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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碧云山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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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醒来,却发现已经躺在了朱雀神殿自己的房内,长乾坐在一旁,手中翻着一卷医书。
“你还算不错,只睡了两个月就恢复了。”他说。
我奇怪的啊了一声。
“你的魂魄被人伤了,”他解释道,“你好好想想,在凡间是不是有会什么术法的人接近过你。”
“不必,”我在脑中翻找一番无果后,自嘲一笑,垂着双目,冷冷道,“自种孽根,自得孽果,天谴相报······”
长乾意味深长的扫了我一眼。
说罢,我想猛然起了合怨谱之事,欲翻身下地,却被长乾一个法术捆在榻上。
“早就知道你不安生,”他喝口茶,悠哉悠哉的,“给我好好躺着。”
我乞求地给他送去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眼波。
谁知他瞟了我一眼,又甚有气势地发个毒誓道:“你就别想给我乱跑了,若是这几日我让你出的去这朱雀神殿,我就当着烈嫣和景凡的面给你叩五个响头。”
“还有一事······”他看了看我,犹豫一下。
“还有什么?”
“还有,你回来不久,那梁浩便寿数已尽,投胎转世了······”,他道,“凡人一旦阳寿尽,一世命册也会烟消云散,如今你若要探查缘由,也只能去翻凡间史籍了······”
我先是震惊,从震惊中解脱后一脸茫然地盯着长乾。
不久后,我真的跑去凡间寻了些孟国的史籍回来。
仙界仅仅一年,凡间三百多年恍然而过。虽然依旧江山锦绣,百姓安乐,却早已不是孟国天下。当年于乱世中强盛的大孟之国,如今也同我当时所在的徐国一样,气数殆尽,只留下了一本大约寸厚的正史和几本令人无奈与感喟的野史。
回到朱雀神殿,我简单翻了翻这些史书,并没有提及忘忧公主。史书上记载,元平三十二年,也就是我离开的那年,太子梁浩病逝,原被幽囚于府的皇二子梁澈被赦,册为新太子。庆安元年,徐国覆灭。四年春,杨国皇帝暴毙,其五个皇子夺嫡导致朝堂动荡,引发内乱,孟国趁势起兵,杨国就此覆灭,孟国一统天下。六年,孟帝病逝,太子梁澈登基,孟国渐渐政通人和,国力强盛,江山无尽繁华绚烂。
我粗粗地翻完书,唏嘘了两声。当初盛极一时的孟国,终逃不过衰落的命运,在历经三百零二年的风云变幻后,淹没在了悠悠岁月里。
野史果然不负我望,稍稍提到了我。说是忘忧公主许书雅与孟国太子梁浩关系暧昧,送往杨国和亲的永安公主窃取了杨国的军队机密,致使杨国在与徐国的交战中损失惨重,而身在孟国的忘忧公主受其牵连,以细作之罪押入天牢准备三日后凌迟处死时,被秘密禁足于东宫的太子呈上血书恳求,老皇帝不忍,才免了忘忧公主凌迟之刑,而代价却是要太子亲手了结自己挚爱。梁浩亲手杀了忘忧公主死后,万念俱灰,当着老皇帝的面举剑自刎。
看到这里,我脑海中重复的浮现那个画面,那天艳阳高照,他走到我面前,面庞阴冷,一双深邃的眼睛血红血红,一把剑停在我胸膛前摇摆不定······
纵然我是神仙,可毕竟在凡间过了一世,怎能不受红尘感情的羁绊?长乾曾想找阳阴讨要那稀罕的忘川水给我,而我却拦下了他。若是任何不尽如人意之事都可以随意忘了,那于六界众生而言,岂不是不公?忘了,难道就能意味着什么都没发生过么?自欺欺人而已······
当年的忘忧公主,如今只剩一座长满杂草的坟茔和史书中零碎的几条记载。
朱雀神殿外,早春三月,百花竞相争艳,百鸟歌喉婉转,殿前萱草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之景。我明白,既然自甘坠入断崖,就必须愿意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罢了······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别人······
世间所有的幸与不幸都是相对而言的,但有时候却甚至会模糊到连界限都分辨不清,凡间二十年,得孽缘一段,于我自己来说都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明家大公主明姜与萧家太子萧笙喜结连理,因两家是仙界望族,这场灵狐一族与云鹤一族的联姻声势浩大,宴请宾客众多,请帖自然也送到了四方神殿。景凡正在闷头铸一把剑,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没工夫出来,长乾一向喜欢清静,恨不得整日闷在他那白虎神殿内看医术,品香茗,逍遥度日,只有爱凑热闹的烈嫣和我一同赴宴。
自从一千年前从凡界回来后,我就不喜出来凑热闹了。
我很爱凑热闹,但不善言谈,只是喜欢热闹本身,所以即便每逢热闹必凑,各路神仙们认识不少,就是没几个熟络的,这个怪毛病十七万年来从未变过。还有,那明姜毕竟是明雪的亲姐姐,我与明雪相识几万年,如若不来,着实对不起明雪那叫得十分亲切的一声“寒薇姐姐”,相比之下,烈嫣的目的就不仅仅是凑热闹了,她又重操旧业来牵起了红线,而此番倒了血霉的便是同行的我。
她替我相中了如今炽烈凤凰一族族上沈榷膝下独子,当今尊后沈瑶的弟弟,沈随。
仙界皆知,执掌北境玄武神殿的烈嫣仙子只有三大喜好,吃、凑热闹还有一个牵红线。整个仙界经她的手所牵红线不计其数,但就是没有成功过,十七万年来,我、长乾、景凡都是首当其冲的那部分神仙,只是近些年来,她对我们三个的热情逐渐丧失,我们几个就没太在意,谁知这一次她为何又心血来潮,给我安排了次相亲。
烈嫣曾经给我牵过三根红线。
其一是南域麒麟一族的太子裴清尘,我跟他相交投契,攀谈甚欢,最后竟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其二是北域灵貂族族上的二弟云枫,我坐在那看他那心不在焉如坐针毡的模样,想都不用想,肯定也是被家里逼着来的,同病相怜,何必为难他呢,于是我甚洒脱的衣袖一挥,放他走了。
其三根就是我那师兄阳空,不过做了十几万年师兄妹,彼此太过熟悉,这事儿笑一笑也就作罢了。直到现在,烈嫣还在惋惜,若当时我应了这亲事,现在哪里还有沈瑶那只炽烈凰什么事。
如今这烈嫣见都没见过一面的炽烈凤凰皇长子沈随算得上是第四根红线。
炽烈凤凰沈氏为仙界望族,凡妖仙三界万禽之皇,虽不实际辖制众灵禽凡鸟,但仍享有尊位,又世世代代与阳家联姻,地位自然非同一般。不过一提起他们,除了样貌外,一众神仙首先想到的自当是他们栽培的眼线。凤凰一族本就有十窍之心,又常居于东域灵气汇盛之地,天时地利人和,便修得了超乎多数神仙的仙力,进而栽培眼线的手段更是不一般。
依稀记得六万年前,妖界姑获鸟一族势力坐大,时常不顾妖界律法为祸凡间,致使凡间民不聊生。妖皇使尽解数也无济于事,万不得已下才向仙界求援。据说当时凤凰族上沈榷领了师兄的令之后不知道暗地里鼓捣了些什么,五个月后妖界便传来消息说,该族女帝独子爱上一蝴蝶妖女,可正是情深意浓之时却被这女子弃了,一时没想开,自寻了短见。女帝震怒,欲将该女子极刑处死,却发现其早已不见踪影,悲愤交加之下,于隔日暴毙。该族宗室为争君位已分崩离析,相互残杀,引发内乱,妖界趁此一举灭之。
其实仙界各族或多或少都有自己栽培的眼线,只是沈家做得最绝罢了。
虽然沈家早就声明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形下,不会在仙界安插眼线,但这件事还是让一众神仙出了一身冷汗,故而一直对他们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不过该族虽地位显赫,却一直神神秘秘的,众仙们见过的,也不过只有沈瑶和她爹沈榷,至于这沈随我也没见过,就连许多资历老的神仙,也只见过他小时候的模样,不过据说这位现年只有二十三万岁的皇长子几年前游历凡间回来后就开始接下老族上的职,留在族中处理事务,不再四处云游了。烈嫣也是前几日听沈瑶无意间谈起这事情,知晓他也会赴明家与萧家的喜宴,才给我强行牵了这条红线。
可惜啊可惜,她牵了这么多红线,就是没给自己牵上一根。
我衣着好朴素,不喜奢华,虽然是相亲,但也还是只穿了平日里那一身简单的藕色长裙。
这衣裳果然招来了烈嫣一脸的嫌弃。其实仙界不比凡界等级分明,若非重要的场合,神仙们一般都是一袭简单的素衣,很少着盛装,可这场合连师兄都会抽空来露个面,不可谓不隆重,我却还是这副样子,她嫌弃一下也是无错。
“寒薇啊寒薇,你可是去相亲!”她拉着我的袖子,一脸不满,“一看你这一身行头,就知道我辛辛苦苦牵的红线这次又要打了水漂······”
我敷衍地笑了一笑。
我们御风前往云鹤所居的碧云山庄,烈嫣的牢骚逐渐湮没在耳畔呼啸的风中。未几,一片连绵起伏的翠绿闯入我的视线,碧云山庄尽收眼底。我自很久以前就十分羡慕云鹤,觉得他们碧云山庄建于西域,以山峦为基,以青冥为幕,逍遥于如画山水中,实在是享受。
云鹤皇室的碧云宫坐落于主峦之上,依山而建,规模甚为宏大,绵延数里,随山势起伏而错落有致,在满山青松翠柏的掩映下散发着古老厚重之气。
明雪已在宫门迎接我们了,她如往常一样一身莹白长裙,衣角飘动,鬓发微浮,在微有凉意的晚风中显得十分瘦弱单薄,竟徒增了几分成熟之感。她身旁还站着一位容貌不俗的美男子,眉宇间与明雪有几分相似,只是略显沉稳。
“殿下,”明弋见到我们两个,恭谨地行礼。
“反正都这般熟悉,就不必多礼了。”我回礼道。
“是。”
我们两个先行一步,由明雪引着进了碧云宫。进入正门前,我微微侧头扫了一眼明弋,只见他灼热的目光久久地锁在烈嫣身上,未曾离开。
郎有意奈何妾无情,盯着烈嫣的背影,我心中不禁唏嘘一声。
“沿着这条青石板一路走,便是碧云宫的后花园。”明雪转过身来解释道,看见我们,她的眼神僵了一下,随后歪头一个淡笑。
“丫头,你今日这是怎么了?”烈嫣抢在我前面开口问着。
“没事,”她回过神来,一笑带过方才片刻的呆滞,道,“我只是觉得素日里与哥哥姐姐们打闹惯了,突然忆起你们在众仙中的卓然地位,有些不自在罢了。”
估计是方才明弋对我们恭恭敬敬的一个礼让这丫头受了不小的惊吓,我边走着边满不在乎地笑着道:“地位这东西我本就嫌弃它是个累赘,若是平时我也是不拘礼数的,这个你应该知道。”
她又是一阵银铃般的脆笑:“寒薇姐姐,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可是身着一袭淡蓝衣裳,清雅端然之态无人能及,尽显朱雀神殿神圣威严。”
眼见前方不远处就是碧云宫的正殿,我就笑了笑没再说话。
望族联姻,这婚宴虽然奢华至极,但按仙制总共不过该有的那几步,除了更热闹些外,没什么别的新意。宴中,烈嫣肘击我一下,示意我赶紧去赴自己的那场相亲会。而她呢,抛下我继续留在殿中胡吃海塞,扯了个“又不是她相亲,她去干什么”的借口把我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