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皮卡啾

8、08.

　　我躲在墙后亲眼瞧着那个刚刚手术出来的男医生和女护士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二哥，下一秒立刻转身冲进了手术室，而二哥扯了扯白大褂的袖口，忽然朝我这边望了过来。我一个惊吓，倏地缩回了身子。

　　糟糕，好像被发现了。

　　果然，二哥已经朝我这边迈步走了过来。

　　“二哥……”我讷讷开口，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了两声。

　　“走吧。”二哥绕过我上前，已经是朝医院外面走了。

　　我赶忙追上去，耳里似乎又听见手术室那边传来不清不楚的说话声。

　　“真是活见鬼了，我明明看见他已经心脏停跳了有五分钟了啊，怎么现在突然又醒过来了？”

　　“心跳，血压指数一切正常，江医生……您是不是手术太累看错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我眼花看错了，心电监测仪的声音难道我还会听错吗？”

　　“可是……她现在明明就是活生生的呀……”

　　回家路上，甲壳虫里一路安静。

　　外边的天色很黑很浓，正是夜生活的高潮时候，然而习惯了人类学生的作息时间，难得的我也有了一丝困意。微微打了个哈欠，我听见二哥说了句：“困了？”然后就感觉到座椅缓缓躺了下去，甲壳虫慢慢加起了速度，窗外大桥景色闪电般一晃而过。

　　动了动身子，我转过头来，悄悄打量起二哥。

　　二哥正在专心开车，面侧对着我。

　　今晚真是多事的一晚，虽然二哥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并不像他表面表现的那样轻松。

　　不管是为了三哥的事，还是为了那个无辜的人，大概还有为了我们吸血鬼与人类到底怎样相处这个问题而在烦恼吧。
　　三哥的话虽然说得很冲，但也不能说他完全没有道理。

　　对错这东西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之说，很多时候它既分场合也分时间。某件事，站在甲方的立场可能会觉得说乙方的行为是错误的，但站在乙方立场来看待同样一件事，又可能会觉得乙方的行为并未有任何不对之处，是甲方在挑刺。同样的道理，你现在认为的对的事若干年后可能又会觉得这件事它其实原来是不对的。

　　是不是觉得矛盾觉得有些绕？

　　没办法，哲学它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对立统一规律是事物发展的根本规律。

　　我不过是最近恰巧在学马克思，学的正头晕得很呢，神经敏感地就把今晚的事联想到这方面来了。

　　“二哥，三哥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虽然也知道我的安慰可能并不是很有力，但我还是觉得得说些什么话。因为我不想看着二哥一个人默默承受和消化所有负面的难过的情绪。我们是兄弟，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总是被大哥和二哥好好保护在身后，但我们不可能永远躲在他们身后弱小地活着。

　　人总是要学着自己长大，学着分担，学着承担。

　　吸血鬼也一样。

　　有些话虽然说和不说对结果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我觉得依然有必要说出来。就好像我对二哥说让他别难过，即使二哥并没有因为我的话真的就不会因为三哥的话而难过，但我仍然将我想说的话表达出来了，二哥也听见了。至少他会知道我是关心着他的。

　　很多时候我会觉得人类的情感有时候比吸血鬼还复杂，比如人类的子女与父母的相处。在我看来很简单的一句我爱你，人类可能会因为觉得难以开口或者羞于吐露而拒绝对父母说出这样简单三个字。

　　我认为，虽然父母的爱很无私，虽然他们也明白子女的意思，但心底里依然是想听见那三个字的。

　　说不说是态度问题，事儿成不成是结果问题。

　　老师教导我们，做事要先摆正态度。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每天都对我的父母说爱他。只是可惜，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二哥听见我说话轻轻笑出了声，我纳罕地看着他嘴角那勾起的极浅极浅的小小弧度，下一秒看见他转过了脸望着我用极度宠溺的语气对我说：“乖，我没事。”

　　我：“……”

　　这语气怎么像是在哄小孩子？我明明很认真的说……

　　我默默转过头，摆正脸，将两只无所事事的手抬起，交握压在脑后，用一种极度懒散极度舒适的躺姿靠在已经后倾了很大弧度的副驾驶座上，视线越过透明的车前玻璃，落在了广阔深谙的夜幕里，然后稀奇的发现，这个时间点的夜空上竟然还挂了不少星星。

　　“刚刚那个人其实是真的已经失血过多死了的吧？”我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嗯，在我进去之前。”二哥并没有否认。

　　果然……

　　三哥一定是闹出人命了，二哥才会真的有些生气。往日里三哥也闹出过不少烂摊子，不过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闹到医院，闹到急救室，闹出人命。

　　“那她醒过来是因为……你给她喝了你的血？”

　　其实我这句话问的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二哥已经承认了在他进去之前那个人类已经是死亡了的。从他进去到出来不过两三分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让一个人起死回生……也只有让人类饮食吸血鬼的血液这个办法了。

　　“嗯。”二哥点头。

　　“三哥他……真是太不懂事了。”

　　“呵。”二哥忍不住笑出声，一只手伸过来停在半空顿了顿又收了回去。我瞧他那动作估计是想揉我头，只是我此刻是躺着的，他开着车一时够不着才收回手做了罢。

　　“你才多大，就知道说他不懂事了？”二哥笑我。

　　“这跟生理年龄无关，我心理年龄比三哥四哥都要大不少，所以我比三哥四哥都成熟。”我辩白。

　　二哥似乎被我的话逗得心情愉悦不少。

　　“好啊，那你平时就帮我多管管五月跟十月，一有苗头立刻掐灭。”

　　“这个当然没问题。”我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

　　二哥笑容温暖地看着我：“傻孩子。”

　　我：“……”

　　怎么又是傻孩子了呢？

　　车子开到家已是后半夜四点多钟了。

　　二哥将车开去车库，我独自站在屋外打量我们的家。

　　同样一座建筑白天看和晚上看真的会有不同感受，就像我现在看着我们的家，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里，它显得比这黑夜还要孤独而独立。

　　后半夜的风很凉，是一种寂寞的能穿透风骨的凉，我站在风里看着灯火通明的家，微微发愣。

　　二哥从车库里走出来，推了推我：“怎么不进去？”

　　我哦了声，跟在二哥身后进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