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斗奸臣》槐序仙子

5、新生1

　　正月里的天气，冰天雪地中犹有花枝俏。

　　跪在薛家祠堂前的淡薄瘦削身影终于承受不住严寒倒了下去，眉间发梢都积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衣服上也早已积满了雪，整个人都快成一个雪人了，只不过，却是个倒下了的雪人。她嘴唇冻得发紫，已经渐渐没了气息。

　　薛霆将军策马回家，听闻自己唯一的女儿被罚跪在薛家祠堂后未来得及脱下一身戎装就赶了过来，看到的却是倒在地上被雪掩埋了的女儿。他忧心不已，双手攥成拳头，二话不说就将女儿抱了起来送到了卧房内。还不忘呵斥底下的人赶紧请大夫来。

　　他一直拍打着女儿的小脸，渴望她能醒过来：“庭芜，庭芜！”小女孩却始终没有回答他一声。

　　不一会儿，将军内的女大夫来了，替薛庭芜把过脉后，皱紧了眉头，摇了摇头，叹息道：“将军，臣已经尽力，小姐本就身体不好，此次受寒，臣实在是无力回天了，只能看小姐的造化了。”薛霆最怕听到这句话，他顿时心如刀绞，当时他的妻子冯韫病重时，他听到的也是这样一句话，后来过了不久，温柔似水、聪慧过人的冯韫就离他而去了，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

　　女儿薛庭芜长得像他的妻子冯韫，看着是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性子却像极了他，自幼不好女工，不喜诗书，只爱和他一起练武，还立下誓言说要做一个像花木兰那样的女将军。他本不愿意女儿随自己走上习武的道路，妻子却劝他说女儿爱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吧，若只顾世俗的眼光，那么这一世就活得太累了。

　　他是个优秀的将军，却是个不负责的父亲，将大半的时间留在了战场，陪伴女儿的时间十分有限。现如今女儿居然成了这副模样，敌人的刀剑架在脖子上时都未曾落过眼泪的他居然落下了眼泪。下一刻，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是谁让小姐跪在祠堂的？”白沙城地处大梁的西北，本就比大梁别的地方冷些，正月里更是冰天雪地，居然还能这般狠下心肠来让他唯一的女儿跪在冰天雪地里。

　　他毕竟是个在战场上杀过无数敌人的将军，一时间呵斥下来，无人敢回他的话。他扫荡了一眼平日里侍候薛庭芜的几个侍女，指了其中一个他稍稍眼熟些的：“你，出来，实话告诉本将军，小姐为何会被罚跪？”

　　被他指着站出来的侍女素来担小，是经不起吓的，一经吓就连说话也会结巴了，此番被薛霆一下，干脆就扑通跪了下来：“将——将军——”

　　她一激动一害怕居然连将军都唤不出来了，薛霆听得也跟着着急，但其实他已经将此事猜出了大半了，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那人居然有这般狠心而已。

　　镶着金菊花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屋里人都知道是谁来了，就连薛霆的脸都冷下了三分。

　　薛老太太走进了内室，她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女子。妙龄女子似乎行动不便，坐在了轮椅上，由丫鬟推着，只是她所穿的衣服看上去竟比薛庭芜还要艳丽。长相比起薛庭芜来说却差了一个档次了，薛庭芜是瓜子脸，身量纤纤浑身上下透着清秀气儿，这位却养得圆润一些，看上去缺了些美感。因为大梁素来都是以瘦为美的。

　　薛老太太一进门就疾言厉色地告诉薛霆：“是我让她跪在祠堂的，难不成你还想杀了自己的母亲不成？”

　　早就知道是这样，陈确一直替他关心着家里的事，就连薛庭芜被罚跪这件事他也是打探清楚了的，只是他们前几日一直忙着战事，陈确怕他分心，所以直到昨天才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虽然他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但大梁素来重孝道，他是武夫，却也是得遵守孝道的，所以他恭敬地朝母亲行了个礼，也说：“孩儿不敢，只是孩儿想知道，庭芜才十岁，她能犯下什么大错，让您如此生气，居然狠得下心让她跪在祠堂前一整夜？”人都说上了年纪的人总该会慈祥些，薛霆却觉得自己的母亲越老越糊涂了，当初的阿韫不也是被她逼死的吗？

　　冯韫祖上是京城的，一直是文官，大梁素来重文轻武，所以能攀上文官家族的女儿算是修来的福气了。薛老太太当时早就有了心仪的儿媳妇人选，是他的表妹简氏。当时他是个意气奋发的少年将军，而冯韫是个待字闺中的温婉才女，她在踏青时遭遇山匪被他救下后，他两早就两心相许，薛霆自然不会听从母亲给自己安排的婚事。薛老太太拗不过他们，又见冯韫家的门楣也确实挺高的，才同意冯韫嫁了过来。

　　只是冯韫身体一直不大好，嫁过来后生了个女儿后就已经伤了根本了，还被诊断说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自那时期，冯韫的心底就已经打了一个结了。薛霆是个痴情的种子，即便被告知他的妻子再也无法为他生个儿子了，他也不在乎，只告知妻子放心即可，他们有个女儿就已经很好了。

　　薛老太太自然不愿意，薛家子嗣本来就淡薄，她也只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而已，不能到了他儿子头上居然就没有孙子了。女孩子家也是挺好的，但总归是要嫁人的，冠上了夫家的姓氏后就不能算是本家的了。所以她一定要劝说儿子纳妾。

　　薛霆心里只有冯韫，母亲在他身边念叨了无数次纳妾的事，他也只当没听到，还一直安慰着自己的妻子，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薛老太太被气得半死，别的男人都巴不得三妻四妾，她这个儿子却这般迂腐。她忽然间有些嫉妒冯韫，遇到了像他儿子这般钟情的夫君。

　　当初的薛老太爷初年时也与她两情相悦，后来嫌弃她老了就开始变心了，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只不过她强势，薛老太爷也不敢让那些妾室生下他的孩子来。薛老太爷去后她更是花了一些钱就将那些人打发走了。

　　凭什么她一个生下了儿子的妻子要承受和别人分享丈夫的痛苦？而只生下了一个女儿的冯韫却还能赢得她儿子的一片真心？她真的是有些嫉妒，而且她还发现，薛霆娶了妻子后与她的分歧越来越多，不听她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她看这个媳妇是越看越不顺眼了。

　　从儿子身上下功夫没法劝动他纳妾，只能在这个女人身上下功夫了。她了解冯韫的性子，柔软得像一汪水，别人说什么她都会听的。所以她趁着儿子不在当面直截了当就将她有意给薛霆纳妾的想法说了出来。

　　素日里冯韫的性子确实比较绵软，今日薛老太太居然提出这种想法，她居然多了几分烈性，直接反驳：“母亲，我不同意，疾风娶我时曾立下誓言，此生定不会纳妾。”

　　薛老太太并不相信誓言这些东西，也将它说得轻描淡写：“誓言这种东西都是哄小孩的，当初老太爷娶我时也这么说过啊，但是没用。再说了，你就生下了这么一个女儿，难道你就愿意看着疾风一辈子都不能有儿子吗？他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军，总该有个儿子来继承他的职位的，不是吗？我劝不动他，只能求你来劝他了。你说的话他肯定会听的，冯大小姐，这次只当是我这个老太婆求你了。”

　　“不！”她摇了摇了头，她打心眼里相信自己的丈夫，只是她确实生不出儿子了，老太太拿这个来说事，确实刺痛了她的心，她恍然间感觉头晕，身上的旧疾复发，就这样当着老太太的面倒了下去。

　　自那之后，冯韫的身体越来越差，病重期间她也曾劝薛霆再娶一个妻子，只是她再三叮咛，薛霆一定要找个靠谱的人，能照顾好他，也能照顾好他们的女儿。薛霆却将脸色苍白的她紧紧拥在怀中，不停地拒绝：“不，阿韫，这一生，我薛疾风只会有你一个妻子。无论你是生是死，薛大将军的夫人永远只有一个。”冯韫死的时候，他不过三十稍稍出头，也算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因夜以继日地照顾病重的妻子而积了满脸的胡子，也因担忧伤心而白了许多头发，看上去居然有四十岁的年纪了。

　　他的一片深情也没能挽留住妻子的性命，冯韫在弥留之际，一只瘦的只剩下骨架的手摸在了他的脸上，被他的胡须刺得生疼，只是感觉没那么明显了：“疾风，你……要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女儿。”她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那只手就永远垂了下去。

　　冯韫死后，薛老太太暗地里高兴了好一阵，还物色了不少女子准备给薛霆做续弦，只是薛霆不打战的时候一直穿着一袭白色袍子握着冯韫身前的遗物，根本无力理会母亲的安排，后来实在被母亲逼得无奈了，直截了当说，他此生不会再娶，若母亲再相逼，他就辞去将军之职，到庙里当和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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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将军出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