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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Ch.6 天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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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在向往另一片天空,并倾尽一生的语言去描绘它的精彩夺目,以此来证明存在的意义。]
——松本·手记
扑哧——
松本清张有些愣愣的看着天造寺久信对着他笑,他碧绿的眸子里溢满了清澈美好。一抹金中带红的光芒照射在他的眼中,那双盛满温和笑意的眸子便焕发出更胜一筹的光彩来。
“什么嘛,清张你笑起来很好看啊。”
对方盛满澄澈笑意的眸子弯成月牙状,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恬静温和,和夕阳的余晖相映衬起来,似乎变得更加温暖人心起来。
一定是周围的颜色太单调了——
不然他怎么会迷失进这种毫无意义的光芒来呢。
松本清张的心跳似乎漏一拍,紧接着他听见了天造寺久信带着笑意的话语:
“就既然这样就不要整天绷着脸嘛,要多笑笑,像我这样。”他指了指他自己的脸,做了一个拉出微笑的动作,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滑稽感。
“不要整天冷着一张脸了,不然你最后就会变得跟那个老头子一样了,明明比我还要小啊。”
松本清张看见天造寺久信向他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惹人发笑的那种。但不知为何,松本清张的内心竟久违的浮上一抹心酸。
淡淡的酸楚感,这又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特别纯粹的,夺目的光芒从那里发出。
啊,真耀眼啊。
他这样想着,然而下一秒他的心思忽然变得格外冷漠无情——
可是他不需要,光芒所绽放出的色彩虽美,可是太容易夭折了。而且这种光芒的存在,只会给自己带来惰意。
是的,惰意。
又有什么比得上有一个可靠的温暖来源还要令人沉醉其中不思进取的呢?
他知道那光很漂亮,很温暖而强大,可是他靠过去只会被那种光芒给灼烧。
松本清张想着,他不需要那么多,只要活下去就行了。
只要活下去,一切都好。
“天造寺,你和你的爷爷是从小就在一起生活的吗?”
他几乎是笨拙的避开天造寺久信的目光,看着天边的云彩,面容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和冷漠,努力将对方过于灼热的眼神视而不见。
“啊……应该是吧,反正从我有记忆开始,那个老头子就一直在我身边了。”
“这样啊。”松本清张点了点头,轻声回道,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
“那你呢?”
“什么……?”松本清张回过头去,眼睛里是少见的茫然。
“你有亲人吗?”
“……”
松本清张再次回过头去,沉默不语的看着缓缓下落的夕阳,喉间滚动。
原本清明的灰色眸子再次模糊纠结了起来。
亲人啊——
他想,应该是有的。
可是,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想起记忆中为数不多的见面,对方的面容已经模糊了,他只记得对方整个人的线条尤显得冷硬刻,原本他想扑过去拥抱的,却被对方周围的气息给弄得不敢靠近,只能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无措的看着对方匆匆进来又离开。
那时候他只能呆愣的看着对方,就这么注视着对方远离的身影,默默抱紧了怀中那只胖乎乎的橘猫。
软软的,很温暖。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他,回想起来却是一点温度也没有呢?
因为记忆终究会褪色——
“没有。”松本清张抿了抿唇,回头望去的眼睛格外冰冷冷漠。
“啊……这个样子啊……”他挠了挠头,或许是被松本清张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漠冰冷给吓一跳,他不太习惯的转过头去,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只猫上。
一时间气氛有些安静的不平静。
就像是静静流淌着的溪面下已经暗自结成几股不小的暗流。
平静又不平静。
但平静终究会打破。
而天造寺久信的注意力明显不集中在猫上面,手中无意识的搓揉让那只小猫不堪受重,终于忍受不住对方的粗鲁可怜巴巴的向松本清张叫唤了几声。
松本清张原本如同死水般沉静的眸子泛出淡淡涟漪,偏过头去看了明显心不在焉的天造寺久信一眼,心绪波动起伏了两下,随即归为平静。
“走了。”
他平静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响起,将那只可怜的小猫从天造寺手下抱走。等天造寺久信反应过来时,他看到的灰色眼睛已是最初的淡漠沉静。
他急忙跟上对方的脚步,对松本清张说道:“去哪?”
松本清张的步伐忽的一停。
他偏过头,对天造寺久信说道——
“你家。”
……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松本清张挑了挑眉,他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得不说,一番打量下来能挑出毛病的确实不多,作为据点来说,够隐蔽,也够安全。
大概唯一的缺陷就是这里有一股人气。
而恰好贫民窟是没有人气的存在的。
“啊……对。”他挠了挠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偏开,随即走在松本清张前面为他带路。他有些费力地将一扇看起来被焊死的铁门打开,浓重的灰尘随着铁门的打开卷入空气中,与灰尘同样在空气中扬起的还有铁门被打开发出的刺耳声音,嘶哑而尖锐,比指甲在玻璃上划似乎还要尖锐难听几分的样子。
“我回来了。”他对弥漫烟尘的内部如此说道。里面的灰尘确实积落的很多,多到每当开门时这些灰尘都会在空气中来回翻腾,形成一层又一层的灰雾,只能让人勉强看清大概的轮廓。
很警惕的一个人。
松本清张在心中暗暗下了一道评价。
天造寺久信的声音似乎穿透了那些由灰尘堆积而成的迷雾,又似乎并没有,因为里面并未传出任何响动的声音,一句回应也没有,十分安静。
天造寺久信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径直走进了那些迷雾中,松本清张也只能快速跟上他的身影,确保不会将他的身影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掉。
直到一束朦胧而昏暗的灯光出现在视野中。
接着便是一个类似于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
不过松本清张觉得他们不用下去了,因为里面的人已经上来了。
那是一个老头,一个古怪的老头。
一个古怪的出了名的老头。
好巧不巧的是,他们曾经见过。
不但曾经见过,那个老头还变相的救了他一命。
老人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只有眼白,脸上的皱褶并不多,但皱纹却很明显。他有一头乱糟糟的灰白色头发,干枯而纠结,皮肤皱巴巴的,上面布满了老年斑。
还有一副很有他本人特色的,翘而卷曲的小胡子。
或许更让人深刻的是他眼窝处的刀疤。
刀疤并不大,但却很深。
刻在脸上反而多出了几分沉默而内敛的味道。
他是著名的独眼老头。
松本清张至今都还记得那天见面时的场景——
他又累又渴又饿,整个人倒在一片血泊中。
那时候看什么都是模糊的,但就是眼前的人一点都不模糊。
恍惚间,他听到对方问他: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不知为何,连喘口气都很累的他还能在那种情况下回答他的话:
“为了明天。”
“那野兽呢?”
“为了今天。”
“那我们呢?”
“……”
他没有回答,因为太累了,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他听见一声模糊的响动,接着或许是因为流血过多的缘故,他的两眼发黑,昏死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最致命的伤口已经被人缝了起来,而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则是很粗鲁的被人包扎,从绑得乱糟糟的状况来看救他的人可没什么耐心。
没有耐心到如果不是缝合伤口的手法够专业,他还以为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乱给他胡乱包扎一气的。
他那时候还在想,贫民窟果然有很多怪人。
现在呢?心中只剩下了感叹。
毕竟是很巧合的一件事啊。
老人的目光首先是在天造寺久信身上过了一圈,随后便像针芒的目光落在了松本清张的身上,密密麻麻刺得人浑身不舒服,竟有种想退缩的念头。
松本清张被他看得有些寒颤,那种汗毛都竖起来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只觉得那一瞬间犹如赤条条的被丢进了寒天大雪里,什么也遮不住,一切丑态都毕露。
“这就是你说你要带回来的东西?”
独眼老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浑厚,有些带着迟暮之人的沧桑,有些刻薄,有些冷漠。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天造寺久信将猫抱了起来,指着猫说道:“这个才是我要去带回来的。”
独眼老人的目光缓缓移到那只瘦小而可怜的猫上面,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养不活它的。”
“没有试过,你又怎么知道?”天造寺久信在那一刻倔强的抬了抬头,一片澄澈的绿瞳正面迎上了对方有些浑浊无光的眸子。
他与天造寺久信对视着,过了很久才把视线移开,目光再次落到松本清张上,说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什么?”松本清张有些茫然的回应道。
“哼……”他皱了皱眉,继续说道:“一个耍浑头的臭小子。”
松本清张于是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哽在了喉间,他看了看旁边的天造寺久信,又看了看面前身材高大的独眼老头,默默吞了一口唾沫,安静的不说话。
“我问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独眼。”
“看来确实是好好混过一段时间了。那好,我问你,你现在想做什么?”
“活下去。”
“那好,既然这样你就不要再去痴心妄想外面的天空了。”
松本清张的身体一怔,他的眼睛忽然不再平静,盯着对方的眼睛目光灼灼,却又寒气逼人。
老头子重重地哼了一声,略带深意的眼神快速扫过两人,便是又回到地下室里面去了。
松本清张的心因此而起着波澜,但是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独眼老头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昏暗中,没有作出任何行动。
因为他在心中好像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那句话,并不是对他一个人说的。
还有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