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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偷天换日 ...

  •   他站起身看向阿末,缓缓的启唇,开始讲述那段绵长而又痛苦的往事。
      燥热不安的夜,蚂蚱在草丛里跳跃,远山近岚寂静无声,遥远的狗吠声在村庄深处声声叫唤。
      一处幽谧的草丛里,一条手臂大小的蛇在青草间来回穿梭,追逐着一只长尾蜥蜴,悉悉索索,响声不断。
      蛇身忽然被照亮,原来是一条青蛇,而那蜥蜴周身浅灰,两种动物的身体在绿草的掩隐下若隐若现。
      暗淡的星空骤然大亮,浓烟冲天,近处的山林田野都覆盖了一层金黄,火光乍现,火舌肆虐,席卷着一切房舍树木。
      “走水了!”
      有村民在喊,尚在安睡的其他人皆被惊醒,纷纷跑出自己屋舍,救火的救火,呼救的呼救,熏天热浪和村民的吵闹声,显得远处的山峦丘冈更显寂寥沉静。
      “哥哥哥哥,我怕。”一个稚嫩的童音弱弱的响起。
      一间被大火团团包围的卧房内,两个躲在桌子底下的六岁的孪生小男孩紧紧抱在一起,惊恐的看着火舌吞噬帐幔门窗的恐怖场景。
      “乖,瑾瑜,别怕!有哥哥在。”其中稍显镇定的男孩将弟弟楼在怀里,拍着肩膀安慰道。
      “哥哥,我们会死吗?”弟弟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纯真的问道,他显然对死亡还不够了解,因此显得天真无邪。
      “不会,我们一定不会死。”哥哥眼睛里映着赤红的火光,坚定的道,显示出男孩子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
      哥哥的眼睛看向床铺,白色的帐幔燃起半截,火线一团一团的掉在床铺上燃起一簇一簇的火种,被单上已经火舍点点,只有铺盖没有着火,哥哥脑子一动,放开弟弟跑到床铺前抱着铺盖往一旁的澡盆里拖,澡盆中有半桶的水,他将铺盖在水中浸泡至湿又费力的将湿漉漉的铺盖托起,然后包裹在弟弟的身上,完毕后他嘱咐道:“不要回头,往外快跑,千万不要回头。”
      弟弟犹豫着问:“可是,哥哥你。”
      “不要管我,哥哥有办法出去。”哥哥安慰的拍拍弟弟的头。
      然而 ,哥哥看着弟弟冲出火海的最后身影时,重重的吁了一口气,他望着这漫天的火焰,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是平静的等待着弟弟口中的死亡的降临。
      许久之后,哥哥被村民救出时为时已晚,左脸颊过度烧伤,没死也只有半条命了。
      至此,弟弟永远相信哥哥的那句话:我们一定不会死。
      至此,兄弟二人活成了两种世界:一个在白天,一个在黑夜。
      至此,别人只知道梅家只有一个儿子,他叫梅瑾瑜。
      至此,那个躲在阴影中的孩子,他用明亮而又渴望的眼睛孤独的透过黑暗的缝隙看着光明。
      多年后他们长大成人,父母亡故,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相互依靠。弟弟利用哥哥的才华,名扬天下,哥哥利用弟弟的身份,一展抱负。他们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他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浑然一体,谁也离不开谁。
      直到有一天,他们拥有了各自的爱人。
      那天,弟弟兴高采烈的来到井里,兄弟二人都有话要说。
      按照惯例,哥哥让弟弟先说,弟弟说,他的未婚妻怀孕了。
      哥哥很高兴,恭喜了一番弟弟之后也将自己的喜讯告诉了他,自己的脸可以救治,他可以恢复容貌了。
      那是一个道士说的,那道士不仅有易容术,每次他摘下面具去和张梦寒约会时都是道士给他易容,那道士经过一番实验,终于找到了恢复他容貌的药材,他可以重见天日了。
      然而弟弟脸上的笑容暗淡了下去,但马上又恢复了常态,聪明如他,全然看在眼里并不说破。
      弟弟说为了庆祝双喜临门,他去买酒,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买回来的酒,满满的两杯,放置在石桌上,泛着淡淡的琥珀色,他面色沉重忧伤,良久后才鬼使神差的将两个杯子调换了位置,马上弟弟端着炒好的花生米走了进来。
      弟弟喝完那杯酒很快就倒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他将弟弟的身体拖入一个石道之中,点上一根火折子扔在弟弟身上,面无表情的走出了石道,关上石门的那一刻,他看着弟弟那张扭曲的脸,就像看到扭曲的自己的人性一般,那种让人麻木了的残忍,在他唇边展开冷笑。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透过石门传入他的耳朵,他背靠在石门上,想起昔日的种种,他突然感到自己回到了多年以前,那场大火,他似乎记得他不曾救过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叫做梅瑾瑜。
      从此他要梅瑾瑜活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里,而世界上只有一个他——梅怀瑜。
      有一种爱情叫做飞蛾扑火。短暂、永恒。
      说到这里,梅怀瑜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残酷无情,他不惜毁容救回来的弟弟,竟然要杀了他,而他杀了他,用他想要的方式,杀了他。
      为了女人和名誉,为了自己的虚荣心,他甘愿让救了自己性命的哥哥永远活在黑暗里,黑暗里,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永远。
      梅怀瑜看向阿末,真诚的道了句:“谢谢。”
      阿末紧了紧手心里的那张纸条,那张留在石桌上的纸条,阿末将纸条上的数字与那本《金钗奇缘》上的页码对照,得出一句话:成亲之日,结束之时。
      阿末抿了抿唇,郑重的朝他点了点头,她明白他眼中的含义:请替我好好照顾梦寒。
      然后阿末看着他的嘴角展开一朵鲜红的微笑,像开在地狱的彼岸花,从此天人两隔,此生不见。
      他的身体缓缓倾斜倒下的那一刻,张梦寒才从思绪的纷乱中觉醒,她突然像是被解了穴道一般飞快的爬起来跑向梅怀瑜,用力的接住了他倒地的身体,随后两人一起倒在地上,梅怀瑜气息奄奄的躺在她怀里,她哭着解释道:“我不介意,我不介意你的容貌的,我只是,只是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是我我真的…只要你活着,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她胡乱的说着,眼泪不停的流着,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梅怀瑜虚弱的笑着,缓缓伸出手臂,用手背轻轻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他道:“我知道,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不要,”她猛烈的摇头,用力摇晃他的身体,大声哭喊道,“我只要你照顾我,我只要你。”
      梅怀瑜用力使出最后的疼惜,“别哭,乖,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的活着,不然我会死不瞑目的。”
      “不要…”张梦寒歇底斯里的哭喊着。
      他的手无力的垂落,双眸紧闭,了无遗憾。
      许久之后,众人都已散去,只留下阿末一人站在张梦寒的身后,看着张梦寒抱着梅怀瑜的尸体放声大哭,哭累了她便开始胡言乱语,她哑着嗓子痴痴地笑,她道:“你一定在骗我对吧?我亲你一口你是不是就会醒过来。你这个调皮鬼,我亲了哦!”
      然后,阿末看着张梦寒的嘴印在了那块让人见了作呕的狰狞的伤疤上,虔诚而又郑重。
      阿末瞪大眼睛,最深情的表白莫过于,哪怕撕开血淋淋的伤口,把丑陋尽显,你爱我如初,待我如故。
      谁说一身大红代表喜气,那身红装最像血,和心脏的颜色也像,见过朱砂痣吗?如果朱砂痣长在心上呢!就会变成相思豆,一寸相思一寸灰,一生相思一生遗恨。
      皇太孙府门口,一个白色身影来回走动,已不知走了多少回,门口两个看门小厮被眼前的白影晃得昏昏欲睡、哈欠连连。
      不多时,一顶华贵雍容的软轿停在了门口,两个小厮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朱瞻基一身黑缎提花圆领袍走了下来,精贵非凡,白衣男子一见此人连忙迎了上来,作揖道:“皇太孙殿下。”
      朱瞻基一见来人,冷傲的眸子里闪着笑意,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什么风把风兄给吹来了?”
      风浪满脸难色,“臣是为舍妹来求情的,家母年纪已大,实在折腾不起。”
      朱瞻基挑了挑剑眉,道:“此事不是思远在管吗?怎么求到我头上来了。贾秀敏蓄意谋杀朝廷命管,身为官宦世家的子女知法犯法,这罪名可不小啊!”
      风浪愁眉苦脸道:“正是如此,臣才来请求您的,就思远那性子,我求他他门都没让我进。”
      难得看到风浪如此窘迫的模样,朱瞻基心情大好,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皇太孙驾临萧府,萧府总管毕恭毕敬的将人迎了进去,遣人逢了茶,一出门儿打打哈欠,回去继续睡觉。
      萧思远回到府里,跟在身后的是小跟班阿末和阿花姑娘。阿末抱着阿花姑娘。
      萧思远和朱瞻基去了书房密谈,阿末坐在花厅看阿花和朱瞻基带来的那只大黑猫阿狸你追我逐玩游戏。
      朱瞻基还未开口,萧思远便将一个锦盒扔在了他面前的书案上,朱瞻基打开来一看,脸色骤变。
      萧思远冷冷道:“这对镇纸是我从陶世杰家中所得。”
      朱瞻基一挑浓眉,沉声道:“本宫知道怎么做了。”
      宣旨的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李公公,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太监,贾府主仆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贾家有女贾秀敏,年方二八,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深得朕意,赐秀妃封号,即日进宫。钦此。”
      “谢主隆恩!”主仆山呼。
      贾泽年双手接过圣旨,又遣管家塞了些金银送走三位公公,贾府红漆大门在青天白日里被重重的关上。
      女子闺房外,贾泽年焦急的来回走动,里面传来声声哭号,声声如锥。
      “我不要喝,我不要喝,求求您,娘,别这样对女儿,女儿不要喝。娘…”
      哐当一声,碗碎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贾泽年双手忍不住一颤,随即怒火中烧的推开了房间的门。
      “孽女,你做出此等丑事还不知悔改,你想让贾家株连九族吗?”
      被两个丫鬟按在床上的贾秀敏,满脸泪痕,青丝粘在脸颊上很是狼狈,当她看到贾泽年进来时眼睛里散发出希望的光彩,哀求道:“爹,您就让女儿生下这个孩子吧!这是我与瑾瑜唯一的骨肉,只要您答应女儿,女儿什么都听您的。”
      贾泽年看着药碗碎地的狼藉已经怒不可竭,又听贾秀敏如此说,颤抖着手指半天也没有骂出声来,一甩袖袍吩咐道:“再拿一碗药过来。”
      “是,”丫鬟顺从的退了下去。
      片刻后,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贾泽年拿起托盘上的药碗,嘱咐两个丫鬟道:“按稳了。”丫鬟不敢怠慢,使劲的按着挣扎不休的贾秀敏。
      贾秀敏咬紧牙关不肯开口,贾泽年便狠心捏她的鼻子,夏秀敏呼吸不畅方开口呼气,贾泽年的碗接踵而至,悉数将碗中的堕胎药灌入了她的口中,她欲将嘴里的药吐出,贾泽年立马用手合拢她的上下嘴唇,直到确定她已经将堕胎药咽下肚子才肯放开。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贾夫人,痛心疾首的在一旁落泪。
      屋内其余丫鬟见到如此惨状,都低下了头不忍多看。
      贾泽年将空了的药碗重新扔回托盘,甩了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去。只是那苍老的微微有些耸动的肩背告诉众人,他走的并没有那么洒脱,而是相当沉重。
      贾秀敏双眸无神的躺在床上,她的嘴角还残留着药汁的颜色,一开始她只是微蹙峨眉,渐渐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细碎的呻吟声自嘴角传出,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惨。
      “啊…”响彻云霄,震天动地。
      “流血了,老爷夫人,小姐流血了。”丫鬟们惊慌失措的喊道。
      在最痛的那一刻,她在内心绝望的喊道:阿末,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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