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浅缘深》江晗

10、第十章

　　第十章
　　“饭做好了，先吃饭吧。”顾悠然摆好碗筷，看着一身运动衣裤的程少景。
　　程少景朝饭桌瞥了一眼，“很可惜，我只吃西式早餐。”
　　西式早餐？在家时明明每天吃中餐的，而且她早就向张嫂问过程少景的喜好。
　　因为讨厌一个人连喜好都改变了吗？只是再明显不过的借口。
　　“你要去运动？”在家时他很少早起，更没有晨起运动的习惯。
　　“傻子也能看出来。难道你认为我穿成这样是去上班？”
　　顾悠然无言以对。傻子也能看出来，她问这句，是连傻子都不如吗。
　　程少景双手插进口袋踱步出去，看着桌子上的粥和煎包，顾悠然也忽然没了胃口。
　　程少景好一会才回来。
　　“浴室里我放好水了，你去洗个澡吧。”顾悠然看到程少景的额头上有些汗水，沾湿了垂在额前的头发。
　　程少景的眉头皱起，“顾悠然，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谁允许你进我的房间？谁允许你进浴室的？”
　　“少景，我...…”
　　“我说过，少景不是你能叫的。”顾悠然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程少景截断。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上楼，顾悠然无奈的叹口气，她好像做什么都会惹他不高兴。
　　晚上，一直等到很晚程少景才回来，她看到他穿过餐厅径直回了卧室。
　　站在他的房门前犹豫要不要敲门，门却忽然被拉开了。
　　“我...…就是问问你吃过饭了吗，没有的话，厨房里有菜，我去给你热热。”
　　程少景已经脱下西装外套，里面条纹的衬衣还没换下，手里拿着杯子，开门好像是拿水喝。一股酒气直扑入顾悠然的鼻子。
　　“你喝酒了？”她想拿过程少景的杯子，“我给你拿杯水。”
　　手还没碰到杯子，程少景“嘭”的一声甩上房门。幸好顾悠然收手迅速，才不至于被门挤到。好一会儿，顾悠然还心有余悸。
　　第二天早上，顾悠然照例做好早饭。看到程少景出来，“今天早上是牛奶和面包，我顺便熬了一碗醒酒汤。”
　　程少景看也没看，“怎么办，我好像又不爱吃西餐了。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觉得很难伺候，没事，做不到可以随时走人。”
　　原来，这样子处处刁难她，不只是因为讨厌她，还是想逼她离开。
　　“吃中餐的话，电饭煲里有熬好的粥，要不要给你盛一碗？”
　　程少景的脸色黑下来，“顾悠然，你不用白费功夫了，我就是不喜欢你做的饭，听懂了吗？”
　　一开始就懂了，只是，他不吃早饭，她会担心。
　　昨天晚上喝多了酒，本来头就有些痛，跑上一圈，连同胃也有些不舒服。程少景慢腾腾回来，看客厅里已经没有顾悠然的身影。
　　这些天他都是去公司的路上顺便吃点早餐，可今天的胃让他不得不先吃点东西。他拉开冰箱门，里面除了蔬菜就是做菜的食料，没有任何速冻，或直接就可以吃的东西。
　　程少景看向楼上，顾悠然的房门开着，显然没在房里。
　　是去学校了？程少景从来都没留意过顾悠然上课的时间，所以从不知道她哪天有课，有多少节课。
　　他踱步到厨房，牛奶已经凉了，掀开电饭煲，里面是漂着豆芽的汤，还冒着热气，好像是一直温着的。
　　程少景盛出一碗汤，味道很好。纵然是厌烦她，程少景也不得不承认她做饭的水平。
　　正吃着，他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忽然被拉开。
　　然后看到顾悠然走进来，看到桌前时眼神有一瞬的停滞。
　　刚刚才说过狠话，此时被这样撞见让他有些尴尬。
　　程少景清清嗓子，想说些驳回面子的话，却看到顾悠然直接上楼进了房间，很快又出来，然后像没看见他一样目不斜视的出了门。
　　顾悠然是急匆匆回来拿忘记带的东西的，关上屋门的那一刻，她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肯吃她做的饭了，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些天程少景一直是起床后就去公园跑上一会儿，一是不用像以前一样陪他妈妈在家里吃早饭，所以起来后没有事做，二是他实在不愿意看到顾悠然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只是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一回头就看到顾悠然竟然在他身后。穿着一身运动衣，头发不像平时一样披散着，而是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看到程少景回头，顾悠然忙停下来。
　　“顾悠然，你还真是阴魂不散，你到底想做什么，或者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只是在跑步啊。”虽是实话，这句话却说的心虚。
　　“跑步……”程少景盯着顾悠然，仿佛想把她脸上盯出个窟窿，“公园这么大，为什么偏要跟在我的后面？”
　　“只是碰巧你在我的前面而已啊。”
　　程少景无话反驳，他发现他无法计算出顾悠然脸皮的厚度。
　　“那好，你接着跑。”程少景不想再和她多说，便让到一边。
　　没办法，顾悠然只好继续向前跑。跑了几百米，回头一看，哪还有程少景的影子。
　　一个人吃早饭很没有意思，更何况一天中，顾悠然很少能看到程少景。所以，一连很多天，她都在程少景晨跑时跟在后面，只是离得很远。
　　撵不走，程少景也不去管她了，反正她是在他身后，他又看不到她。她愿意跟就让她跟，把她当作空气来看就好了。
　　可是顾悠然不这么想，她觉得无视她也好过他对她生气，她不想看他每天因自己而不高兴。
　　只是每天跟着跑上几圈，再步行四十分钟到车站，如果没有座位还要一路站着去学校。倘若早上程少景多跑上几圈，顾悠然去学校后，腿就像抽筋一样疼。
　　“悠然，今天有什么打算？”
　　“没有打算，怎么了，你想做什么？”顾悠然坐在孟可嫄的床上，结婚后，她很少再去自己的宿舍了。
　　“我们去逛街吧，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出去逛逛了。再说了，程少那么有钱，得使劲给他花花。”孟可嫄边吃边说，薯片被她咬的咯咯作响。
　　“那下午去吧，玩够后你坐车回来，我买菜回家。”顾悠然想想说。
　　“你做饭？”
　　“不然呢？”虽然从她发现他喝她做的醒酒汤之后，程少景再也没有吃过她做的饭，可是她每天还是会给他准备好。
　　“唉...…程少可幸福了，每天都有好吃的。我可是好长时间没吃到你做的饭了。”孟可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好啦，有时间我去你家专门做给你吃，这样可以了吧？”
　　“嗯，还算你有良心。”
　　顾悠然从公交上下车，向北走几百米，右拐，走到回家的路上。
　　有车在顾悠然的前面几米处停下。顾悠然的步子顿住，她认出那是陆昀安的车。
　　陆昀安打开车门下车。他们结婚后，这是第一次见到她。
　　“我送你回去。”他看到顾悠然手中两个大大的塑料袋，想要接过。
　　顾悠然并未放手，“陆大哥，不用了，一会儿就到了。”
　　陆昀安还是抢过了袋子，拿在手里时的重量让他的心连同着坠了一下。这么沉，她是打算一直提着回去吗？
　　他打开后面的车门把袋子放到座椅上，又打开右侧的车门，“上车吧，刚好我要去找少景。”
　　顾悠然没法再推辞。
　　“买这么多东西，怎么不打车回去。”陆昀安边开车边问。
　　“想着走走也就到了，还可以顺便看看两边的枫叶。”两边用石砖铺就的小路旁有两排枫树，景色的确很好。可是这只是顾悠然找的借口，她每次步行回来，只是因为打车会很贵，而她并没有太多的钱。
　　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除了学费，还要支付平常租房子的钱，吃饭的钱，其他方面的开支，她早已经学会了精打细算。
　　“看枫叶…...”陆昀安把顾悠然的一句话用三个字言简意赅地概括出来。显然是个借口，却让人说不出什么。
　　“婚后过得好吗？”
　　陆昀安又问了顾悠然一个难题，她不能说不好，可是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说很好。
　　她不是情商低的人，她知道陆昀安对她的感情，只是她对他只能是无比的愧疚。
　　她只是轻轻点点头，一个“嗯”字说的像羽毛落地一样轻。
　　“陆大哥…...也该找个人作伴了。”顾悠然试探性的说了一句。她很想他能幸福。
　　“要结婚，也得遇到能结婚的人才行。”
　　“也是，当检察长的夫人，总要是很优秀的人。”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合适？”陆昀安看着前面，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嗯...…”顾悠然很认真地想了想，“学识、身份、家世，总要配得上才行。”
　　“原来，悠然也很实际，还讲究什么身份地位。”
　　“不只是这样，最重要的是陆大哥太优秀了。”
　　太优秀了，是真的，还是客套话。如果她真的这样以为，又为什么不喜欢他呢。陆昀安不清楚，究竟是什么让一切变成了这样。
　　车里一片沉寂，就在顾悠然以为会这样一路沉默到家时，陆昀安却缓缓开口，“悠然，如果一个人一直做着不喜欢做的事，最后他又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你不觉得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吗？”
　　他的这句话被缓慢的语气无限的拉长，长到仿佛让人觉得走到了时间的尽头。
　　她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到了。”陆昀安慢慢把车停下。
　　顾悠然解开安全带下车，打开后车门想要提出菜，却被陆昀安抢先一步。
　　“少景在家吗？”
　　“我不知道。”下意识说出后，顾悠然就知道自己上当了。既然他是来找程少景的，怎么会不知道程少景在不在。
　　可她却连自己的丈夫在不在家都不知道。
　　他最清楚程少景的脾气性格，这样问，只是试探。
　　而她轻而易举的就露出了破绽。
　　既然被看穿，也就没有必要再隐藏，顾悠直接用钥匙打开门，反正敲门，程少景也不会好心给她开门。
　　“请进。”顾悠然笑笑。
　　果然进门便看到程少景坐在客厅里，“你们先聊，我去做饭。”顾悠然拿过陆昀安手里的袋子。
　　看到陆昀安进门，程少景指指沙发，“随便坐。”
　　“我有话对你说。”陆昀安并没有坐下。
　　“说吧。”
　　“去书房谈。”
　　“有什么不能在这说的。”程少景的身子向后慵懒的靠到沙发靠背上，显然不打算挪地方。
　　“你们怎么了？”陆昀安问。
　　“好像和你没关系吧，我还想问你呢，你和别人的妻子一起提着菜回来，如此亲密，是不是该解释解释。还是你们一直就这么不清不楚的？”
　　“程少景，你就是这样对待她的。你看不到她对你付出了多少吗？那么沉的两袋菜，她打算提着走回来，你就不能去接一下她吗？”
　　“奇怪，我怎么对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怎么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程少景不以为然的笑笑。
　　“程少景，你这样算什么男人。如果你不想娶她，当时就该坚持拒绝。既然结婚了，就该好好对她。你以这样的态度对一个女孩子，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吗。”陆昀安的语气难掩气愤。
　　“陆昀安。”程少景站起来，“我说过多少次让你把她带走你不记得了？是你把她带到我的生活里，搅乱了我的生活，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教训我。我还是那句话，最好你把她带走，你若不带走，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受不了就让她自己滚蛋。”
　　“程少景，你混蛋。”脑子里的愤怒压制住了陆昀安一直以来的冷静。他伸手便挥向程少景。
　　程少景没防备，身子斜退便撞到了茶几上，上面的杯子齐刷刷掉落，碎了一地。
　　程少景抬身，拳头也落到了陆昀安的脸上。
　　听到声响，顾悠然忙从厨房里出来，她看到一地的碎片，看到陆昀安向程少景挥出的拳头。
　　来不及思考，顾悠然一下子挡在程少景的身前。
　　陆昀安的拳头停在了顾悠然的额角，差一点他便没能及时收手。
　　他错愕的看着她，有些后怕差点伤了她，可是，她眼睛里紧张的人不是他，她害怕受伤的是被她挡在身后的人。
　　心底里一阵痛楚猛然间传遍了全身，陆昀安一下子泄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扯扯嘴角想要笑笑，却掩不住失落的神情。
　　他没说话，转身出了门。
　　顾悠然回过头，看到程少景的嘴唇旁有血迹。
　　“怎么吵架了？”有什么事会让他们打起来。
　　“这要问你啊。”程少景看她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把她烧成灰烬。
　　顾悠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不敢直视程少景的眼睛，“我去拿碘酒。”
　　只迈出两步，她就被程少景一把拉回，力气太大，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怎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看我们两个为了你打成这样，你很得意吧？”程少景咄咄逼人，“顾悠然，非要我赶你走吗？识趣的去和我妈说清楚早点滚蛋，要多少钱你说个数，我会给你。”
　　这句话让顾悠然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的眼里全是程少景愤怒的表情。
　　程少景甩开她气冲冲的上楼。
　　顾悠然蹲下一片片捡起地上的碎片，锋利的边角划破了她的手，血从指肚上溢出来。又是黏黏的血，这么多年，闭上眼睛就是鲜红的血液，到处都是，她妈妈的，她爸爸的。
　　这一次，她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的决定，怀疑自己的坚持，怀疑这一条路会走去哪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放手吧，如果他不幸福，她该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