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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星光未来 ...

  •   雾星在层石上扫视群猫,“薄荷毛、冲条,带上学徒去上游训练捕猎,顺便充当捕猎队!锦葵鼻,知更翅和……花瓣毛,你们去湖边捕猎。现在猎物稀少,大家需要多忙了……柳光已经安排了欧芹爪,以及黎爪和追爪,学着辨认常见的有毒植物和草药,以后学徒在训练之余也需要帮忙安排药草,我们要把绿咳症扼杀在摇篮里。柳光,现在得病的有谁?”
      柳光双耳向后靠,毕恭毕敬地回答:“斑鼻,得病比较严重,扑尾,还有暮毛的幼崽小云杉和小风暴,锦葵鼻略微有点感染迹象但是不能确定。”
      雾星点点头,美丽的蓝色双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但是她很快就抑制住了,“还有巡逻队……那……芦苇须和……”她在猫群中仔细查看着,卵石脚跛着脚走了出来,叼着一捆猎物的皮毛到空地上晾晒,准备做过冬的床铺。自从他受了伤,就再也没出过营地,可惜河族已经有三只猫,他不可能再去当巫医,只好帮着干一些活,看上去像是要提前退役当长老了。他的伴侣冰翅站在他身边,对着台上说:“我。”
      “……和冰翅、椴毛一起。”只想到了一个备选猫的雾星感激地说。跳下层石,感觉自己的四条腿都已经不太好使了。虽然当初星族赐予九命之后她看上去就永远保持在了资深而高雅的某个年龄,时间也是不会停止的。这个族群看上去也是这样:当初她还年轻,豹星——甚至是豹毛——也是一位年轻而又魄力的领导者,她带领下的族群欣欣向荣,虽然猫数不多,却足以战胜一个个困难;现在,河族的猫们远远不止当初的两倍,如果放到旧营地去恐怕摆都摆不下;但是却显得臃肿而累赘。原来那种头脑敏锐的河族猫逐渐衰老了;不仅是河族猫,其他族群似乎也丧失了他们所传承下来的优点,逐渐被同化成了同一种在树林里勉强捕猎、除了生下一堆小猫并且让他们成为越来越挂名的武士什么都不会干的猫咪。
      她扫视着营地,这里已经又大又温暖,仿佛是一个合适的家园。十几只猫正在这里各做各的事,她看到好几名武士正在营地外围扩建巢穴,以住下自己的巢穴腾出去做了隔离室的猫们。她不觉得猫们似乎开始就是这样。
      “星族啊!”她仰望天空,可惜云太多,除了一片浅灰什么都看不见;就算没有云,白天也是看不见星星的。她想要去月池,去问问武士祖灵,去向星族猫询问之后的道路——但是她不能去。身为河族族长,有那么多猫需要她。现在副族长出去了,巫医全出去了,学徒也全出去了,她不能再走了!她真后悔自己的安排,但是后悔已经晚了,草药课程一拖再拖才到今天,本来参加找寻队的明爪和蝶爪也会加入这堂课,也许是蛾翅来讲呢!
      蛾翅……蛾翅……她想起当初金猫说不相信星族时自己有多无助,就像一只从母亲怀里被揪出来的幼崽。但是如今蛾翅不在了,她又感觉更加无助——找寻队需要一名巫医,没错,但是为什么她不能派柳光呢?……那是因为柳光是欧芹爪的老师,她很清楚地记得她当时的心理斗争,但又是谁让柳光做了欧芹爪的老师呢?还是她……欧芹爪当时说想当巫医那天,柳光去参加森林大会了,他肯定告诉的是蛾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瞎安排呢……
      雾星觉得快要崩溃了,无助地走进空荡荡的巫医巢穴。苦香扑面而来,击打着她的嗅觉,却也不知不觉中平定了她的心灵。墙边,一小堆鲜红的死亡浆果放在一片大叶子上,它们红得那么耀眼,就像是闪烁在伤口上的一粒粒血珠……“我为什么要管理这个褪变了的族群?为什么我要像怀抱着幼崽一样怀抱着他们,整日整夜不能放下?”她逐渐躺下,死亡浆果上光华流转。她记得她还剩七条命……七条……

      巫医巢穴在眼前逐渐模糊,随后陷入一片黑暗。她感觉死亡浆果那诱“人”而妖娆的致命气息,似乎也在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我也很想你,雾脚。我还没忘记作为你的学徒时学的课程。我给你的这条命,是让你接受自己的命运,不管它有多么艰难。有些事在我们的掌控之外,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一定要与它抗争。”
      一阵声音突然传到了她耳边。她晃了晃脑袋,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它们从来就没有闭上过。眼前是一片黑暗——闭上眼睛也会有一些彩色光点在闪动着,但是现在是纯粹的黑。那个声音很甜美、清澈,像是刚涌出泉眼的溪水,既温柔、又有一种隐藏的力量。
      她在回忆中寻找着。
      “在这条命里,我给你公平对待所有猫,无论何时何地,对抗一切不公正的能力。”
      那时她失去了第二条性命,伴随着垂死的黑暗降临了她弟弟石毛的声音。石毛,不就是赐予她第二条性命的猫吗?那时,她对最后一战中做出贡献的猫们的奖赏引发了年轻猫们的嫉妒,族群内的仇恨日益加剧。资深武士鱼尾和年轻的卷鸟当时代表两派来到领地边缘的一块危岩边,鱼尾嘲笑卷鸟说她和年轻猫不可能有勇气站到上面,结果她一下子站了上去,整块岩石也随之失去平衡向山崖外倾斜。这时雾星一下子冲上去本能想救卷鸟,两只猫随即随着岩石坠落下去,结果就摔死了。

      据说当时鱼尾看到这一幕也冲了过去,如果不是被另一只年轻猫鳟溪拽住就摔下去了。被感动的众猫也是从那以后才不再按照年龄和资历看猫,并且彼此仇恨了。老猫看小猫始终像孩子,这是当初老猫鄙视小猫的原因,也是后来老猫爱护小猫的原因;小猫看老猫始终像长辈,这是当初小猫厌弃老猫的原因,也是后来小猫尊敬老猫的原因。事情就是这么圆满解决了,她也做到了对抗一切不公正。
      也许,这就是那一条性命的含义。她现在回忆起了那个好听的声音,那是羽尾赐予她第三条性命,接受命运之命。但是难道她会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的命运而失去这条性命吗?
      “雾脚,醒醒。”
      她的眼前一下出现了一幅似曾相识的画面。雾脚……已经很久没有猫这么喊过她了。四周传来刺鼻的狐狸和獾的气息,伴随着土腥味。这里十分黑暗,从四壁传来隐约的隆隆回音。她想起来了:当年在虎族被关进的那个洞。幼小得几乎不记得了的羽爪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前爪推她,在暗中毛色几乎是金属的灰色。
      “我真是窝囊,居然会这么死去。”她——不知该叫雾脚还是雾星——低头想道,不敢面对那只年幼的学徒。
      “哦,我的老师,我的族长代表。”羽爪仿佛能看透她的心事,“不要自怨自艾。”她的声音像诗一样好听。
      族长代表……这也是很久以前的称呼了,打败血族之后就是叫副族长了的。这些曾经熟悉、逐渐陌生的东西再次变得熟悉起来,感觉就像是她当时从星族复活,血液回到了干瘪的血管中一样。
      “我居然会如此死亡,应该没有一只猫这么做过。”她说,仍然低垂着头。
      “以前是你给我上课,现在反过来了。”羽爪说,“你还有六条很长的性命要走,重要的是,你已经学到了这一课,这是多晚学到都不算晚,也是付出多少代价都不过分的。”
      “命运吗?”雾脚不解地说,“难道自杀会是我的命运吗?我没有接受自己的命运而死,和当初对抗不公正而死,这也是一样的吗?”

      羽爪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你做了这么多,还嫌不够吗?”她说,“你已经顺从着自己的命运,走过了极其艰难的一段道路。你提出了寻找猎场的建议,并带领族群度过了暴雨危机。现在我如果能够借你星族的眼睛,你会看到找寻队已经来到了一块地方,水草丰美,适合捕猎。星族没有提出寻找猎场的建议,但是你的命运指引着你,让你找到喂饱大家的方法。如果这是被允许的话——恐怕是不允许,回头樱草爪会骂我的。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在星族大家已经看到了猎场!明天晚上,松鸦羽会用他的能力在梦中告诉找寻队,猎场就在北方。
      “你已经把他们送上路,接下来你也做不了更多,用心治理你的族群吧。记住你的下一条性命,智慧和力量之命。钩星说过,每个困难都只不过是即将解决的挑战。”
      “哦,羽爪,我需要你……”雾脚向前探身,但是羽爪像是任何小猫一样(虽然她刚才的话已经不像小猫了)轻巧地躲开了,紧接着整个地牢开始模糊。雾脚睁大眼睛,想要努力保持住这里的所有影像。她看到一只也是美丽的暗灰色的母猫,有着银白色的口鼻——她的唯一女儿,樱草爪。
      下一刻,她又趴在了巫医巢穴的地上,身前有一小堆闪亮亮的红色浆果;她已经又回到了雾星的身份,不能再做雾脚了;而她已经走进了第四条性命,钩星赐予的智慧和力量之命。
      她尽力想要回忆梦中的情节,越回忆却越觉得迷茫。从羽爪的话里,樱草爪似乎在星族有很大权威。那样她也应该满足了;一丝不安却在她内心深处潜滋暗长,她很清晰地记得羽爪在说那段道路“极其”艰难之前先摆出了说“最”字的口型,话没出口却改掉了。也就是说之后的路程还会更加艰难吗?星族啊……

      “雾星?”星爪站在巫医巢穴的入口处,身上带着猎物的气味,好像在提醒她过了多久。这只猫的身材和面貌立刻与刚才梦中的羽爪、樱草爪,甚至是雾脚,年轻的她自己交缠到了一起——她也有着美丽的灰色长毛,浅蓝色的眼睛,还有白色的胸脯和四爪。而且,她的名字是“星”爪……
      雾星用力甩甩脑袋,逼迫自己清醒过来。这只猫是战后出生的学徒,和曾经的猫们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如果有点关系,岂不更好?就仿佛她们活在身边一样。
      雾星再次把目光投向星爪,在她那双年轻的浅蓝色眼睛里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是的,她没有争取到参加找寻队的机会;但是她同样智慧而冷静,并且幽默风趣。雾星突然感到了一阵希望,突然有了一种把这个学徒从薄荷毛交到她自己教导下的冲动。
      “星族来拜访你了吗?”星爪问。雾星轻微地点了点头,两只猫一起走出了巫医巢穴。正午的阳光投射在两只猫身上,雾星觉得什么东西在生长。是的,每个困难都只不过是将被解决的挑战。她觉得自己有管理这个族群的力量了,并不仅仅是力量。一种新的感觉逐渐移到她的心头,并移到她的嘴边。
      “想要额外训练吗?”她问。
      星爪点点头,眼中闪烁着什么,像是星光,又像是羽爪和樱草爪眼中的光泽。
      “明天夜里,或者今天,如果你起得来的话!”雾星说着跑向了育婴室,离开了正在斟酌夜间训练的可能性的星爪。雾星已经很久没有教过学徒了,除了羽尾,她唯一的学徒就是现在成了长老、得了绿咳症的斑鼻;她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再试一次了。这次,是要教在地牢里锻炼出的暗中行动技巧呢。
      她走进了育婴室,暮毛唯一没有住进隔离室的幼崽小繁正在扑打着一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芦苇。鳟溪安静地卧在一边,肚子已经非常明显了,从里面隐约可见小小生命的悸动。柳光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了雾星,对她说:“你知道了吧,锦葵鼻已经确定没事,小云杉服过药也基本退烧,马上就可以回来了。”(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暮毛说的)随后,柳光又对鳟溪的状态做了检验。“我可以听到至少四个小小的心跳声。”她说。
      雾星感觉那种生长的东西更加蓬勃了。也许,我们已经渡过了这段艰难的时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每个困难都只不过是将被解决的挑战。

      “今天晚上吧。我能应付得了——如果要应付影族,他们可不会管我是否应付得了!”刚刚走出育婴室,雾星就听见星爪的回答,不禁扑哧一乐。
      阳光照射在身上,她突然感觉如此舒服和满足,不是长老们无力地晒着太阳的感受,而仿佛这金色的光是直接打到了身体内部,给她重新注满能量,一如获得性命的感受。她感觉每一根毛发都充满了新的力量,凭借这种力量她可以带领族群度过这个难关,等到猎场找到的时候。
      星族,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即使是白天也一样。太阳不就是一颗大的星星吗?

      任命完了夜班巡逻队,雾星的思维还没有从猎物逐渐稀少的边境撤回,就看见了一双淡蓝色的眼睛。星爪已经等候在营地门口了,今天晚上训练,她比自己记得更清。
      雾星跳下了层石,带领星爪走出营地。天色已经很晚,草木仿佛在夜间失去了颜色,空气也变得冷了许多,河边的低地上有水的迟缓气息——一切在昭示着秃叶季已经到来。月光洒在两只原是灰色的母猫身上,为她们染上一层淡淡的银色,身影仿佛在辽阔的大地和高远的天空之间变得朦胧而渺小了,甚至看不出她们是一老一少。
      轻轻嗅着空气,雾星觉得仿佛有什么熟悉的气味,微微张开了嘴……不很远的地方,有一棵硕大的悬铃木伴随着一个陡峭的岩石斜坡,在月光下看上去是灰白的。即使她自己也很久没有在夜晚出来过了,一时回想不起这究竟是哪里,只觉得好像是那年被从虎族的地牢救出来到雷族,正看着巨悬铃木和恶狗住过的蛇岩……而身边是自己的学徒,羽爪。不,她甩了甩头,那只银斑小猫的身影却仿佛更加清晰了起来,和现实中的长毛小猫重叠在一起……
      雾星试图告诫自己:她是星爪,不是羽爪!她是薄荷毛的学徒,不是你的!她是暗灰色的长毛猫,不是银灰色虎斑猫!她有着白色的胸脯和四爪,不是纯银色的!她的眼睛……
      是的,她的眼睛是浅蓝色的,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光芒和神色却那么像羽爪,不,更像……她自己……
      在自己还没发现的时候,两只猫已经走了很远。她们来到了河的上游,也越过了水位明显下降的日池(池边留着很深的爪迹,猫们曾经在那里采集苔藓),她的武士鳟溪出过事的地方。不远处的湍流声即使在这接近封冻的夜里也清晰可闻,夜色中的水就像大块晶莹的煤玉,几块巨石夹杂其间。
      一个影子在水流里闪动着,好像在拼命扭动挣扎。——不!
      母亲的眼睛在星光下凝视着这河流,惊恐地瞪大了,蓝色的边缘好像还有泪水闪动。那是两只幼崽,芦苇崽和梭鱼崽,趴在一堆河上漂浮的两脚兽垃圾上摇摇欲坠,岸上传来雷族的怜悯目光……那是一个顽皮的学徒,芦苇爪,玩耍时掉进了河里,身后是一个年轻漂亮却呆若木鸡的金色巫医……那是一位临时担任导师的副族长先生,芦苇须,沉稳讲解却一脚踩空,旁边是几只无能为力的小母猫……然后……

      一团难以辨认的黑色毛发在水中浮沉,周围有许多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族员,还有一只满身是血和水、像刚从河里被捞上来的苍老母猫,那不是蓝星……
      雾星眨了眨眼,幻象消失了,河水依旧不舍昼夜奔腾流逝;前额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她迅速把自己调整到走神之前的状态,呼唤星爪来到面前。“看,我们的领地在夜间是如此不同!”她指着面前的河流,心神却仿佛还没完全归位。
      星爪点点头:“没想到我们身边还有完全相似又那么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影族猫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
      “是的。想象一下如果你从未见过,突然从睡梦中被一群尖牙利爪叫醒……”雾星的眼神开始迷离,“你一定不想见到那样的场面。试着在黑暗中打斗,这和你所预料的完全不同。”
      星爪眼中闪过一丝倔强——自从和找寻队的名额擦肩而过,她就一直在刻苦练习格斗技巧。接着她向不远处的半空扑去,身体灵巧地扭转,后爪重重击在不存在的敌猫身上;然后马上向侧边滑步躲开一次假想的攻击,再接上一步,伸出前掌用力挥击,嘭——
      她撞到了树上。白天可以用眼角余光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在黑暗里只在打斗间隙看上几个短短的瞬间就避开障碍物却很难。星爪不服气地给了那棵树一掌,她尖利的前爪撕开了银灰色的树皮,芬芳的汁液立刻暴露在空气中。
      雾星摇了摇头:“报复无济于事。害你的不是树,而是你的盲目;而且你给自己留的空余时间也远远多于真正对战时的。现在来攻击我。”
      星爪刚刚辩解了半句,没说完的话就变成了惨叫:雾星抓住她的胁腹将她掀翻,她赶紧一个滚爬起来,顺势压在对方身上。雾星左冲右突都无法摆脱星爪的重负,后者一边窃喜占了上风一边用力撕扯着族长的毛发——这是在训练中代替和模仿伤害的方式——,进而踢着对方的后腿以把她绊倒。接着……

      哗啦……
      星爪突然摔进了水里,这太过突然的袭击让她一瞬间丧失了继续攻击的能力,只剩下了本能的自卫让她不至于沉底,但爪子底下已经完全空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在树林的灌木丛中和雾星打斗,浮上来才发现已经摔进日池:这就是刚才雾星看似徒劳的左冲右突的目的。
      日池的周围是茂盛的草木,她当然不可能看到,让熟悉地形的雾星占了便宜。爬起来之后,星爪不满地说:“太过分了!就算白天我也看不见的!”
      她没有料到,一句看似叛逆的话语却得到了雾星的微笑。“是的,我们看不见。影族猫的夜间能力极其强悍;雷族虽然不显山露水,也不大输于他们。但我们这方面就比较弱了。那还能怎么样,挨宰吗?当然不是,会有办法的——听说芦苇须在训练你们时让你们走树枝?”
      星爪点点头,好像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废话——我的意思是说,当然。真是的,我们又不是雷族猫!而且他的标准高到他自己都做不到!”
      雾星微笑:“他自己确实做不到,但你们没发现自己比之前的水平已经有了很大提高吗?法乎其上,得乎其中;法乎其中,得乎其下(PS:作者又乱入了,快快拖走!)。既然我们夜视本来就不好,那就索性闭上眼睛训练!”接着是星爪震惊的表情。
      两只猫很快还是闭上了眼睛。
      星爪立刻感觉到了不同:黑暗带给她许多东西,摆脱了长时间对眼睛的依赖,她开始动用其他的感官。雾星和自己的两股气息交缠在一起,熟悉而新鲜;周围环绕着黄杨简单清苦却富有生命力的气味。隐约有水和泥土的气息,微弱而清楚,就在脚下不远处。两只猫呼吸的声音听上去沙沙的,还有点点心跳在搏动她们的生命;风吹动树枝和落叶彼此撞击摩擦,发出的声音从上下各方传来,极远极远的地方好像还有什么弱化了的喧嚣。柔软的毛发下垂在腹部两侧,脚掌下的土坚硬又有点松散。

      逐渐地,她感觉到了雾星的体温,这是隐藏在族长身份后的一份温柔吧;四周有更多的林木传送着淡雅的香气。身边的空气很冷,仿佛因为太重凝结了。隐约有一阵阵风,掀动着她干爽的毛发,传送来了悬铃木的气味;日池冰冷的气息清晰可闻,好像正刺着她的鼻腔和骨骼。后方远处像是有滚动的球果,压在松脆的落叶上;她记得幼年在医务室玩过这种球果的,它是一种药材……慢慢地,她嗅到了一条条气味的踪迹:这里有一只松鼠跑过,那里一窝鼹鼠曾经安家,更远处有一株已经枯萎了的蓝铃花,开着的时候一定很美……
      球果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一阵阵微风振动着她灵敏的胡须。终究她按捺不住了,转身匍匐穿过黄杨灌木,伸长前爪抓住了它。这时她才回过神来,睁开眼睛扭头尴尬地面对族长:“对不起,这是个有用的果子……我记得。”
      雾星微笑:“没关系,现在看看四周吧。”
      星爪惊讶地发现她正处在一片完完全全的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但她却避开了玫瑰花丛的刺,拿到了那个小小的球果!

      “这是……墓地柏的球果!”欧芹爪打量着星爪带回来的果子,用赞许的语气说。
      柳光赞许地点了点头:“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黑白相间的年轻学徒再次嗅闻它:“这些球果是棕色的,尺寸很小,从形状上知道是柏树所结;它的味道是一种略带刺激性的清香,感觉上似乎有点压抑和寒冷,难怪取了‘墓地柏’这个名字。不过这名字实际是因为旧森林里它只在当年掩埋死猫的那片区域被发现。”
      “很棒。它有什么作用?”柳光看着她的学徒问道。
      “嚼或者压出油来使用。作用是止血,无论是渗血还是不断流血都起作用,但对喷涌而出的鲜血无效;也能缓解痉挛。”说着,欧芹爪已经把球果滚进巫医巢穴深处一个储藏用的石头洞,不用土洞是害怕污染了药材,“真希望永远都用不着它们。”
      当雾星正想感慨一番关于和平未来和对族群健康希望的话时,欧芹爪又补了一句:“还挺好闻的。”这让她感觉自己是想多了。
      星爪也站在巫医巢穴门口,正在咀嚼欧芹爪调配出来的“试验性”缓解疲劳的混合草药,他前不久还为了该不该把它放进日常准备物资的行列和柳光大吵了一架。经过了一晚上的训练,她虽然身体非常疲惫,精神却很亢奋——这一夜她的黑暗格斗水平确实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但不仅是如此,她也明白了如何应付和自己不同的敌手。
      她回到了巢穴,欧芹爪的两个哥哥黎爪和追爪正在那里呼呼大睡;她自己的姐姐流爪也沉睡着。她跨过熟睡的三只猫和空下来了的明爪以前睡的位置,一头钻进自己的巢穴。天还没有亮,一切就像是在梦中,好像是一只星族猫托梦来训练她一样。

      “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
      “她昨晚跟着雾星出去训练,现在怎么可能起得来?如果你的耳朵没问题,那就说明你的脑子有很严重的问题!”
      星爪在巢穴里翻了个身,她已经被一大早的争吵弄醒了,但仍然充满倦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不过她已经知道不用眼睛该怎么办了!第一个声音应该是追爪,他和他哥哥黎爪的声音很相似但是性格更加冲动,也更喜欢找事一些;后一个声音则是冷静而聪慧的欧芹爪,在三兄弟里她也就欣赏他的性格一些——最近明爪和蝶爪走了,巢穴里显得空了一些,耐不住寂寞的黎爪和追爪就把他拽过来了。她自己对这倒并不太在乎,心想本来他们还没成为学徒的时候也就四只猫,也没显得多空;反而是六只猫有些挤了。
      “追爪,草皮要带你去捕猎!我也去。”这是流爪,她的姐姐,的声音——她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明爪,同窝手足中唯一离开的那只猫,但很快就把思绪转了回来。接着她听到了追爪拖着脚走出巢穴的声音;后来还隐隐约约有愤怒的公猫叫,想必是草皮了。
      很快,星爪又沉入睡眠,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今天第二个叫醒星爪的是她本猫的老师薄荷毛。“雾星差我们去训练。”他说——星爪注意到知更翅和他的学徒黎爪已经站在旁边了——,“但是看鳟溪生了孩子,她貌似改变主意了。”
      “不去白不去!”黎爪一副“只要逃过训练就行”的表情,一个劲怂恿他的老师带他去看幼崽。结果,包括本来想去训练的星爪在内的四只猫都走向了育婴室,从那里密密实实的荆棘中传来了母猫的声音,两只。
      鳟溪躺在一个干芦苇和羽毛编织成的柔软巢穴里,正因为分娩的痛苦不断呻吟。柳光表情镇定,一边用言语安抚着浅灰色虎斑母猫,一边仔细查看着什么她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又有一只要出来了!加油!”她小声呼叫着。
      鳟溪的声音好像是在嗓子里吃了很多苦头才挤出来的:“还有……我……不行了……”
      “你可以的。没事,你是一个妈妈,你有能力把他们带到世界上。你比你想象中更强,别忘了你以前是多么棒的武士!加油!”
      但鳟溪(即使只是没有被柳光挡住的那部分)看上去根本不像个很棒的武士。她的身材比以前当明爪的老师时瘦削了,显得关节突出,她的爪子现在正疯狂而无意识地抓着育婴室的荆棘墙壁(为了不让幼崽碰到受伤,育婴室内侧的刺已经被弄掉了),让整个巢穴一阵阵晃动;她的惨叫是星爪之前从未听到过的,虽然痛苦却又有所保留和克制,是一位母亲所能做出的最大忍耐。
      “加油!能看见幼崽的头了!”柳光鼓励道。鳟溪深吸了一口气,又做了一次努力,随之又发出了痛苦的声音。星爪觉得如果不是在这里,难以想象什么会让一只猫叫成那样。
      她四爪用力抓住地面,仿佛不是这样就会被声浪冲倒;她感觉这叫声虽然没有内容,含义却无比丰富,自己好像正在接受一条性命一般,虽然痛苦却值得。这样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中间只听到柳光的鼓励和鳟溪的呻吟;其他猫虔诚静默如同在月池一般,连暗毛两个月大的幼崽们仿佛也读出了空气里的意味,默不作声。他们动都不动,仿佛是被月池冰冷圣洁的水凝固了。
      终于,柳光大喊了一句:“好了!”而鳟溪也舒了一口气,不像刚才那样痛苦了。夹杂在这两个声音之间的,是一只新生幼崽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第一声啼哭。接着,柳光开始舔干净这只有在身上的血污——这本来应该是母猫做的事,但现在鳟溪显然是太过虚弱了——:“是个白色杂着浅灰色斑纹的母猫!那个谁,能不能接一下?”

      接着星爪感觉一个热热的小东西被扫到了自己的怀里:幼崽。她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注意到暗毛怀里躺着几只显然不是她那些棕黑孩子的幼崽,那就是鳟溪刚刚生下的孩子——有些是浅棕的,有些是灰色的。“她现在正难受,情况还危险,我先帮忙照看着。”暗毛说完这一句,赶紧用尾巴把自己的幼崽小云杉拢回自己的视野范围,继续舔幼崽了。于是,星爪也开始依葫芦画瓢舔这只新生的小猫了。她开始似乎还挺舒服,但后来就不断扭动着,发出吱吱的声音。
      “她想吃奶了。把她给我吧。”善解猫意的暗毛说着接过了幼崽;星爪已经厌烦了舌头上挥之不去的血味,正求之不得呢。

      “欧芹爪!递过来那个罂粟球,然后就没你的事了!”柳光忙碌着,接过了黑白学徒递来的干球果。后者从他蹲伏的那堆药草中窜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
      星爪看着他如何舔干幼崽身上的血迹,再为救活他做着最后一份虽然明知道没什么用的努力。整个下午,鳟溪都在和自己搏斗着,在极度的艰难和痛苦中生下了这只幼崽,好像把自己的半条性命都搭进去了;但是他却半死不活的。
      现在,灰色猫后好像已经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只是凭着某种存在于潜意识中的极其强烈的信念才支撑着没有昏过去;虽说昏睡一阵子才是这时让她恢复精力的最好选择,但似乎连药物也失去了它们的作用。
      柳光摇晃着罂粟球,几粒细小的黑色种子掉在地上。她摇了摇头,想必鳟溪的情况已经不是药物能治疗了的。
      星爪大胆地走了过去,像日常舌抚一样舔梳着鳟溪已经在挣扎中凌乱不堪的毛发。一开始她像死猫一样沉寂,但后来渐渐从早已嘶哑的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干枯的话语:“孩子……怎么样……?”
      “他很好,我马上就要给他们命名了。”站在一边的雾星撒谎道。鳟溪的双眼中流露出了安详的目光,很快就陷入了深沉的熟睡。这位母亲已经辛苦了一整天,几乎要在痛苦中死去了,但还是在爱的作用下坚持着生下了这五只不足月的幼崽;现在的确是她休息的时候了。星爪自己也没有想象到一句善意的谎言会有这样大的力量,是为了知晓自己孩子的情况,鳟溪才没有在极度的疲劳和痛苦中昏睡过去。她感觉自己像是接受了一次洗礼(PS:作者不敬业!猫怎么会知道什么是洗礼?),获得了一条性命;灵魂就像是被提升了一个阶级。

      “所有能自行游水的猫到育婴室门口集合!”雾星喊道,站在育婴室前平地上的她比起往日层石上的身影异常矮小。这名德高望重的族长今天除了指派必要的事务,其他时间都待在育婴室里,直到鳟溪沉入深深的睡眠,脱离了危险。
      星爪带着她目前代为看管的两只幼崽走到雾星附近,停在一个足够证明这里就是仪式的主角又还有位置可以上前的距离上;暗毛带着另外三只,她自己的孩子眼下还不必担心,他们正缠着长老藓毛听龙部落的故事呢。其他猫也向这边聚拢,他们今天多多少少听说了事情的经过,没有对集会的地点产生太多疑惑。
      “猫后鳟溪经过一天的奋战,给我们河族带来了五名新的成员。请武士祖灵从星族俯视这些新生的幼崽,准许我——雾星,河族族长——赐予他们名号;同时也请保佑他们母子平安。”雾星仰望正在渐渐变暗的天空,说出了这个她早已烂熟于胸的开场白。与此同时,暗毛也把幼崽们叼到了雾星跟前,让这些一无所知的小猫接受他们一生中的第一个名号。
      “这名幼崽就叫小铜。”雾星用鼻子碰了碰其中一只纯棕色虎斑母猫,“他叫做小泥,而他是小麻。”
      小泥和小麻都是棕色虎斑公猫。他们随后就被暗毛叼走了,星爪随即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叼来了她看管的小猫。
      “她的名字就叫小素。”雾星用鼻子碰了碰那只星爪看到她生下来的白色杂着浅灰色斑纹的母崽。星爪叼起在黄昏的风里微微颤抖的幼崽,转身就走,雾星却叫住了她:
      “星爪,你在近期的训练中表现非常出色;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学徒了。我对失去他学徒的薄荷毛深表遗憾,等到暗毛的幼崽足够年龄,我会让你指导他们中的一个的。”
      其他三名学徒都在祝贺她:族长的学徒!这是多么高的荣誉啊;要知道雾星一共也就带过两名学徒,其中一名就是已故的英雄羽尾。但星爪自己却仿佛被震撼得灵魂出窍,呆站了一会,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也有点不伦不类。

      “那这只幼崽怎么办?”她指了指已经浑身冷掉的瘦弱灰猫,那是暗毛千辛万苦产下的最后一只幼崽。
      雾星转了转眼睛,显然也是在思考。他看上去确实已经死得彻底了;但如果不进行一个仪式,让他至少曾经成为过河族的正式成员,也是太对不起鳟溪今天下午的努力了。否则等到她醒来之后(但愿她能够醒来!),又该如何交待呢?
      “我们要为这只幼崽哀挽。他至少曾经成为过河族的正式成员,但还没来得及进行仪式就死去了。他是便俄尼(PS:作者太过分了!猫当然更不可能知道这种东西!好吧,作者我还是待会解释一下便俄尼是什么意思吧),是来自他母亲的痛苦的爱的孩子。如果要给他起一个名字让他在星族能够被称呼,那没有什么比小挽更恰当了。”雾星用平缓如一泓深冷之水的声音宣布,舔了舔幼崽低垂的耳朵。
      暗毛把小素也叼了进去;猫们开始商量埋葬小挽的方法,为不幸的鳟溪唏嘘着。河族的营地笼罩在一片哀挽的氛围中。
      但雾星隐约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面前,一只甚至连什么颜色都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看见长着斑点的公猫,身上带有星光,浅蓝色的眼睛很是明亮。他的目光深沉、平静又充满智慧,纵然透过他,连后面的每一棵树木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只星族猫用耳语的音量说:“小挽没有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星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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