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斗奸臣》槐序仙子

4、冷香2

　　也不知鹿临水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她自然也想和祁王在一起，但是她斗不过太后，而且若皇帝知道了祁王不是他的亲弟弟，还会这样待他们兄弟二人吗？

　　所以她选择留在了宫内。

　　鹿临水欣喜若狂，以为她对自己有些动心了。在她入住了福宁宫后，他每日黄昏时分都会带一些小礼物去看望她，起初带的都是簪钗一类，后来带的礼物却越来越粗糙，因为后来带的小玩意儿都是他亲手做的了。有一次，他带了自己亲手雕刻的和田玉石雕过去给她，陪她一起吃了晚饭，从黄昏坐到月上柳梢，而她并没有挽留他的意思，他也就失落地离开了。

　　清晰的月色下，一切都像是撒上了一层银霜，她跪在地上，恭送他离去，看着他的背影。他走路的时候习惯性地将右手放在了身后，明黄衣袍上竟沾染上了一点血迹，在月光下可以看得分明些了。她忽然间有些心疼，一刹那间站起来追上他的身影，握住了他的右手，果然中指处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难怪，方才他与她用膳时总是小心翼翼的，她还觉着纳闷，从未见他这样拘谨过。

　　少年时候，他们经常手挽手，成年之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她忽然间又松开了手，说：“日后陛下可不必再送我礼物了，陛下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也说了句：“我知道了，你赶紧歇息吧！”

　　那个时候，她的心思已经渐渐动摇了，她彻底爱上这个孤独的改革者是在一次深山踏秋中，他们避开了跟着的侍卫宫女，走到了丛林深处，感受秋天的气息。突然间有一只黑熊钻出来，眼看着就要扑在她身上，他却立即站了出去，赤手空拳同熊搏斗，后来他折下竹枝刺瞎了熊的眼才将熊给制服，但自己的后背也被熊抓破了一大块皮。她心里觉得愧疚，因为是她开口说想要到丛林深处走走然后又不喜欢一群人跟着的。

　　但是她却不知道，那时鹿临水刻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能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好俘获她的放心。

　　而她似乎也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他因自己受伤，她总觉得过意不去，为了弥补他，她不分昼夜地照顾这个新君。鹿临水在病愈后也渐渐向她阐明心意，而她也一直拒绝，可是那个时候，她目送他在月色下离去时居然有几分不舍了。

　　许是多日来的等待令他失去了耐心，一日他借着醉酒，硬是要求歇在了她的宫中。祁王再度返回汴梁时，已经无法挽回一切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祁王，她想她应该是认了命的，她选择陪伴鹿临水一直走下去。所以祁王请求见她时，她也一直避讳着，招惹过多的是非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不好。

　　现在居然在这片麦田里重逢，她瞧着他仿佛憔悴了许多，他们之间的事确实伤到他了，他突然一问，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只是有些纳闷他为何会出现在稼穑轩？这里除了皇帝之外，不许旁人进来，他一直敦厚老实，总该不会硬闯才对。

　　似是察觉到了方漪兰心中的疑虑，鹿临风笑得似是秋日里翻过的一阵麦浪，却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在里面：“方才淑妃是否在疑虑本王为何在此？以淑妃的聪慧应该能猜到的，这天底下除了皇兄，还有谁会带我来这里？”

　　照他这么说，现下临水也在此处？不论他在不在此处，让他看见自己和祁王在一起说话总归还是会引起他的疑心。她有意避开祁王，朝着与祁王相反的方向跑去，鹿临风却使出轻功，轻而易举地踏在麦尖上，重又落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这一次，他步步逼近，她以为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哪只他居然不提她们之间的旧事，只是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开口所谈的居然也是变法的事情：“漪兰，我不知你为何会突然嫁给了皇兄，但是只要看着你们都好好的，风就心满意足了。只是皇兄刚一登基就推行这新政，弄得朝野上下不宁，百姓也并没有享受到多大的好处，你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还请你劝劝他不要再变法了。”

　　居然又是一个来求她劝鹿临水的。她只是一个女子，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终老，并不想过多干涉政治，可是为什么这些人却总是将她往政治的最尖锐处推。

　　她摇摇头，还没有开口说什么，鹿临水的声音已经随着麦浪翻滚过来，却是硬生生砸在了他们的耳朵上：“方漪兰，朕还想着从不喜踏足政治的你怎么会突然劝朕不要变法？原来竟是老情人相劝的，朕还以为过了三年了，你已经将心交给朕了，原来你心里还是念着他，你们是不是觉得朕很自私，很狂妄，硬生生拆散了你们这一对鸳鸯？朕告诉你们，即便全天下人都不支持朕实行新政，朕还是要坚持。朕愿意步上隋炀帝的后尘，如若只是为了保全鹿氏一族的江山而非考虑天下人，朕还当这个皇帝干什么？”

　　“不是的，”方漪兰连忙解释，“临水，之前不是临风劝我的，而且，现在的兰儿确实爱慕你啊！”

　　“临风？你一个后宫妃子居然直呼祁王的名号？还说你们俩之间没什么吗？”鹿临水当了皇帝后本就变得多疑，温皇后又一直在他旁边煽风点火，他多日来的耐心也算是被耗尽了。

　　她只是情急之下忘记改口罢了，毕竟之前他们才是亲密无间的爱人。她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了，鹿临水最近遇上了太多事，这个时候在气头上，定是失去了理智的。

　　鹿临风还跪在地上，这次跪着的方向移向了鹿临水，语气依旧恭敬，从小到大，他都是那个最守规矩的孩子，现在也还是如此。

　　“皇兄，臣弟与淑妃绝无私情，还请皇兄不要迁怒于她，有气只管冲着臣弟来好了。”

　　他此刻求情当真为下下之策，他越替她求情，鹿临水就越觉得他们之间还有感情。果然，鹿临水大声呵斥：“不必多说了，淑妃禁足，祁王即日起去往边关，无诏不得回京。”

　　他对她的冷淡就是从她被禁足的那一刻开始，可是她总觉得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所以她愿意等下去。直到有一天，太后再次来福宁宫找她。

　　太后说愿意助她出福宁宫，但是她必须答应她去给鹿临水下一种人间罕见的阡陌毒，这种毒可以让他不那么痛苦地离去。太后说皇帝对宫内任何人都有戒心，别人送过去的东西他总会检查多次，但是他对她却是真心的，如若她肯认个错，亲自将这毒药送过去，鹿临水必定会饮下。

　　她哭喊着：“姑姑，那是你的亲儿子啊。”

　　方太后的眼眸中却没有一丝泪光：“一个不听话的皇帝，留着更不让人省心。即便他是老身的孩子，不听话也得付出代价。他死后老身会扶持祁王上位，到时候再将你改名换姓送给祁王，照样能保我方家的荣华。”

　　“姑姑，难道您对临水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感情？”太后哭笑着反问，“老身在后宫中打滚这么多年，即便曾经是一朵纯白无瑕的山茶花，现在也滚了一身污泥了。如何还有感情？”

　　她突然间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闺阁中的姑姑她还是有些印象的，那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女子，十五岁之前从未穿过女子服装，家里人怎么劝都没有用，后来她却渐渐变得温柔得似一汪水了，再过了一阵，又成了现在这般得冷酷无情了。她当然不会听太后的，她夺过了太后拿来的药，一口饮了下去，恳求道：“姑姑，幼弟已经去往了边关，他心思单纯，还请姑姑不要让他过多涉及朝堂争斗。兰儿无能，终究还是不愿意听姑姑的话。”

　　太后拂袖离去：“那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她喝下的药也并不是什么能让人痛快离去的药，因为她等了许久都还活着，而且还活了好长一段时间。只是忽然间染上了一种病，日渐憔悴，到了冬天就更严重了。姑姑果然是思虑周祥，如若一国之君突然暴毙，一定会惹人怀疑，但如果是日渐沉疴最后病逝就会显得顺理成章些了。

　　她支开了溪月后，稍稍用了些力，将身子往窗户边挪了挪，将一只手伸到了窗外，洁白的雪白和着北风扑棱着朝她飞过来，落在了她的手背上，一瞬间居然没有融化，因为她的手也是冰凉冰凉的。这样的温度不足以去融化一片雪花了。

　　积了一阵雪后，那株梅树又有一枝丫承受不住了，断裂之后猛然落在落在了地上，将地上的积雪又被它压下去了一些。方漪兰无力地指着那个方向，然后突然间手无力地搭在了窗台上。

　　雪还在不停地下，她手背上的积雪也越来越多，还有几片扑进了屋子落在了她的头发上的，她再也感受不到温度了。

　　恍惚间，似乎有歌声传来，唱的是她最爱的那一曲《暗香》，歌声里却没有多少婉转凄凉。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想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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