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24 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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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结束。]
——松本·手记
耳边只有呼啸而去的风声。
肺里的空气在一次次急促的喘息中变得稀疏，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被火燎烧的感觉，但松本清张根本不在乎身体上本能的不适，他的大脑出奇地一片空白，擅长进行联想和分析的思维此刻安分异常，只有一个想法清晰地指引着身体去行动——
我要去找到他们。
单薄的身躯在夜色中飞奔，理智回来的那一刻，松本清张已经说不清他这样做的理由。
“你选择去救人？”
“……”
“要我好心地提醒你一下吗，松本清张。”
记忆中的男人即便是面对死亡也毫无畏惧姿态，许是咳得难受，他用手掩盖住唾沫，却在脸上留下了一道手印形状的血痕。
“你救人，怎么救？如何救？时间赶得上吗？体力和精力足够应付吗？又或者你觉得自己命大到可以往枪口上为他们挡子弹？”
死马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尽管神情疲惫，讽刺意味却丝毫不少。
“可别告诉我，你只能为他们收尸的事实。”
“还是说，你又打算重现几年之前的戏码又一次蛰伏又一次复仇……你这样，累不累呐。”
他用轻慢的语调，刺人的语气和充满嘲弄意味的声音诉说着用由恶意铸成的事实，他看着松本清张，用充满趣味的眼神注视着松本清张。
是的，他非常了解松本清张是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这把言语之刀在刺向对方的心脏时，才显得真实有效。
死马笑着审视着松本清张，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从那张一如既往的脸上看出别的情绪外露或隐藏的痕迹。
松本清张的脸上，只有与贫民窟如出一辙的黑白色彩，属于个人的感情色彩就像是从未拥有过一样，自然无法显露分毫。
就连那双眼睛，也只剩下了黑白之分。
“……你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激怒我吗？”
松本清张吐出一口浊气，他此刻将脑内繁杂的思绪一并摒弃掉，连带着对芥川那边情况的担忧和猜测一起，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专注地应对面前的一大考验。
考验。
这个词真是微妙极了。
他这样想着，目光落在死马的脸上，那张被他不知被他念叨思考过多少次的脸，此刻只剩下了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惊讶。
他曾经思考过很多次死马的目的，但都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
而现在，在抛开一切由他人精心安排和引导下情绪和想法后，从行动的本质上去分析，他终于逮住其中的一根引线，将所有线索串联了起来，真相也随之被他拉出了水面。
“这就是你的计划？”
“用死亡来作为筹码，逼迫我快速进行选择？”
他的手不自觉搭在了下巴，短暂地思索之后，那双眼睛再次投射过来，定在了死马仿若面具的脸上。
“你刚才的话，很有诱导性不是吗。”
“意味模糊却又充满暗示性的语言，试图将两个本就不对等的事情公平化，并且用死亡作为倒计时来不给我缓冲的时间，除却言语上的陷阱，还有气氛的暗示，潜移默化的影响……你的计划从很早就开始了啊。”
“就连现在的死亡，也是安排好的吧。”
“还有，蜈蚣的叛反你也是早就看在眼里，这些都是你很早就计划好的？不对……不，你即使能预料到这些提前做出安排，也绝不可能把我也算进里面……所以？！”
死马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闷笑。
“发现了？”
他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将整个脊背靠在墙上，抬起头，手颤抖着伸进衣服口袋里，宝蓝色的壳子被虚握住，一根香烟被抽出来，没拿稳掉了两次。
看着这一幕，松本清张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头顶。
真是可怕。
哪怕这个男人现在虚弱得快要死亡，但他的身上却仍有着一种气势，令人觉得他依旧有着逆风翻盘的机会。
“在这场计划中，最大的变数，不是蜈蚣也不是黑手党。”
“而是——”
“我。”
“答对了，唔……奖励的话，给你什么好处呢？”
死马闻言将烟咬在嘴里，手在衣兜里摸索了半天。他的动作很慢，要是换一个情景估计能把人急死，但他从容不迫极了，也就在这时，松本清张才发现一个事实。
死马那种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底气，似乎就是来源于他无论何时何地、何情何景，都能从容不迫，毫不受影响的表态。
也许不仅仅是表态。
也只有由内而外流露出的这种气势，才能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啊哈……”
他摸空了口袋，露出了一个迟钝而略有些茫然的表情，紧接着笑了。“啊也是呢，将死之人哪来那么多的东西揣在身上，可能也只有圣诞老人？不过我可不是圣诞老人，这就麻烦了啊。”
松本清张冷静地看着死马的动作，那道眼神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审视。
他一边谨慎地抛出一道疑问，一边手悄悄地摸上了冰凉的刀锋。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既然你已经有了完备的计划，没必要让我也来参上一脚，那个时候，你明明可以杀掉我的，为什么又改了主意？”
“你说那次？”
死马咬着烟做思索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很奇怪吗？让你觉得是靠自己努力争取才活下去的，不是很好吗？”
“就当是我临时的恶趣味占了上风吧，毕竟你小子的表情可是相当精彩有趣的啊。”
“这借口也找得太烂了。”
“有吗？这可是我的真实想法。”
“算了，你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好了，姑且就先相信你这个借口吧。”
松本清张叹了口气，身上的戒备感一下子散了个一干二净，他将一个打火机抛给了死马，面对着死马蹲了下去，嘴角勾起了一道小小的弧度：
“既然我都知道了，那不妨把你计划好的结局跟我说说？”
“比如——在我选择去杀掉蜈蚣之后的结局？又比如，在我选择救人之后的结局？”
“如果你不愿意说这个，那我们就来谈谈关于你昨天晚上写的信这件事好了。”
“这可真是……”
死马摇头失笑。
“感觉很意外？”
“当然，毕竟我现在可以确认一件事情了……你的异能还真是不可小觑。”
松本清张不可否置地笑了笑。
“嘛……那我就配合你一下吧。”
死马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尼古丁一入口便觉得轻松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很多。他几乎是贪婪地品味着香味，没有滤嘴的peace口感醇厚，跟廉价的便宜货没得比，入肺后的后劲让他十分满足，但这种烟的焦油含量很高，他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吸二口了，只能遗憾地搭在手指间。
“如果你选择了蜈蚣，那我会把蜈蚣逃匿的地点给你，你赶着去的话，应该是能聊个天再补一刀就死了的程度。”
“那可真贴心。”
松本清张发出一声嗤笑。
“蜈蚣的异能慢性汲取着我的生命力，这也是我为什么能换取他信任的原因，他人又不蠢，早在围剿开始时，就发现是我透了他的底，异能一发作，虽然没让我当场死亡，但也加快了我的死期，再算上我去追杀蜈蚣受了点伤。让我算算……我也就只能撑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吧。”
“至于第二个选择，选择了这个，说明你还没有被仇恨蒙蔽大脑，知道重新开始……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我的分析可没有错，能发现我的语言陷阱保持理智是一个加分项，至于……能一下子联系全部推出八九不离十的真相这点，我可是没想到的，嘛，说明你也有出师的资格了。”
“那我的成绩如何？不知道你还满意吗？”
松本清张眯着眼睛，不免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意味的笑容。
死马听到他的话，用力咳了两下。
“你这种性格真不讨人喜欢。”
他叹了一口气，将宝蓝色的烟盒递给了松本清张，脸上也不做掩饰的面具了，整个人立刻看上去颓败了不少，就连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出师礼。”
“我可不喜欢抽烟。”
“有东西就不错了，这玩意可是高档货，你不愿意我还舍不得。”
他看着松本清张一脸嫌弃接过去的模样，嘴角抽搐了两下，最后还是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我说外甥，你站在这里还不走是等着给我收尸吗？”
“你该不会以为……我之前说过的话是唬人的事吧？”
“！”
松本清张原本放松的神情立刻绷紧了起来，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死马的言外之意。
迎接他的是死马轻飘飘的声音——
“这是附加题哦。”
风从身边吹过。
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做出准确的判断。
凭借本能的行动，和已经刻在骨头里的准则、经验，松本清张在回过神之前就已经踏上了回去的路。
他只在风声中听到了自己胸腔内，噗通、噗通心脏跳动着的声音。
这次能赶上吗？
又或者说……
这一次，他能够拥有同伴吗？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松本清张这样想着，直到他看到了白色墙壁上深深浅浅的弹痕，以及已经被踹烂的大门，透过空白的方框，直指凌乱的内景。
心脏在这一瞬间似乎慢了一拍。
这是……
不对，情况应该没有那么糟糕。
大门作为第一道防线目前却没有看到血迹，也没有打斗留下的痕迹，现场虽然凌乱但没有子弹留下的痕迹，反而是外面的墙壁布满了弹痕，有一截墙几乎快要打烂掉，是在逃跑时被发现寻找的掩体？
不管怎么说，至少确认了芥川他们存活的可能。
松本清张的目光扫视一圈，有了基础的一个判断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有头绪了很多。
死马说的平头男孩，不出意外就是松沢昊，只是……既然松沢昊撞上了那些人的交易现场，又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结局可能不太妙。
因为发现了松沢昊所以产生了警惕，想要清理周围的人？
那么……
先去储藏食物的地方看看好了。
那个地方狭窄隐蔽性又强，如果要躲藏的话，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松本清张转了个弯，在尽力隐藏自己脚步声的同时，往后面走去。
只是越往后面深入，血迹也显露出来，松本清张的表情也逐渐沉重了起来，打翻的桌椅上断截面十分光滑，倒像是芥川的罗生门留下的痕迹。咦，这是……
房间门后，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倒在里面，罗生门化作的利刃捅入了心脏，虽然不是芥川常用的手法，但从一击毙命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考虑过血液的喷溅情况，割喉固然来得快，但在房间造成的喷溅很容易暴露死亡的事实……原来如此，选择了各个击破的办法吗，看来临走前的嘱咐也不是没有用。
松本清张松了口气，神色因此而有几分舒缓。
从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已经死亡有半小时到两小时了，尸体身上没有枪支，是被芥川他们拿走了吗？结合前面外墙的弹痕，来搜查清理的家伙看来可不止一个。
如果人数超过两名，这可不是芥川能应对的程度啊。
思考着，推算着的心又吊了起来，松本清张顺着走动的痕迹一路摸索着前进，表情又暗沉了下去，途中经过芥川银的房间，也顺手把里面的药一股脑带了出去。
纱布、止痛药、酒精。
即使中弹，只要能先控制住伤情，也未尝没有存活的机会。
“银？”
目光在捕捉到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时，松本清张的心情却只有一瞬的欣喜，他快步走上前去，搬开了用来遮掩身影的纸箱，对方苍白的脸此刻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的频率并不急促，虽然触碰到的体温依旧高于常人，但似乎病情已经稳定了下来。
所幸没有外伤。
芥川兄妹似乎在这方面极有默契，哥哥芥川龙之介早年就是因为普通的感冒一直拖着，没有及时就医加上恶劣的生存环境，直接变成了咳嗽老病号。而芥川银虽然没有达到芥川龙之介那样严重的程度，但身子骨总体来说还是偏弱的，但总不会无缘无故发烧，果然还是有什么原因吗？
“是……松本哥？”
芥川银睁开了眼睛，在看清人影过后身体就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眼泪也不自主地流下来，她抓住松本清张的手臂，睁大的眼睛里除了最开始一瞬的惊喜，现在就只有恐惧和焦虑。
“救救他们，松沢、安西……还有、还有哥哥，他！”
“不要慌，不要慌。”
松本清张安抚着银，轻轻摸着她的头，拍着背。“我听到你们遭遇危险的消息，就赶回来了。冷静下来，你现在的情况吃过药了吗？”
“…吃过了。”
“那好。”他的表情舒缓了一下，并没有在银面前将焦急不安的一面表现出来。“整理一下思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没事的，不用担心，既然我回来了，一切都会结束的。”
听到这里，银咬了咬唇，头低了下去。
本能地，这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松沢哥在昨天失踪了……最开始是因为附近总是有陌生的人在打探，加上最近的局势混乱，松沢哥担心会牵连到我们，就想出去打探一下。”
“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哥哥就想去找他，但却发现有好几个人拿着枪在附近像是在找人，联系起松沢哥的失踪的事情，我们都很警惕，哥哥让我和安西苍去安全的地方躲好，他留下来看这些人要做什么。”
“然后呢？”
“过了一会，我在这里听到了枪声，安西他让我呆在这里不要出去，他要出去帮哥哥……我在这里等了很久，然后哥哥出现了，他看上去状态很不好，非常……不好。”
松本清张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就此打断。
“哥哥告诉我，安西苍和松沢昊都死了，他要去…为他们报仇。”
“……”
一时间，松本清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芥川银略带担忧的注视下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接着露出一个令人心安的熟悉笑容——这是他常在大家面前展露的一贯姿态，沉稳平和，带着绝对的信服力。
“银，和我一起走吧。”
他看着眼前由不安转变为惊讶的女孩，伸出了手：
“我们一起把芥川他找回来，好吗？”
啊，真是可怜啊。
有声音在心里响起，和杂乱的思绪交织在一起，不自觉就让胸腔里的鼓点声变得杂乱起来。
说这是保护好呢，还是不信任好呢。
将弱小的同伴放在黑漆漆的盒子里，让她一个人看着同伴接连死亡却什么也做不了，真是够残忍的啊。
就像猫盒一样，不管掀开多少次盖子，不变的永远是盒子里的猫，而变的永远都是掀盖子的人。
她在向我求救。
因为银她……恐惧的事情，不仅是伙伴的死亡，哥哥的生死未卜，还有伙伴一次次都将她“抛下”，绝望于自己弱小，恐惧无能为力的事实啊。
所以，这一次要做的，只是伸出手罢了。
“……可以的吗？我的烧还没有退，可能、可能会给你添麻烦的哦？”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与犹疑不决的声音相反，握住的手比想象中的还要有力。
“我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同伴。”
这是松本清张的回答。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Ch.24 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