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香》夏洛琳

8、徐国覆灭

　　近日，孟国那边传来一则令人咋舌的消息，平日里的闲散王爷，皇三子梁浩被册为太子。
　　三个月前那孟国皇帝一道圣旨将他召回孟国，未明原因，但他不得不从。
　　听消息素来灵通的屏儿说，据说是孟国的皇长子和皇二子夺嫡之势甚猛，结果也是不巧，各自给对方下了一记死招，而两个皇子也着实是难得一见的废物，竟然都没防得住对方的杀招，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一个贬为庶人永不得入京，另一个终身幽囚于府，永与至尊之位无缘。他们鹬蚌相争，于是乎，连个渔翁都不愿做的梁浩被一群忧国忧民的大臣和他那擅弄权术的父皇轰轰烈烈地推上了东宫之位，也算是一件奇事。
　　“这是好事啊！”屏儿喜上眉梢兴奋道。
　　我浅笑一下，随意挥下手，命她先退下了，屏儿毕竟是凡人，没什么道行，天真单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凭我十万年修得的心思，又怎会不知道，他这身份一变，我要么与他有缘再遇，要么······
　　幸好，是前者。
　　合怨剑未成，徐国再也逃不出命册的束缚，覆灭已在所难免。三日前，孟国与杨国结为两方联盟，合力攻徐，致使边境动荡，百姓水深火热。陛下为保徐国一时安稳，将我和烈嫣送往两国和亲。长宁公主恩宠深厚，绝世之貌惊艳天下，杨国皇帝贪图美色，垂涎已久，硬生生将烈嫣索去。而身为忘忧公主的我默默无闻，就连徐国百姓都快忘了有这样一个公主的存在，再加上孟国本就没太在意这事情，不想因此将关系闹僵，也就没追究。
　　徐国与孟国订立和约，将忘忧公主送往孟国和亲，为太子正妃，孟国也同时承诺不再出兵徐国。
　　那孟国老皇帝本就追逐权力，不好美色，再加上他察觉出太子甚是喜欢我，为了讨好下梁浩，缓和父子之间多年紧张的关系，恩宽之下，将我大方的让给了梁浩，难得的做个正妃，到让我捡了个便宜。
　　一月过去，我已身在孟国，孤零零的，连屏儿也没能随着我一起来。
　　几月不见，再见梁浩时，他已略显疲惫，徒增了一种沧桑老成之感。如我所料，原定的婚期被一推再推，最终没了影子。忘忧公主和长宁公主此时分明就是人质，或者连人质都不如，徐国随时可以抛弃，孟国随时可以宰割，一枚废棋罢了······我此时身为一介凡人，在孟国唯一能信任的人，左右不过梁浩一个。
　　几日后，我奉旨觐见皇帝。那老皇帝与我闲谈几句，便向我抛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问题。
　　“浩儿为何能得到东宫之位，你想必也知道吧”他沉这嗓子道，面无表情却携着十足的威严，让人读不出他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么做太凉薄了些？”
　　“忘忧愚钝，不知应如何回禀陛下，还望陛下恕罪，”我思索一番，伏身稽首请罪道。
　　“为何？”
　　“两位王爷是陛下的皇子，太子殿下的兄长，忘忧身为孟国的妃子，在背后随意评判他们，于情不义；而两位王爷所犯之最乃陛下钦定，关系朝局，忘忧一介女流之辈，妄议朝政，于理不合，所以，还请陛下见谅。”
　　他闭目沉思片刻，两指不停地搓捻着鼻梁，正是殿内一片寂静，使得紧张的气氛不断在凝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正是沉默之际，一个太监进来禀道：“尚书令宋安求见。”
　　天助我也，我恍若抓住根救命稻草一般，起身行礼道：“既然陛下有要事要议，那忘忧先行告退。”
　　他随意挥挥手，算是允了。我才松口气，一路快步逃了出去。一回到自己所居的寒露院，便听宫女说道，自从我进了朝殿后，梁浩就坐立不安，担心这担心那的，我听了之后有些欢喜，便又去了东宫，让他瞧上我一眼，算是喂他一颗定心丸。
　　“你说，如果我当初一个不小心被送到了杨国，你会怎么办？”我安抚地与他开着玩笑。
　　“你放心，不会的。”他揉着我的头，温润地笑着。
　　不久后我才知道，原来是梁浩暗中栽培送往杨国的耳目悄悄使了些手段，才让杨国的皇帝一心只求长宁公主。
　　“梁浩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能有什么事啊？”后来，在他面露忧色时，我便和他重复这句话，一遍遍地。
　　我一个神仙虽然暂时没了仙力，但是不让他担心我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我被送至孟国已有三年整。
　　这三年来，我们的婚期被一拖再拖，直到现在也没拖出个结果来，我这忘忧公主虽为名义上的太子正妃，却和梁浩聚少离多。他久居东宫，而我只能孤独寂寞的守在这没有几分活气儿的寒露院，终日打发着漫长时光，很明显，我已经被那老皇帝遗忘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了。
　　这天，我的侍女略带惊喜地禀报我说，梁浩来了。
　　我心头一热便蹦跳着起身去迎他：“你······”
　　谁知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打断我的话道：“有件事告诉你。”
　　见他焦急的神色，我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使个眼神屏退左右。
　　待最后一名宫女带上屋门后，他看看我，不一会儿眼神却又飘到别处，欲言又止，半晌，终于开口道：“今日刚刚得知消息，长宁公主三日前行刺杨国皇帝未遂，于当日自刎，杨国已经将其断为徐国细作，准备举兵攻打徐国。”
　　“怎么会！”我失声道，“长······”话还没说完，却被他一掌捂住嘴。
　　“具体情形是怎样我也不得而知，这消息目前尚未传到孟国，就连这也是我身在杨国的一个手下用飞鸽所传，”他语调急切，声音微弱到难以听清，深邃双眸中的黑色瞳仁却带着坚定的目光，宛若携着绝世光芒的宝石，“你放心，我明日便安排人将你暗中送出皇宫······”
　　我背后一股寒意瞬间涌起。当初我和烈嫣是一并送往别国和亲的，既然烈嫣已被定为细作，那么我为细作的可能自然不小，再加上那老皇帝宁愿负天下人，也不愿天下人负他的厉辣作风······逃走也是最好的办法，而且梁浩谋划的很周到，杨孟国都距离虽远，但两国毕竟接壤，明日已是极限。
　　“你身边的人估计有八成是父皇所派，你在这里乖乖的，别让其他人发现什么异样，”他揉揉我的头，低声道，说罢，匆忙离开。
　　不知为何，我脑中一乱，孩子般地追上去拉扯住他的衣袖。他一顿，撤回刚刚迈出门去的一只脚，回身凝视我，坚定地说道：“我们不是发过誓吗？你我之间，死生不相负，等来日风平浪静，我一定会去找你，乖，听话。”
　　我信。
　　窗外突然刮过一阵燥热的风，带落几片苍翠欲滴的树叶，这几片木叶随着风打了几个旋，无力地落到院中石板上。我盯着他在风中渐行渐远的背影，鼻头忽然涌起一股酸意，竟觉得他有些遥不可及，即便我知道我本是一仙之下的神仙，他只是一人之下的凡人。
　　午后，一个宫女端来一杯茶，我饮过后，觉得有些慵懒，便趴在案上歇息，没有多久，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在残存的意识里，我猛然发觉这茶出了问题，待到想反抗时，却为时已晚。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朦胧中醒来，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几束微弱的光通过高处的窗照进这儿，这地方阴气极重，到处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头仍有些晕晕的，还有点疼，大概是昨晚那盏茶的药力还没过去吧。我伸伸手本想揉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被铁链困在了一根刑架上，动弹不得。看来，我果然是中了一计，因为我略懂武功，随意用硬的招数不行，便使了软的计策。
　　待眼睛慢慢适应了周遭的黑暗后，不出我料，这里是一座牢房。
　　没过多久，随着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牢门被推开，进来一位衣冠端正的大臣。他将手中的烛台置于那放满了刑具的案上，上前几步。
　　“忘忧公主，”他恭敬地行个礼，“本官奉陛下亲旨来审此案。”
　　“此案？”我阴冷地笑道，“我犯何案？”
　　“公主聪慧过人，不会不知道。”
　　“你们设了这个局，不过是要我承认我是徐国派来的细作，”我沉声道，“徐孟两国之间曾订立盟约，互不背叛，如果我是个细作的话，孟国便可出兵徐国。”
　　“公主既然知明白，那本官劝您最好还是承认吧。”
　　“承认？”我不屑的瞥着他，“我本就不是细作，为何要认？”
　　“公主您不妨听本官一劝，”只见他又是一礼，仍甚恭敬道，“您贵为徐国公主，从小养尊处优，定然受不得这皮肉之苦。”说罢，他装模作样地用眼角扫了扫一旁桌案上流水的刑具，估计是想示意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我没理会他，自顾问道：“这位大人，你既然能得那皇帝亲旨来审我，想必你一定是他的左膀右臂吧。”
　　“公主所问乃是孟国朝堂之事，恕本官不能回答。”他沉稳地反驳。
　　“我是在担心大人您啊，”我阴气森森地说，“我想，以这老皇帝的疑心病，大人您能风光到何时呢？您又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呢？”
　　他的嘴巴抿成一条刚直的线，神情终于出现了些许波澜。
　　“我听说，前任兵部尚书因意图谋反被那老皇帝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前任礼部尚书被流放边疆，只因为他一丝疑念，连个实在的证据都没有；前任······”
　　“你闭嘴！”他一声怒喝。
　　“这些人在任时哪个不是风光无限深得重用的？”我说着，声调极尽嘲弄讽刺，“所以，大人您还是想想自己吧，别再威胁我了······”
　　他抬眼瞪着我，目光如刀锋一般，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但还是压着满腔之火说道：“你知道你说这些话会有什么后果吗？”
　　“这些本就是事实，难道就不能说吗！”我厉声道，“那皇帝生性多疑，无情狠毒，他昏庸至此，配得上你们举国臣民叫得那一声‘陛下’么！”
　　他听后，头都没回，气哼哼的走了，出去时把牢门摔得叮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