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尾蛇》薛不腻

3、蝙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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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广被送入医院时是三点五十八分，这时王小蔓以及二位老人都已经吃饱了肚子午睡，王医生已经招呼好了人，将人派专车运往了指定的地方。心里则是暗骂陈广，说他没有眼水，看不清楚形式，这个时候闹脾气，他已经认定陈广是故意开得这么慢了。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陈广出事儿了。

　　睡梦中的胡老太睡的并不安稳，她总觉得胸口像是踩了个猫，那猫很沉，沉地她喘不过气。好不容易醒过来，她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一阵心悸。胡老太起身穿好了衣服，下床穿鞋走到陈广和王小蔓两人的房间，敲了敲门，用力喊道：“小蔓啊！小蔓！”

　　王小蔓本来睡的就不是很好，被这么一喊，一下子惊醒了，听出了是胡老太的声音，连忙穿好了鞋给胡老太开门：“阿姨，怎么了？”

　　“小蔓，不知怎地，我这心里不踏实，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似的。”

　　王小蔓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半夜里也总是被噩梦吓得惊醒，醒后哭着喊自己的名字，循着声音走过去被妈一把拥进怀里。妈会抱着她跟她讲好久的话，眼泪会掉在她的脸上，一遍一遍地跟自己说:“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了你。”她会拍拍妈的肩膀以示安慰道：“妈，没事的，啊，这只是一个噩梦。”

　　王小蔓正在征愣着呢，忽然被胡老太一把抓住了手臂，正要将手臂往回收，却被胡老太抓得死死的，胡老太盯着她，道：“小蔓，你打个电话问下，陈广他怎么还不回来，我心里头乱得很，不踏实。”

　　“是。”王小蔓应了声，往医院里头打电话，想要问王医生陈广的消息，谁知王医生接了电话后却气鼓鼓地将她给骂了一通，直说陈广不是人，到现在都没有个人影，就是比他出发晚的刘司机都已经到了，独独不见他一个。

　　这下不仅仅是胡老太，就连王小蔓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她挂断了电话后，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道不要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只会误事，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着自己明确的判断。

　　“阿姨，医院里说就他一个没到……”

　　“什么？！”

　　……

　　胡老太还记得自己生下陈广时的喜悦，如果说有了海樱代表他们老陈家有了后代，那么，生下了陈广就代表着他们老陈家的香火没有断。

　　11

　　王小蔓跟陈海樱打电话说这件事的时候，她正忙着给学生备课。学校里头的领导给下了死命令，要“停课不停学”，就算是疫情期间，哪管他洪浪滔天，学生们的课也不能够给耽误了。

　　对于这个说法，许多老师心中是不认同的，一些家长学生也不理解，但是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现在一出门就是口罩片片飞，商店旅馆关了门，就连小区就要给人限制出入了。出入还非要个通行证才准出去，你说，这叫个啥事儿啊！

　　“喂原来是小蔓，我正在给学生备教案呢，你有啥事儿啊，慢些说，不要急，有啥事儿慢慢说就好了，这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

　　在这种紧要关头，身为语文老师的王小蔓也没有心情去纠正陈海樱说错的成语，而是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道:“海樱，你快些过来吧，陈广他出了车祸……人已经走了，阿姨现在情况很不好，需要人照顾。”

　　陈海樱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像是要裂开一般，疼痛万分，她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又像是被人给勒住了喉咙，只能够发出“咿咿呀呀”不成调的声音。陈海樱喉咙十分干涩，舌头也在发着麻，她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脚步虚浮，甚至连站也站不稳。待歇了口气，回了力气后，她才轻声说道:“我都晓得了，你说的。”

　　挂了电话，她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声，似是在哭，又似在笑，这一天明明期待了很久，等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才等来了这一天，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却又觉得心好像被人给挖掉了一块，空落落的。

　　“终于死了，终于死了……”

　　“死得好，好啊！”她拍手，想要大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她是一直嫉妒着陈广的，尽管妈对她也十分不错，她仍然能够感受得到妈对陈广寄予着厚望，哪怕他是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一样。父亲就更不用说了，还在世的时候就不想要让自己读书，说女孩儿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她一气之下自己兼职，尽管累死个人，就是不要他们给自己拿生活费。为了省下学费，每天只吃又臭又硬的馒头来填饱肚子，肉是不可能吃到的，三四个月若是能够吃到一顿便是要谢天谢地的了。

　　这段日子，一直维持到她考上了大学，那个时候考上大学的没有几个，就是只有个初中文凭的都可以说是古代的秀才了。知道他们家出来了个女状元，村支书都带着大家伙儿去凑热闹，嫌不够闹热，还把邻村的人给一并叫上给她爹妈祝贺，还要办酒席。

　　那是她最觉得扬眉吐气的时候。

　　后来她大学毕业了之后，就回到了城里教书，过了几年，她身上有了些积蓄，就给自己和爹妈都买了房。她自己一个人住，爹妈跟陈广住。妈觉得她一个人住个大房子会不习惯，她却坚决不跟他们住在一块儿。

　　再后来啊，她老汉儿得了食道癌，吃不下饭，死了。她才又回去照顾了几天妈，又给正在失业中的陈广找了份开车的工作，才又回去的。

　　其实陈广也没有什么缺点，除了读书的时候成绩差点儿一直不如自己爹却还是要劝自己放弃读书而去外头打工以供他读书、成年之后因为脾气太过火爆导致哪儿哪儿都不要他工作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让自己看不过去了。

　　他脾气火爆又不怕事，上头的人有什么话不爱听了当场就要呛声的，一点儿也学不会为人处世，跟她不一样。她打小就嘴甜，老师长辈喜欢她，成绩又好，要不是是个女孩儿，她爹估摸着能够把她给吹上天去。不过后来死都死了，不会再说她了，她也就没有再提起过她爹当年是怎样对待她的。

　　其实陈广虽然对外头的人脾气大了些，又不服软，对家里人却是十足十的好。不像其他家庭里头的弟弟，对待姐姐哟，那叫一个耀武扬威，他不会，他小时候就知道把最好的那份儿给她，问他为什么，他会笑着说:“因为你是姐姐。”

　　这也是她把王小蔓介绍给陈广的原因，陈广虽然对外头脾气差了些，但是对里头又是软的，就是个刺猬，拔掉了他的刺，也就软了……王小蔓又是个欣赏硬骨头的人，他们两个凑在一块儿，定有话说的。

　　“谁知道你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