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冰雪上的重逢(二) ...
-
原本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林真,几乎一昼间,就变成了如霜雪般孤独而落寞的彷徨者。
渐渐的,她恍惚觉得自己灵肉分离了,林真的灵魂脱出□□的壳,落在后面,以哀伤的望着自己。
真正的林真已然死去,那如今这副躯壳里活着的又是谁?是人吗,还是……一只虫?
-
38年八月,林实下完黑手,便乘船离开,那些被幻术影响的“真旗军”无一不登上母舰,弃她而去。她的挽留声、悲泣声都被隔绝在他们的听觉神经之外。黑黢黢的人影,一个个恍惚、机械而麻木,如同亡灵,逐渐在海天之间远去,独留下脊梁骨瞬间软化成液、无法直立的杨真。
脊梁骨上有大量的神经,所以林真一度生不如死,无法行动,直到三天后神经连接重新建立完善,林真才再度恢复行动能力,却无法直立行走,只能像虫子一杨贴地攀爬。这无疑摧毁了她的自信心与骄傲,但并没能让她放弃自己人类的身份。十六天后,她以半虫类的身体重新直立。她的背部已经没有脊柱,之所以能直立是因为背上的皮肤演生了甲壳,薄薄一层却十分坚硬,大理石般的光滑质地,一片片紧贴着原本的皮肤拼合在一起,不摸上去就不会察觉到异样。
彼时正值虫丁兴旺、虫族最为繁荣的时刻,照理说林真应该很容易就死在大陆某个角落。就算她拥有者火之异能,能在万军之中杀出一条路,但在孤助无援的情况下,若遇到大批量虫族,也只能在力竭之后听天由命、任凭蚕食。然一夕之间,所有的虫族都对她失去了兴趣,或者说不再能产生食欲。
虫族们对待她有两种两极分化的态度,避之不及和极尽谄媚。
一些虫族突然变得如同宠物狗般十分黏林真,会贴上去,用那冰冷的甲壳蹭她。她因此总是起一身鸡皮疙瘩,并且毫不犹豫地将之弄死。由于这类虫子的体形都比较小,立高在一米到两米之间,所以捏杀起来轻轻松松,但久而久之,她就疲于做这种事情了——这并非身体的疲劳,而是发自内心的疲劳。她意识到它们之所以亲近自己是因为把她当作了同类。
杀死一只善待自己的无辜态的虫子,是极其无聊的事情,就像弄死那种在蓝色透明土中钻来钻去不会卖萌胜似卖萌的宠物蚁一样,毫无成就感然,反而自我厌恶。
渐渐的,她身后聚集了一批数量在1700~2000的虫族,它们愚昧地跟着她,哪怕她表现出暴躁、恶意,对它们展开屠杀,也不会改变它们追随的步伐。
一味的跟从,简直就像是……
本能。
它们的脑子只占据了身体的1/100~1/1000,蠢得别说人话了,简直是连虫话都听不懂!旧时代传说,把一群蜗牛防止在水桶的边缘,那么会永远做圆周运动,因为它们只知道跟着前一个人走,永远不会意识到这样做的无意义性,这叫做“盲从效应”。人类也是盲从的生命,或许在高维度的生物看来也跟虫子一样愚不可及。
虫族的智慧集中在了个体上,1万只里才出现1只智慧接近人类的,100万只里出现一个智慧接近二十世纪电脑的,而统治者全世界虫族的“女王”的智慧可怕到什么程度完全不可想象,估计接近于神了吧。
38年秋末,“紫眼的希拉”领着浩浩荡荡的65万虫族大军,从北至南而来,与原“火之阿尔忒弥斯”狭路相逢。
此时,林真因为迷茫,而在原浙江一带反反复复地徘徊、游荡,身后紧紧跟着千把弱质虫族,与希拉的大军比起来若九牛一毛。林真不禁汗毛倒竖,悚然心惊。
“紫眼的希拉”原本带领着100多万的大军,35万虫族的死亡几乎都是拜林真所赐,这仇应该不共戴天,但是希拉并没有向林真发起进攻,而是用虫族的肢体语言打了招呼——即通过温和低频率的振翅表达友好,翻一下就是“嗨,好巧,你也路过这儿?”。(因虫族内部不流行取名字,所以人类以代号称之,“希拉”只是代号简称。)
虫族交流有三宝:颚牙、翅膀和味道,此外还有节肢与光照。能用翅膀发出信号是贵族的象征,每一只虫子振翅的时候都会流露出高贵、骄傲的气息,令虫折服。
希拉的祖先(也就是2018前的那些)是千足虫,发展到希拉这一代,已进化出翅膀。对应十足,共五对。其形状跟蜻蜓翅差不多,展开后足有12米,半透明,薄薄的,纹路如同树叶经络,呈现出梦幻的粉紫色,在阳光下光华流转、熠熠生辉,俨然似水晶为表梦境为里。原本对此厌恶至极的林真,居然能领悟到它们的美丽。
意识到自己竟认同一头千足虫的美,林真几乎要被自己恶心到想吐,深感此审美之扭曲。
见林真一脸戒备厌恶、没有回答,希拉狐疑了下,而后释然道:‘你在担心我的军队对你们不利吗?放心,我们军队纪律严明,只伤害人类。’——更温和更低频度的振翅安抚林真。
从虫族的视角来看,林真已经完全不是杨真,或者说,不在是那个人类救星“火之阿尔忒弥斯”了。希拉认不出她,就算她总是保持着沉默,它也只是以为她性格比较务实、智商比较低而已,与之愉快地同行了一段路,而后分道扬镳。
虽然虫族已经接受林真,但她并没有彻底完成从人类到虫族的转化,时不时泄露出人类的气息,让希拉和其他虫警惕莫名,又转瞬又消失。好在其他虫弱智,而希拉虽然聪明,但也没想到有人可以在成为虫族的同时还保留了人类之心。
部分虫族的毒素能让其他生物包括人类都变成自己的同类或者奴仆,而虫族的社会规则就是“成我族类,皆被不计前嫌”。只要转化成虫,那就是虫族大家庭的一员了,它们会无条件地接受之,并泯除恩仇——事实上大部分虫子也没法儿记仇,因为智商低下,辨别敌我全靠气味与信息素。
在虫毒侵蚀下,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最后病得跟癌症患者一般,体弱到难以久坐,咯血、脱发、从骨髓开始向外辐射性发疼。在完成转化之前,她就如同茧中之蝶,注定要忍受剧烈的痛楚。情况愈来愈烈,终出现了一个“坎”,过坎则生,并蜕变成蝶;不过坎则死,化为半虫半人的怪异枯骨。“坎”前的她发了高烧,颅内温度远超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2038.12.22: 44℃
2038.12.28: 46℃
2038.12.31: 51℃
除夕: 49℃
初一: 42℃
体温计最高42℃,如果是普通人早就被烧死了。
她的中枢神经系统出现了严重紊乱,大脑蛋白质出现部分变性和凝固的情况,部分脑区出现不可逆的损伤,眼部神经大半烧毁,从此她的世界只有三种颜色:黑、白、红——有体温的生物在她眼里是红色的,越炽热就越鲜艳。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死去,只是时不时浑身抽搐两眼发百,时不时精神恍惚,有些事情,如年幼时母亲的温柔、童年时哥哥的爱护、少年时林实的亲昵、从小到大父亲的混账与冷酷……历历在目越发清晰,但其所承载着的感情——感恩、喜欢、惬意、怨恨……却如同沸水蒸发般无影无踪。心灵深处变得空空荡荡,失了感情,无爱无恨,她的眼神渐渐冰冷残酷起来,眼球如同玻璃般呈现无机质之美。
不可逆的基因突变正在她身上逐步地发生。
受到“荷鲁斯萃取液”的刺激,林真的基因链产生不可思议的断裂,基因碎片被感染、被篡改,进而自主异变、飞跃性进化,最终将会整合成全新的DNA。它势必完美,从结构到组成上接近神迹、饱含艺术之感。
在林真原本的认知里,“荷鲁斯”是一个埃及文化符号,其神话中最重要神祇之一,拥有通天彻地、守卫冥界的本领,超过埃及的父神与母神。却不想这世界上居然有一种远古魔虫也叫这个名字,不知道是林实编造的,还是原本就如此。或许,那种魔虫正是神话符号的来源?
贝尔加湖,水面冰封,光滑如镜,颜色深蓝,深到令人恐惧,蓝到令人发慌。
湖畔彷徨的女子,显得极为渺小而荏弱。莽莽雪原在其背后无尽绵延,单调到乏味,乏味到绝望。穿着红衣的女子,宛若雪上梅,妍丽夺目,难能可贵。远远的,林知一眼就发现了她。
由于几年前的那场异变,林知从身子骨弱只能传承文化的“准吟游诗人”变成了村落里的主要战斗力。隆冬,天寒地冻,食物紧缺,一村子七百多号人嗷嗷待哺,战斗力本都不得不化身猎人,出去寻找食物,为了扩大狩猎面,大家都是成双或单独行动。因为西伯利亚气温委实低,这冰雪到五月才会消融,所以大家的心都很宽。
妇、孺、老、弱、病、残都是待在村里纺织、种植或休息的,白鹿人里并没有女战士,所以林真的出现是那样的神秘,令人好奇而担忧。
“喂——你在哪儿干什么呢?”林知远远地冲她喊,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来,露出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