他们怎么说的出来。
　　可顾悠然明白了，胸口一阵阵发疼，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流下来。
　　“不可能的，这是做梦吧，一定是假的，醒了就没事了对不对？”梦醒了就能像往常一样，赖床时听到妈妈做早饭的声音，听到电视里传来新闻的声音，有时候妈妈还怪爸爸声音开的太大吵醒自己。
　　年长的警察也有个像顾悠然这么大的女儿，他俯下身拍拍悠然的肩膀，“孩子，不管怎样都要好好活下去，这才是你爸妈最希望的，睡一觉吧，醒来就都好了。”
　　顾悠然一整夜都昏昏沉沉的，她做了一个梦，可是梦里都是血的颜色，等醒来自己却躺在医院里。是还没有醒过来吗？为什么这个梦醒不过来？
　　李护士给顾悠然换上药瓶，她犹豫了一会小心地问，“悠然，这个是你的吗？”她可怜这个小妹妹，她一直在发呆毫无生气的样子让她心疼，她一直没敢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她怕万一是她妈妈买给她的呢，这只会让她伤心，又觉得如果真是这样，有这个东西陪着说不定能唤起她生的念头。
　　顾悠然转头看了一眼摇摇头。
　　“不是你的？”李护士奇怪道，“这是从你的衣服里掉出来的，不是你的吗？”
　　顾悠然接过这个绿色的东西，一条纤细的链条从中间的小口穿过去，她看不出是什么形状，只是又摇了摇头。
　　李护士有些担心，这个小妹妹不会是失忆了吧？
　　她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悠然，我听给你做手术的霍医生说，你被送来时伤口已经被止血了，如果不是做了简单急救，可能…。”李护士尽量用词小心些，“你说这个东西是不是救你的人放在你口袋里的，鲜绿的颜色代表希望，说不定他是想告诉你要坚强些，要有希望。”不管是不是了，李护士胡说一通，她只想让顾悠然好起来。
　　顾悠然猛的一惊，那天最后一点意识闪现在她的脑海里，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了一张男孩子的脸，她一直以为是错觉，却是真的吗？那么这个东西是他的？
　　“悠然，你一定要好起来，最起码也要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对人家说一句“谢谢”对不对？”
　　是这样吗，她应该好好活下去吗，独自活在没有爸爸妈妈在的地方。这是爸爸妈妈所希望的？就像她宁愿自己死掉换爸爸妈妈活着一样，爸爸妈妈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会在天上看着自己活下去吗？
　　而那个救他的人呢？
　　后来顾悠然去饰品店询问才知道这块石头是很纯净的橄榄石，是个人设计制作的，应该还有另外一半。这六年里顾悠然一直把这条项链带在身边，她希望有一天能见到那个人，亲口对他说声谢谢，告诉他，她一个人坚强的生活下来了。她想这也许也是自己父母希望的吧。
　　而链坠的另外一半就在这里，合在一起顾悠然终于懂得了，这形状是四叶草的叶瓣。四叶草……四叶草的第四叶，代表幸运地遇见。
　　听到响动顾悠然连忙擦了擦眼睛。
　　程少景看到顾悠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怎么了？”
　　顾悠然不说话。
　　他看到顾悠然手里的东西，拿过来，“这个对我很重要，可别给我弄坏了。”
　　“这个是你的？”
　　“是啊，是我上学时设计的，本来还有另一半的。”
　　顾悠然捏捏自己口袋中的另一半再也说不出话。
　　程少景看顾悠然的脸色不对，“你怎么了？这个样子被昀安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顾悠然只是摇头。
　　车上顾悠然还没有恢复情绪，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感觉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就像是在梦里，很不真实。
　　从程少景家里出来她就是这样，陆昀安开始以为她是紧张比赛，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送她到楼下，他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事？”
　　顾悠然仍旧只是摇摇头。
　　“祝贺你，很好的成绩。”陆昀安笑笑不再追问，他知道她若不想说，他一定问不出什么。
　　“谢谢你。”顾悠然觉得这句谢谢说的太敷衍，又忙说，“改天你有空，我请你吃饭。”
　　“这句话我可记下了，你上去早歇息吧，我也回去了。”
　　“开车小心。”顾悠然向后走了几步，陆昀安调转车头出去。
　　回到寝室，孟可嫄已经等在那里了。可看到顾悠然脸上的表情，她的笑容不见了，“成绩不好吗？”孟可嫄小声的问。
　　顾悠然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孟可嫄，她刚想安慰几句却听到顾悠然说，“可嫄，我找到救我的人了。”
　　孟可嫄对这突如其来的话绕不过弯来，蓦地猛然一惊，“你是说你找到那个人了。”
　　顾悠然点点头。
　　“是谁，参加比赛的人？不对，年龄太小，难道是哪个评委吗？”孟可嫄急急地问。
　　顾悠然摇头，眼泪居然又落下来。
　　“找到了是好事啊，你不要哭嘛，是那个人忘记了吗？到底是谁啊？”
　　“是程少景。”
　　“程少景！是你今天去找的那个程少景？”孟可嫄觉得太不可思议。
　　“嗯。”
　　“悠然，你没弄错，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
　　“我看到另一半链坠了，同样的材料，同一个人的手工，余齿相接，就算这是凑巧，可叶的脉络相连是不会错了的。”
　　“你问过他了吗，他是怎么说的？”孟可嫄追问。
　　“他说是他很多年前设计的。”
　　“你问他救你的事了吗，他还记得吗？”
　　顾悠然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孟可嫄的心情有些激动，这是悠然想念、寻找了六年的人，她抱住顾悠然，“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他了！”
　　顾悠然的眼睛又湿了，“可嫄，我怕一觉醒来，我又只是在做梦。”
　　梦里她一直在追一直在追，终于要看清他的脸了，他的脸却又开始模糊。
　　“不会的，程少景就在那里，这次是真的。”孟可嫄看着顾悠然的眼睛肯定的说。
　　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后，顾悠然终于有勇气给程少景打去电话。
　　“喂。”听到程少景的声音后，早已平复好的心情又紧张起来。
　　“今天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顾悠然尽量让语气自然一些。
　　“请我吃饭？”程少景贯有的语气。
　　“我的设计……”顾悠然顿了一下又说，“想要谢谢你。”
　　“好啊，就中午饭吧。”程少景毫不客气，“去哪你定，到时候告诉我。”
　　吃饭的地点选在了程少景公司的附近。
　　顾悠然深呼一口气想要压下去心里的紧张，可越是接近约好的时间，她的心跳的越快。
　　远远地看到程少景走过来，她下意识的抬抬手。
　　第一次看到程少景穿着正式的西装，前额的头发梳起，收起了那份随意，显得严肃认真。顾悠然原本想好的话，一时全部混乱了。
　　她把菜单递过去，程少景也没有推托，伸手接过。
　　“你想吃点什么？”程少景问。
　　“我都好。”顾悠然回答。
　　程少景笑笑，“不知道随意是最难点的吗？”依旧嘻嘻哈哈的样子，让顾悠然放松了一些。
　　“是要谢我买了你的作品？其实你成绩在那，我买来也是为了公司的利润。”程少景边吃边说。
　　“也要谢谢你帮我看稿。”一想到很多年前他救过自己，顾悠然心里觉得和他亲近了好多，这种亲切感让她安心。
　　“我怎么有种花钱买自己作品的感觉？”程少景打趣的看着顾悠然。
　　“如果是为了公司的利润，好像我才是上当了吧。”
　　“要不怎么说不太爱和你们这些聪明人打交道，在你们看来什么都成了别有用心。”程少景无奈一笑。
　　顾悠然连忙说：“我是说笑的。”她知道程少景是真心帮她，而不是一开始就为了能买来得奖作品使公司获利。
　　“知道，不然你以为我还会坐在这里和你吃饭。”程少景抬眼，“再说我会这么开不起玩笑。”
　　顾悠然真的不再担心了，他是个直接又坦率的人，和他在一起让人感到轻松。
　　看他吃的差不多，悠然开口，“程大哥，我有事问……”
　　她的话还没问出口，程少景的手机却响起来。
　　他接完电话，“公司有事我得回去了，你呢？”
　　“哦，我也吃完了。”悠然愣了一下才说。
　　“你还有事？”程少景看顾悠然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事了，你先忙。”
　　程少景起身，悠然连忙追上去。
　　“我来付吧。”悠然掏出钱。
　　“我可没有让女士付钱的习惯。”程少景截住顾悠然的手把钱递过去。
　　“可是说好是我请你的。”
　　“是啊，你请客我付钱。”程少景笑的明朗。
　　出来门口，程少景打趣，“今天没有时间送你回去了。”
　　想到他送自己回去的那天晚上悠然也觉得好笑，“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好，谢谢你的午餐。”程少景穿上搭在胳膊上的西装外套，扣上衣扣，“我先走了。”
　　“嗯。”顾悠然笑着挥挥手。
　　直到看不到程少景的身影了，顾悠然才收回视线。
　　一连几天顾悠然满脑子都是程少景，就像现在，她不自觉的又站在了程远的楼下。今天和周青青逛完街后她说想到处走走让周青青先回去，走来走去却走到这里，顾悠然也觉得自己好笑，却又期待着能碰到程少景下楼。
　　“是顾悠然顾小姐吗？”一个看上去成熟干练的女人问。
　　“我是顾悠然，你是？”
　　“是程夫人找你，跟我上来吧。”看出了她的疑惑，那人直截了当的说。
　　是程夫人，可是她为什么要找自己，顾悠然一路都感到不解。
　　进办公室，程夫人抬头看着顾悠然。
　　“坐。”程夫人说。
　　顾悠然坐下等着她开口。
　　“你和昀安是什么关系？”程夫人果然开始询问，可顾悠然不知道为什么她问这个。
　　“我们是朋友。”她是把陆昀安当作朋友，再无其他。
　　“那么你和少景呢？”程夫人接着问。

　　“我……”顾悠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也是朋友吗，只不过她一厢情愿的喜欢他。程夫人这样问是要警告她吗，让她这样的女孩子远离自己的儿子。是啊，程少景是程远的总经理，可是自己呢，还是个没有毕业的学生，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
　　“你喜欢少景？”程夫人看着垂下头的顾悠然问。她听秘书说看到过程少景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吃过饭，又看到过那个女孩子几次站在楼下，看到秘书拍回来的照片居然是她。
　　顾悠然心里挣扎着，沉默了几秒，她索性就承认了，她抬起头看着程夫人，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当然喜欢他，而且喜欢了六年，就算是会被别人讨厌，也要好好的承认。
　　程夫人看了顾悠然好久，对面的女孩眼眸干净、明亮，眼神没有一丝闪躲，只是眉目里有着些许的担忧。
　　“那么你愿意和少景结婚吗？”
　　顾悠然已经做好了要被责怪的准备，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话便愣住了，如果不是听错了，那么这是在试探吗。
　　“您说的是结婚？”顾悠然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有开玩笑，你不愿意？”程夫人的表情严肃。
　　“是和程少景结婚？”
　　回到学校，顾悠然才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神，她去了孟可嫄的寝室，摇醒正在睡觉的孟可嫄。
　　“可嫄，我要结婚了。”
　　“你胡说什么，喝酒了？”孟可嫄说着凑到顾悠然面前嗅嗅。
　　“我是说真的。”
　　“和谁？”孟可嫄脑袋还有些迷糊。
　　“还能有谁，程少景啊。”顾悠然一脸高兴的样子。
　　孟可嫄一惊，脑袋瞬间变得清醒。
　　“你要和程少景结婚？”孟可嫄一脸惊诧，“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程夫人问我愿不愿意和少景结婚的。”
　　“你答应了。”孟可嫄一脸不可思议。
　　“她问我时我也很吃惊，来不及仔细想就答应了。”这么多年了，他变成了她活着的希望，她一直渴望能够见到那个救她的人，哪怕只是看清他的脸，也能满足了，而现在程夫人却让她和他结婚，能有机会待在他的身边，她怎么会拒绝。
　　“那程少景呢，他怎么说？”
　　顾悠然从刚刚的惊喜中反应过来，她的神情一暗，“我不知道。”她不假思索地答应是多年来对他的感情使然，可是他呢？
　　孟可嫄却出奇的冷静，“悠然，我知道你最希望的就是遇见他，可是总不能这么突然就结婚吧。”
　　“可是我怕错过了就不会再有和他在一起的机会了。”她找到了他，他没有结婚，他的妈妈希望她和他在一起，这不是上天给的机会吗？
　　“顾悠然，”孟可嫄有些生气，“你向来聪明，怎么这么大的事情上反倒糊涂了，你对程少景到底是喜欢还是感激，你自己分得清吗？”
　　“喜欢还是感激……”顾悠然喃喃自语，“不重要了，你知道的，除了他我不会再喜欢别的人。”
　　怎么会不知道呢，孟可嫄最了解顾悠然对那个人的感情，是他救了她的命，是他让她支撑住了最难熬的岁月。悠然一直觉得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她一直为他而活，是感激还是喜欢她又怎么会在乎。
　　只是以前虽陪着她坚持寻找，可是孟可嫄从没相信过真的会找到，那么久了，真的太久了。可是顾悠然是相信的，更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