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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合怨之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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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带着满身的伤,失魂落魄地回到朱雀神殿时,岁歌匆忙地跑出来迎我回去。
“殿下,你快些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呢”她声音极低,最后几个字吐得甚没底气。
踏进屋内我才明白,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的等着我。原来,炽烈凤凰一族安插在断离宫的眼线不小心暴露,一番周折后才于四月初八晚间带回夜祭将于初九起兵的消息,但为时已晚,他们去截我时,我早已离开霜族进了魔族地界。
霜族被灭的消息是在我回来一个时辰前传到的。听说,魔族主力是从枭族方向攻来的,刻意避开了霜族,况且仙界本以为霜族仙障强大,即便遇袭,也不成问题,可谁又知道······
“你说你,非要给那魔族小子过什么生辰,”阳空师兄想必被阳深骂得不轻,看见伤痕累累的我,拉过去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你这也太乱来了,你要是出个什么事情······”
“好啦······”景凡打断他。
我没有功夫理会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着急,便施个法让他暂时消停一会儿。
“阳深,霜族的合怨谱被盗了!”我冲到阳深面前道,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但是月吟遗言便是要我护好这东西,想来一定很要紧。
他一惊,原本平淡的神色泛起了一丝波澜,随即又恢复如常,道:“好,知道了。”便起步离开了朱雀神殿。
他将那一抹惊意掩饰的很好,师兄和他们三个根本没有觉察得到,但是我却看的清清楚楚,即便那失态只有短短的一瞬。
“合怨谱是什么?”他们几个齐声问我。
我只能摇摇头。
几日后,枭族溃败,除了若显被本族的几个仙官仙侍护着死里逃生以外,枭族的族上和其他三个皇子皆血溅军旗,战死沙场。魔军直逼南域腹地。
阳深施计领兵奇袭魔军,才将他们逼回太荒山之南。
这场大战持续了近三个月。
最后一日,当初气势汹汹的魔族十五万大军已经折损过半。
偏偏就在仙族兵将士气正盛、攻势迅猛之时,我无意间扫了一眼军阵,却骤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远处岁歌身中一箭,被围困于重重敌军之间,我急忙抽身杀出条路飞落至她身旁,刚一抓住她的手臂,一阵凌厉剑风伴着猎猎风啸,由身后擦过耳边,我提剑反身一挡,那人兴许是受不住流光剑的力道,接连后退了几步。
我定睛一看,竟是个身姿曼妙花容月貌的魔族女子,我认得她,她是夜祈一母同胞的妹妹——千红。她两眼通红,煞气极重,略略站定,二话没说便又举剑袭来,我躲闪一下,趁其不备将她定在原地,才飞身将重伤的岁歌拖出了险境。
安置好岁歌后,我才听师兄说道,夜祈虽被我重伤,但他不像我一样懂得事事善后,终究没能藏住他把我放走的叛族之罪,白白受了重伤,伤好后,魔尊夜祭还是亲自审问了他。夜祈性子耿直,可想而知,他非但没老老实实认罪,还顶撞他那大哥说什么“眼见挚友身处危难之境却不为所动,绝非他夜祈所做得出的事”。夜祭听后大怒,念及夜祈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才免他一死,下令将他永囚于他的府邸。方才千红命人伤了岁歌,目的估计是想引我出来······
听闻夜祈被囚,我转身就朝太荒山脚飞去,师兄一把拉住我斥道:“我知道你想去救出夜祈,但是你细想,你若不去,他只是被囚禁,但现在两界势同水火,你若去了,自己回不回得来先另说,除了会害死他之外再没别的用处······”
师兄此言确实有理,他身上本就挂着背叛之罪,我强行救他,如若失败,他必死无疑。我绝望地望了望断离宫城的方向,长叹一口气,只好听了师兄的话。
夜祈,这是我欠你的债,我会好好记着,你也要好好记着,我是个最不喜欢有愧于别人的人,终有一天,我会偿你。
不远处阳深的二师妹萧羽姑姑已领一万仙族兵将飞身落于魔兵之中,英姿飒爽,气势逼人,将一众魔兵冲散成溃。
见魔界大败,夜祭狰狞的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杂糅着狂妄、阴邪与毒辣,这丝笑容逐渐放大,最后化为了一串放肆的大笑。笑声过后,他当着我们一众仙魔的面,一把剑对着脖颈,寒光一过,自刎于太荒山之巅。
天边瞬时腾起一股紫色的烟雾,随风飘散而开,见此景象,我和烈嫣顿觉有异,便从激战中脱身去寻阳深。
“这是什么?!”烈嫣惊问。
“怨念,”阳深望着天边,目光静如止水,淡淡道,“夜祭的怨念。”
阳深说,这紫色的怨念是一种剧毒,一旦散往各处,六界内便再无活物。他说罢,打出一道结界,将稠密紫气隔于结界之内。
“那可有破解之法?”我急问道。
“以魂魄为引,化仙身为火,燃之殆尽即可。”
话音刚落,烈嫣像是恍然悟到了什么,立即飞身扑向那紫烟。
阳深秀眉骤跳,眸色一抖,施个术当即将她拽了回来。我当时就明白了,他早就决定用自己的性命来解此危难。
他上前几步,定定地望着结界中散发着至邪之念的氤氲紫气。
“阳深,一定会有别的法子,你不必······”我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阳深,你别去······我求你······”烈嫣也跪下,紧抱着他的腿拖着他,猩红的泪点染在阳深精白的长衫上,虽只有几滴,却格外刺目。
众仙皆知,坐镇北域玄武神殿的烈嫣仙子乃太荒山不熄之火所化,或许由着这个缘故,她的体质与长乾、景凡和我有一处不同——她的泪水便是鲜血。烈嫣平日不伤心,心伤即泣血,因此我们素日里都最怕她哭。
“你们两个从小由我一手养大,与亲人无二,当知道我的性情······”
“父亲······”我们哀求着,不自觉地换了称呼。
即便是烈嫣的血泪,也没能拦得下他。一道白光闪过,他割断了烈嫣紧抓的衣角,化作一团火,燃了那漫天紫色烟岚。
天边妖异的紫色火焰由一处瞬时蔓延至两侧,发出裂帛之声,整整五日方息。怨念燃尽,阴暗死灰的空中徐徐降下鹅毛大雪,掩盖了太荒山边的遍野横尸,掩盖了浸透了血的寸寸大地,掩盖了杀伐过后窜入鼻尖的浓烈腥甜的气息。
我在那里长跪了十日,烈嫣也伏在地上痛哭了十日,一刻未停。她周身寸厚的白雪已被血泪染成大片妖冶刺目的红,像是漫天风雪中的红梅。
我只记得,不知多久后,她满面血渍、面色苍白的栽倒在血红中,被师兄和长乾慌乱的扶了回去,回去时手中还死死攥着那片沾染了血的衣角。
几日后,师兄阳空被扶上了东皇尊位。又几日后 ,魔界溃败,狼狈撤军,上书求和。因合怨谱下落不明,师兄为保六界太平,压下了此事,称合怨谱已毁。
不久后传来消息,夜祈的母后欲救回夜祭,奈何失败,自己也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南域恢复往日平静,若显继任为枭族的族上,只是霜族却成为无人问津蔓草斜生之地。
我不明白,霜族无人能破的仙障之术是如何被攻破的;霜族尸如垒山,为何相比之下魔族人的尸首却可忽视不计;而月吟口中所提的,让阳深以命相抵的合怨谱又流落何处······此后十万年间,我一直在追查这些,或许为情,或许为义······
如今,那合怨谱就这样像一方轻薄的丝帕一样,被我握在了手中。我又仔细审视了谱上的字,只见最后一列墨迹微微晕染开的一串小字。
“怨念若消,唯有一法,以魂魄为引,仙身为火,燃尽怨气。”
未了,后面又有一列蝇头小字,“燃尽怨念者,魂魄为尘,仙身为埃,化于天地,尸骨无存。”
听景凡说,十万年前那日,阳深离开朱雀神殿后,去了青龙神殿的藏书楼,当时他也不明白阳深为何去那,知道后来才发现一册仙史中的一丝关于合怨谱的记载,便是我方才看到的两那列字。
我鼻头猛然一酸,觉得魂魄被抽离身体一般无力,我撑着桌子,深深地吐息一口。阳深,他是真的回不来了······
合怨谱正文所书,以凡人之力,无法散怨念于六界,但可以以之铸成合怨剑,行违逆天命之事。估计是皇帝无意中发现了它,想要以此来挽救危在旦夕的徐国。
“你把它带回去交给明雪,待我明日回东域青龙神殿后转交与我。”景凡把绢帛递给我道。
凡人这一世,生是一尘不染的来到凡间,死亦不会带走任何东西,干干净净的转生,开始新的一世,即便神仙投胎也是如此。
“明日?”
“对,”他点点头,微微扬起清秀的下巴,“明日远辉阁意外爆炸,合怨剑一同毁于大火。”
我一面答应着,将绢帛折好塞进袖子,偷偷摸摸地离开了。
我行至半路,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猛然悟道一件事,就是我逃离魔界那晚引发断离宫大火的莫名天雷。现在一想,估计是夜祭将它投下凡界,乱了凡界运行,触动天规,招致天雷惩戒。
难怪,凡间自从归附仙界来一直安然无恙,又怎会没有任何由头,凭空就生了这样一个变故呢?
一回到寝殿,见到明雪正在等候我,心中大喜,当即把差事一五一十清楚明白地交代给了她。
第二日,就在我和烈嫣焦急等待之时,宫城西南一角炸出一声惊天巨响,连地面都跟着抖了几抖。
午后消息渐渐传到了我们耳中,说是远辉阁常年封存易爆之物,最近几日天干物燥,意外引火,使得远辉阁爆炸,屋内之人无一生还。
我听后不禁一笑,觉得这理由编造的实在有失水准,森森皇城之内,易爆之物岂是能随意乱置的?这理由只怕是难堵悠悠众口······
虽然我信得过景凡干净利落的行事作风,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明雪去瞧了一瞧,明雪回来后证实合怨剑确实已毁,我才放下心来,同烈嫣细细地思考一下我们该如何在不改动凡人命册的情况下回去,况且······
“况且你放不下那个凡人皇子,是吧?”烈嫣把我的心思看得通透,眨着眼睛道。
我脸不禁微微发红:“仙界也终非安全之地,我即便违了天命带他回去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知道,我是一个知足的人,凡间短短一世已足够。”
最后我们想了一个万全的法子——听天由命。我们二人任的都是闲职,两月不回去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这或许也是最安全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