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晚小札》迟未晚

6、没等来的猫

　　小时候，我住在姥姥家，五六岁的年纪，调皮得很，下河上树，用妈妈的话来说就是：“一点也不像个女孩样儿。”我也确实不爱和小女孩一起玩那什么过家家、洋娃娃之类的游戏，就连跳皮筋，都要玩蹦的最高的那种，无忧无虑，每天疯跑。

　　那时，我有一个好朋友，当然不是女孩，他叫小权，大我一岁。我们两个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下河塘摸鱼摸虾，我养了一只猫，是灰白相间的狸花猫，不是什么高贵的品种，却是我童年的宝贝。和小权一起捉的指头肚儿大小的鱼儿、身子透明的小虾，全都进了猫的肚子。

　　第一次跟他一起喂猫的时候，小权问我：“你这猫，叫什么名字啊？”

　　我摆弄着手中的小虾，随意的回他：“就叫猫啊。”

　　“没有名字么？”

　　“就叫猫。”

　　小权挠了挠脑袋，说了句“你真奇怪。”就不再做声。

　　猫似乎很不喜欢小权，每当他拿着鱼虾，一副讨好的嘴脸逗猫的时候，猫只是慵懒的抬起眼皮看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继续打瞌睡。可一旦看见我，则会轻盈的跳到我的膝盖上要我抱。

　　小权皱起眉头，可怜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皱眉。“你这猫怎么回事？吃了我这么多鱼虾，怎么还是跟你最好？”

　　我心中高兴的紧，得意洋洋的说：“这是我的猫，当然跟我最好，谁让你拿的鱼虾总是那么小。”

　　“什么？”小权震惊的眼睛都瞪大了，“大的不是都给你了吗？”

　　他说着就要来抢猫，我咯咯的笑着抱着猫跑。

　　我妈妈和他妈妈看见了，还说笑“不如定了娃娃亲吧！”

　　妈妈一边捡着花生，一边问小权：“小权，你这么喜欢我们家小晚，长大了把她给你做媳妇好不好啊？这样你们永远都可以在一起玩了。”

　　五六岁的光景，哪里懂什么媳妇不媳妇的，但永远在一起玩这句话，却是可以听懂的。

　　小权两眼放光，笑眯眯的说：“好啊。”
　　后来，猫不知道是吃腻了还是怎么，把小鱼放到它鼻子跟前，它连闻都不闻一下。

　　我和小权又开始给它捉知了，每天吃过晚饭，小权就来叫着我一起出门，两个小孩子打着手电筒、拎着塑料瓶去给猫捉知了。

　　猫被我们养的肥的毛都发亮，我都快要抱不动它了。那天很热，我和小权在门口坐着吃苹果，正在我琢磨着怎么能多捉点知了的时候，小权突然跟我说：“小晚，明天我就不能和你一起捉知了了。”

　　我啃了一口苹果问他：“为什么？”

　　“我明天就走了，离开这。”小权低着头说。

　　“去哪？”

　　“我要回家了。”

　　“你家不就在前街吗？”

　　“那是我姑姑家，不是我家，我要回我家去，听说很远的......”

　　我对小权的话感到不知所云，又问他“你妈也去吗？你们全家都去吗？”

　　“不是，就我自己......”小权一直低着头，苹果上不知道掉了什么，溅起来一颗水珠。他又嘟囔了一句“原来我妈妈......原来是我姑姑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一看，苹果上一点红，惊叫出来：“啊！我的牙流血了。”

　　小权赶紧抬起头，我清晰的看到他红红的眼睛。

　　妈妈闻声赶来，看了我的牙之后，说：“不碍事，就是该换牙了，看把小权都吓哭了。”

　　我舔了舔松动的门牙，问：“小权比我还大呢，他怎么没掉牙？”

　　妈妈没接我的话，只是看着小权出神，“小权，你妈跟你说了没，你走了还回不回来？”

　　小权摇摇头，我妈叹了口气走了。

　　我拿着半个已经氧化的苹果，小小的心里，竟然也有点闷闷的。

　　“你不回来了吗？”

　　“我不知道......”

　　“那猫怎么办？”

　　“反正猫也不喜欢我......”小权顿了顿又说，“我回来。，我们开学就上一年级了，等我们上到一百年级，我就回来。”

　　“一百年级！”我夸张的瞪大眼睛，“一百年级要上一百年啊！”

　　小权掰了掰手指头，“我不知道，反正就是长大了之后，他们管不住我了，我就可以回来了。”

　　我们正说着，他妈妈，或许该说是他姑姑，来叫他回家。

　　小权说了一声再见，就走了。

　　第二天，其他的小伙伴来叫我，说小权家门口停着一辆大汽车，可气派了。

　　我跟着跑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跑回家抱着猫一起出来。

　　小权家门口站着好多人，我们凭着个子小，挤到最前排，猫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看到小权站在汽车旁边，穿着一身新衣服，手里还握着一把糖果，只是一直低着头，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旁边一个男人在给大家让烟，一个漂亮的女人握着小权“妈妈”的手轻声安慰，小权“妈妈”眼睛红红的，一直看着小权。

　　然后那个男人打开车门，那个漂亮女人也抱着小权坐上车，车玻璃慢慢摇上去，汽车也慢慢开动。

　　我心里难受，来不及跟小伙伴们一起去小权“爸爸”那拿糖，就匆匆跑回家。慌张的没来得及听清那句“谁的猫刚才钻车底下去了......”

　　吃了晚饭后，我怏怏的躺在凉椅上，晃着松动的门牙，妈妈跟我说：“小晚，猫丢了。”我的手咯噔一下，门牙掉了。

　　就这样，那个夏天，我失去了小权、猫和我的门牙。

　　秋天来了，我已经是一名一年级的小学生了，门牙长出来了一半，早上戴着红领巾从小权家门口过的时候，他“妈妈”看见我，跟我说：“小晚，上学去啊？”

　　我点点头。

　　“这孩子怎么忽然不爱说话了？”她自言自语小声嘟囔了一句，又说“小晚，昨天小权来电话了，说等长大了回来要送给你一只蓝眼睛的猫呢！”

　　我拉了拉红领巾，吸了吸鼻子，说了句“好。”就匆匆走过。

　　......

　　很多年过去了，我们没能像小时候所说的那样，上学上到一百年级，但却早已长大。

　　小权没有再回来过，我也很少再回姥姥家。

　　直到那天，同事给我看她养的猫，雪白的皮毛，湛蓝的眼睛。她神采飞扬的讲着这只叫LUCK的猫只吃什么什么牌子的猫粮......

　　我忽然鼻子一酸，小权，我知道我的猫不是丢了，但是你好像真的丢了。

　　你不是说要送我一只蓝眼睛的猫吗？我们都长大了，可我还是好想念那段时间，好想念那只胖的抱不动的狸花猫啊......

　　可最后，我没等来猫，也没等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