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斗奸臣》槐序仙子

9、雪痕

　　雪下得越来越紧，直让人觉得空中剩下的只有那袅娜的雪花了。白鹭堂内在一边站着替薛老太太揉着额头的吴嬷嬷心里也越发着急。

　　她看不到外面，但她耳朵精神，听见了窗外被雪压断了的枝丫落地的声音。心里料定这雪下得是越发大了。而大小姐还跪在祠堂外面，她那样娇小的身子，自幼又多病，如何能撑得住？

　　只是这老太太还在气头上，她说什么老太太也是听不进去的。大小姐也是倔强了些，如果肯服个软也不至于跪在祠堂外了，连个瓦片都没有，就相当于是跪在冰天雪地中了。她当真是心疼大小姐，少夫人临终前也是交代过她要好好照顾她的，她终究还是没有做到。

　　薛老太太本来一直闭着眼撑着一只手靠在木榻上摆放着的一个黄花梨菊花纹饰的小几上。她恍然间觉得自己听到了轻微的雪声还有冬日里的风声。

　　那个孩子再怎么不济，也还是她唯一的孙女，就凭着这一份血缘关系在里头，她也不该让她一个人跪在这大雪天里的。

　　可是，若是她改不了她身上的坏毛病该怎么办？

　　薛老太太一方面想派人去将薛庭芜叫起来，一面又不肯服软，想再惩罚一下她。可是听着这越来越紧的雪声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吴嬷嬷，你去给大小姐撑会儿伞。陪着她一起跪到明天早上。”

　　吴嬷嬷早就等着薛老太太开口了，她就知道薛老太太还是念着这个嫡亲的孙女儿的。一时间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吴嬷嬷居然朝着薛老太太就跪了下来：“老奴代大小姐谢过老太君。”说完就赶紧起来往门外走去。

　　薛老太太却连忙叫住她：“等等！”

　　这一唤，可把吴嬷嬷又给吓着了，她心中暗道不好，薛老太太定是又反悔了。只是这外头的雪这样大，小姐若是再没有一个替她撑伞的，到了明天早上只怕就成了一个雪人了。

　　薛老太太却又补充道：“你自己多穿点，带上暖炉，另外……也给她带上一件大氅和一个暖炉。薛家的规矩不可破，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得让她跪到明天早上。”

　　吴嬷嬷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薛老太太吩咐她做的，等她反应过来后，她立即欣喜地应了一声：“嗯！老奴这就去！”

　　吴嬷嬷生怕小庭芜着凉了，自己顾不得穿上斗篷了，只赶紧替小庭芜拿了一件然后抱了暖炉拿了伞就往祠堂赶去了。

　　半路上，却被一个府里的丫鬟给拦住了，那丫鬟径直就跪了下来，还满脸泪：“嬷嬷。婢子弄云和纤云是好姐妹，纤云姐姐挨了一顿打，今日又突然下起了雪，现下姐姐烧得厉害，怕是不行了，她一直唤着嬷嬷，还请嬷嬷赶紧去看看纤云姐姐。”弄云说得极为诚恳，眼里一直噙着泪花儿，吴嬷嬷一点也没怀疑，一下子就信了。

　　曲小姐对纤云姑娘用刑的时候她也是在场的，原本以为曲小姐只是吓唬一下纤云套她一句话罢了，竟没想曲小姐真令底下的人动手打纤云，纤云越嘴硬她们打得越狠，到最后纤云更是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来。她根本什么就没说，但曲小姐却直接告诉老太君纤云也招认了偷盗紫水晶之事是大小姐所为。

　　此刻纤云居然也病重了，这丫头自幼没了母亲，和她亲近些，所以此刻唤的人也是自己。吴嬷嬷心中不忍，还是得去看下纤云，可不能让纤云就这样去了。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弄云：“你赶紧带着这些东西去找大小姐，陪着她跪到明天早上。这是老太君的吩咐，你可一定得做到，我这就去纤云那里。”

　　弄云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是！嬷嬷，奴婢这就去大小姐那里。”没人看到，她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抹邪笑。

　　曲小姐一看到下雪了就料到老太君会心软，所以早就命她等在了这里。她说老太君的性子也倔，断然不会免去了对薛庭芜的惩罚，只会派人去给她送伞送暖炉之类，她只需要在这里等着拦截她们就好。

　　这些物资肯定是到不了薛庭芜手里的，只盼到了明天早上世上就没有她这个人了。府里的丫鬟都不看好薛庭芜，薛庭芜心眼虽不坏，但没个大小姐的样子，总是惹老太君生气，然后也总是连累她们这些在一旁伺候着的人。

　　若是曲小姐成了这薛府唯一的小姐那可就不一样了。曲小姐生得美丽，举止又端庄大方，待她们这些下人也极为体贴。只有跟着这样的小姐她们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小庭芜仍然跪在祠堂外冰冷的地板砖上，她跪着的一小块没有积雪，是被她的体温融化了的，别的地方早就覆盖上了一层雪了。起初雪花落到她的头发上衣服上她还用手去拍拍，后来她实在觉得自己太冷了，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她就一直用双手抱着自己再不想动了。还一直低着头，让雪花不落到她的眼睛里。

　　没过多久，她的头发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了，有些留在她的发梢间久了，吸取了她的温度，竟还融化了，却并没有回报她带给它们的温暖，而是将那一份冰冷融进了她的头皮里。她冷得直打哆嗦，转眼看了看抱在一起取暖的两个家丁。

　　罢了，还是不求他们了吧。

　　祖母，应该会派人过来免了她的刑罚或者给她送个暖炉吧。她心里一直这样期冀着，之前她也常惹祖母生气，祖母也会惩罚她，但祖母总是会心软的。

　　她一直等着，觉得身子越来越重，仿佛已经撑不住自己了。跪在地上的膝盖早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连双脚都已经凉透了。

　　可是还是没有人过来，守着她的两个家丁也已经躲到了里面，不在门槛处候着了。祖母居然不派人过来，她就这样令祖母厌恶吗？她知道自己不乖，可是她就是不愿意学那些规规矩矩的东西啊。

　　渐渐地，小庭芜都懒得将眼睛给睁开了，她闭上了眼睛，那样雪的冷意不会透过她的眼睛钻进来了。黑暗中，仿佛是一袭雪青色裙装的母亲乘着竹筏穿过红杉林中轻声唤她：“庭芜，到阿娘这里来。”

　　她冻得发紫的薄唇轻启：“娘亲……我好冷。”

　　“庭芜过来！”冯韫的身影越来越近，仿佛已经到了她眼前，朝她伸出了手。

　　小庭芜没有睁开眼睛，唇角却含着笑意。她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了空中却抓母亲的手，什么都没有，只有几片雪花落到了她的掌心，却又在瞬间融化了。

　　小庭芜一个不稳，直接倒在了地上。雪花更加无情地飘落到她的身上。

　　薛霆赶回来将小庭芜救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了。下了一夜的雪，第二日却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只是这样雪反而化得更快些，显得更冷。

　　薛老太太没想到这小丫头的身子这么不济：“疾风啊，她小小年纪居然就学会了盗窃伤人，我必须得惩罚她一下啊。且我也只让她在此处跪上六个时辰而已，我还吩咐吴嬷嬷给她送了大氅和暖炉来，她如何就冻成了这副模样了？”

　　薛霆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儿，脸色苍白，显得毫无生气的样子，竟是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母亲再怎么狠心，也定然不会对自己的亲孙女下手的。方才她听母亲说起命吴嬷嬷给庭芜送大氅和暖炉，可是他赶到祠堂的时候根本就不见吴嬷嬷，更别说什么大氅和暖炉了。他又疾声问：“吴嬷嬷呢！老太君命她送给大小姐的大氅和暖炉她送过去了吗？”

　　立即有侍女站了出来，小声解释说：“纤云姑娘病重，吴嬷嬷在纤云姑娘处。”

　　“好啊，居然为了一个下人就耽搁了给大小姐送暖炉，大小姐若是醒不过来了，你们就等着我的偃月刀吧！

　　薛霆说话，摆明了就是说，小庭芜若是醒不过来了，他会亲自结束了这些人的性命。

　　弄云听了吓得瘫软在地，曲小姐早就告诉过她，这一次她一定会成功的，只要薛庭芜不在了，也就没有什么麻烦了，可是看将军并不是这个意思啊。而且等会儿吴嬷嬷回来后定会将她供出来的。她赶紧跪着匍匐了几步，抓住了曲琼章的裙摆：“表小姐救我！”

　　曲琼章一直挽着薛老太太，无心理会弄云，更急着和她撇清关系，她只是看这个丫头好骗，所以才让她干这件事罢了，现在事情成了，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果然，薛霆问弄云：“你这是什么意思？”

　　弄云吓得直发抖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将军，吴嬷嬷去往纤云姐姐处前将大氅和暖炉交给了奴婢，吩咐奴婢将这些东西送给大小姐。可是……”她犹豫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小，看到曲琼章那样的嘴脸，她居然又鼓足了勇气说了出来：“可是表小姐吩咐奴婢不要将这些东西送给大小姐，说大小姐就此冻死了才好呢！”

　　她这话一出，薛霆已经一拳打在了她的右脸上，弄云的右脸立即红肿了一块。

　　曲琼章则又挤出了眼泪，自己转着轮子离薛老太太更近了一步，扯着薛老太太的衣袖：“外祖母，这婢子定是胡说啊，定是她自己对表妹怀恨在心才出此下策想除掉表妹然后又嫁祸于我。可怜我昨日刚摔了一跤，今日又要遭她人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