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月卿华》秋茉漓月

6、第六章

　　“哧”。
　　黑暗中忽然燃起火折子的光亮，不知何时公子手上多了盏点燃的烛灯，烛火照在他脸上，映的面色很是温暖，而他的眼睛在此刻也看起来像是月光之下的湖面。
　　迎上她的视线，他道：“之前那段暗道涂有火油，无法点灯，还请姑娘见谅。”
　　她点了点头，公子便在前面掌灯带路，三人继续前行。
　　她依稀辨得这是去往小镜湖的方向。原本进入栖云岭需得绕过这诺大的湖面，看来走这湖底密道可以省下大半的脚程。
　　果不其然，不太长的功夫，便看见道长长的石阶，石阶尽头则是扇石门。公子抬手在门上轻拍三下，那门便缓缓向上升去。
　　通过这扇门后，空间顿时宽敞不少。月尹溪环顾四周，发现这其实是个山洞。
　　洞穴内有陈设，简单而齐整。
　　对面石壁上靠着个药材柜，药材柜前是大块空地，空地中央有个人工砌起的水池，里头静静流淌着一汪碧蓝的泉水。
　　池旁是个被打磨的很是光滑的平台，上头铺着张上好的云纹织锦，而洞顶的一束光就正好照在这织锦上。
　　她发现这洞穴四面都是山壁，并未见到有何出口，刚要开口询问，却见那公子忽然走向右边的山壁处，消失不见了。
　　红药惊呼：“哥哥怎么不见了？”
　　月尹溪难以置信的牵着红药朝他消失的地方奔去，到了才发现这石壁竟有两层。
　　左边一层叠在右边一层山岩上，因此正面看起来像是一整块山壁，但两层山壁中间却留了个半人宽的空，刚好可容人侧身经过。
　　待她带穿过石壁，再次看见眼前的景象时，便呆住了。
　　这不就是她要去的那个秘密洞穴么。
　　而那公子正站在泉水旁的一束阳光里，静静望着她。
　　二人就这样对峙了片刻，她笑了笑：“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怎会这么巧？”
　　“是啊，怎会这么巧，看来我与姑娘甚是有缘。”他的笑看不出破绽。
　　仿佛并未意识到他的轻佻，她继续道：“大人此前出现在忘泉，并非只是路过吧。”
　　他却反问道：“几度被人跟踪却毫无察觉，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了，月姑娘可还打算继续救别人的命？”
　　“大人是从何时开始跟着我们的？”
　　“这里本是我司药坊的制药之地，我于数日前内室闭关之时便已发觉你的出入，只是未曾惊扰。而今日姑娘同裴家公子会面之时，又恰巧被我撞见，出于好奇，我便一路跟着你们，谁知我发现连那大皇子也同样跟着你们。”
　　月尹溪听的心惊胆颤，想着若这公子有不轨之心，她便死了不止一次了，沉默片刻后道：“如今的状况非我所愿，可我必须保住红药。”说着，用力握了握颈上的链子。
　　“更何况，如今又有了司药大人的帮助。”话锋一转，她定定望向他的眼睛：“大人，您说是不是？”
　　公子目光微闪，摊手道：“我并不认得那司药大人，又何从知晓呢？”
　　“整个万云川的女子，谁不知道尚药局的司药大人宸宁之貌、天人之姿，年纪轻轻便当了尚药局的掌事。与之相反的是，他行事毫无章法，穿戴亦是不拘。尚药局和医坊的大人虽不少，但司药大人却只有一个，若非公子，又能是谁呢？”
　　“看来这马脚是出在阿笙身上，也罢。”他笑开了，又摇起那把墨扇，不慌不忙道：“现今我却有个更好奇的事，这洞穴除了刚刚的密道之外并无入口，姑娘是如何进的来的？”
　　“没有入口？”月尹溪很是诧异，接着指了指公子身后的山壁，道：“大人是在说笑么，入口可不就在那里。”
　　“对呀，我也看见了，不就在那，一个那么大的洞口。”红药指向同样的方位道。
　　月尹溪听闻后想起了什么：“若说有什么东西是大人看不见，而我和红药却能看见的，便只有一个可能，因着我和她的这两串物件。”
　　她想着在忘泉便也是触碰了璎珞上的石头之后才看见了那些画面。于是弯腰拾起红药脖子上的璎珞，又碰了碰那块红石，却毫无反应。
　　红药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她的脖颈道：“姐姐，你这石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璎珞上的石头本是镂空镶嵌，她便拿起它对着洞顶漏下的阳光查看，此时司药大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接过她手中的璎珞，让光线穿过那红石。随即地面上便清晰的显现出一个图案，一个看似人眼的图案。
　　她觉得，刚刚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个图案，就听得红药兴奋道:“在那儿！”只见她惊喜的指向水面被阳光投下的斑驳处。
　　月尹溪仔细辨别，发现那图案正藏匿其中。
　　跟着她的心中便有了数，因着无法预知她下一步举动之后，身边这人会如何做，正要设法拖延，却听那公子道:“姑娘可将那两块红石投影至那人眼处的位置试试。”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让红药摘下璎珞，再将两串璎珞上的红石悬至那图案的上方，使光线穿过璎珞上的光，并使之吻合。
　　几乎是一瞬间，泉水下那些荧绿色的石头便开始发光，跟着一个金光灿灿的物件旋转着从那些石头中破出。
　　待它稳稳立于水面时，月尹溪才看清那是个金铸的圆筒，筒身分了三节，每一节上都镶着好些五颜六色的宝石，并以不同的方向旋转着。那圆筒的把手也是金铸，正支撑着筒身悬浮于水面之上。
　　“这是什么？”红药看的出了神。
　　“我也未曾见过。”说着，她望向司药大人。
　　只见司药大人眉头微皱，思索道：“这看起来像是天门九刹的东西。”
　　“天门？是那传说中无比强大的巫族么？”
　　“正是。不过那天门氏并非只是传说，他们是神祇后裔的第一代，亦是神识最为接近神的一代，而九刹便是那天门氏的大祭司。史料记载他具有自由出入万云川和凡界的能力，而在他所使用的法器中，便有一物的描述和此物件极为类似。”
　　月尹溪听的如坠云里雾里，她不明白爹爹留下的物件为何会与天门氏的圣物有所关联。在短暂的迷茫后，一股强大的好奇心重新支配了她的思想。
　　于是她凑近那物件仔细观察起来，发现那圆筒顶上有块平滑的凸起，凸起周围似有接口，应该是活动的。
　　她便试探着轻轻按了下去，此时随着手指突的一下刺痛，那法器的光芒随之暴涨，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刹那间山洞的石壁被光刻满了诡异的咒文。那法器的外衣也跟着一层一层剥落开，从而露出当中一个锦帛。
　　当她看见那锦帛上的蜡封时，手开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因为她认得，那蜡封上是月氏的印章。
　　她迫切的上前拿起了那锦帛，可就在锦帛脱离法器的一瞬间，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急速旋转，片刻便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而那漩涡的中心黑洞洞一片，望不到底。
　　她忙拉着红药往后退，却忽然又是一阵晕眩，随之无数画面在她眼前旋转，她便眼神空洞的呆立在原地。
　　司药大人刚要唤她，她却猛然一把将红药推向那漩涡，红药惊叫一声抓向她的手，却只抓掉了她手中的锦帛，跟着便掉入漩涡不见了。
　　紧接着，那漩涡又反向旋转起来，接着忽的卷起一股浪猛的朝岸边拍来，司药大人便抱起还在愣神的月尹溪向后跃去。
　　待她回过神时，发现水面已回复平静。
　　红药、法器以及那锦帛都不见了。
　　当司药大人松开她的手臂，她意识到自己还紧挨着他温热的胸膛，于是忙拉开距离向后退去。
　　他似并未察觉，关切道：“姑娘可是看见了什么？”
　　她凝视着水面，道：“我看见红药经由那漩涡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其余的她则没有说出口。
　　因为在她记得的为数不多的片段里，他也在里面，和她一起，穿着奇怪的服饰，同处一个陌生的世界。

　　此时。
　　青峦殿上。
　　威严的君王闭着眼，高高在上的斜倚着，并未看底下伏着的玄衣女子。
　　那女子的穿戴看着甚有地位，就那么恭恭敬敬的伏着，低到了尘埃里。
　　良久。
　　君王仍未睁眼，用辨不出情绪的语调道：“那凡人孩子就这么没了踪迹？”
　　“回越君，确是没了踪迹。不过……那孩子若非离开了万云川，便是死了。”那女子伏着，谦卑的答着话。
　　越君忽然睁眼，白皙的面上露出阴郁之色：“此前祭司为何迟迟未能探到那孩子的下落？”
　　女子答道：“红莲无能，学艺未精，还请陛下降罪。”
　　“学艺未精？”越君的语调中有掩不住的怒气：“难道你要让孤去跟子民说，这偌大的万云川竟无人能及月氏？如今孤的属下竟连一个凡人都拿不住，你要孤如何安这天下之心？”
　　红莲将头伏的更低：“红莲知错，请越君恕罪。”
　　“罢了。”越君的面色很快了恢复平和，道：“祭司如今可有法子替孤分忧？”
　　红莲沉默片刻，抬起头，目光如一汪清水，望向越君道：“红莲的母族中有个孩子身体孱弱，久病不起……”
　　说到这，便不再言语。
　　越君摆了摆手：“起来吧，你去把那孩子接来。”
　　“奉孤口谕，去向宸礼取易形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