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Ch.22 黑夜 ...
-
Ch.22 黑夜
【日出之前的黑夜，隐藏着太多东西了。】
——松本·手记
破旧的房子内竟明亮宽敞的不像样。
在这里，明亮和宽敞都不属于一个“好词”。事实上，明亮是因为灯光密集的原因，宽敞则是因为房间里的器物空荡。要说屋子原本就并不大，只是在这不大的空间内只保留了最基本的住宿东西，所以看起来空荡宽敞。
贫民窟有的人就算是再贫困不过，也会想方设法在灰暗的房间里装点温馨之物，充满生活气息和人气儿的东西能使压抑的东西变得明亮鲜活起来，人们通过这样的办法创造一个适宜生存的环境，让冰冷的生活得到温暖的归宿与喘息的机会。
这本是人人都存在的生活情趣，但这里没有。
如果死马住在这里，那他就像一道并不存在的幽灵，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生活痕迹。
如果这种反常用情报贩子的警惕来解释的话，也太过头了。
松本清张这样想到，他忍不住再次仔仔细细审视着眼前的房间，试图寻找着人在这里生活的蛛丝马迹，但很遗憾的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死马喜欢抽烟。
他想着，他碰到他的时候这个人总是在吞云吐雾，就好像这辈子都没抽过烟一样，廉价的劣质香烟在这里变成他从不离口的宝贝。
烟头、烟丝、灰烬。
这些都没有。
他思考着，摁下了播放的开关，于是他听见了死马轻微的呼吸声，这种呼吸声在安静空荡的环境里被放大了很多，平缓均匀。
眼前的景物在放大，他用死马的眼睛看到他坐在小小的木头椅子上，从衣服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叠了很多次的纸，上面没有写任何东西，但从纸被摩擦起毛的程度可以判断出这里被擦拭过很多次。
他拿出了一截木头铅笔，笔尖对准了白纸，又将铅笔放了下去，反复几次后，最终还是下笔了。
【东区的蜈蚣暗中收服了几股不明势力，经调查只是港口逃散的老鼠。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此人似乎有跳出贫民窟的野心，与老鼠接触后掌控了几批走私军火，一方面对老鼠承诺有渠道高价卖给□□，一方面将军火分散组成武装势力。】
【经调查确认，老鼠中有几人原与港口Mafia有相关联系和交易的成分。】
【蜈蚣已确认过线，三日后将由有马律清理。】
……
白纸重新合上，折叠多次后塞进了衣兜里，松本清张在此刻听到了死马沉重的吐息声，比起吐息，更像是一声长叹。
他从小小的木头椅子上站起来，椅子在那一瞬间发出不堪其重的吱呀声，有些刺耳，像在令人窒息的粘稠空气中划破了一道口子，发出了最后解脱的嘶鸣。
松本清张皱着眉头，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但同时，很多他未曾看透的迷雾倏地拨散开，他有了新的发现，也有了新的结论。
这样的口吻……用来记述事情也未免太规矩了一些，更像是一封简短的汇报信，也就是说，死马的背后不是他原先想过的任何一位贫民窟里的存在，而是贫民窟之外的组织。
原先他就觉得死马这个人很矛盾，明明看上去就是地地道道的贫民窟人，完美融入了这里的环境，那种气质和麻木，如同天生天长，完全没有一丝伪装出来的刻意与不协调。但同时，作为一个地道的贫民窟人，他所知道的，了解的，超出太多了。
哪怕用他“情报贩子”这样的身份去做解释，也很难解释清楚一些细节。
当然，这些细节死马本人对他完全没有遮掩的心思，就像是在引导他发现，诱使他去思考，发现其中的违和一样。
就像上次的那样，完全就是死马占据主导地位，那些情报的刻意透露和提点，仿佛就是有意让他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上面一样。
他们是合作的关系。
然而现在相处方式呢？舅甥？朋友？师生？
松本清张突然有些迷茫。
现在，他通过「点与线」已经知道死马背后有一个组织，而且规模并不小，这就是死马做事的底气所在。原本他以为死马生存的倚仗是他在贫民窟牵扯众多的人脉，但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
怪不得他的态度能如此平淡……
背后的组织居然通过死马在监视贫民窟的势力吗？白纸上面写着的最后一句话里，有马律又是谁？总不会是死马本人吧……哈。
松本清张张了张嘴巴，发出一声无声而短促的笑。
不可能，死马那个家伙可从没有表态要明着插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在暗中做计划，再说，如果真是死马要去清理掉蜈蚣，天底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情报贩子要是有能力做掉东区的老大，那会让其它区的老大警惕的同时不惜一切干掉他的。
死马作为一个交际网甚密的的情报贩子，在明白人眼中能活下来不仅是靠利益与能力，还有因为头脑和武力不成正比的威胁力，正是因为要依附于强者生存，所以才能靠着其间的利益关系达到一个平衡的点。
这家伙要是还想活下去，就不可能做这种直面危险的事。
死马平时也是一贯低调……当初选择他时可是确确实实的意外，要是看透了他背后能牵扯到这些东西，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出现了。
“死马这家伙。”松本清张揉了揉脑袋，神情疲惫。“果然来头不小，要不是因为我有了异能力，还指不定被他牵着鼻子走。”
精神世界里，松本清张看了一眼被暂停后的景象，他能通过「点与线」感知到被线寄宿的人的五感，相当于就是用第一人称的视角体验寄宿者被点寄宿后发生的一切，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闻到的，所尝到的，所触摸到的都能感觉到，但这太过于繁琐，真正想要看到的部分实际上只有那么一小截，而松本清张却要将所有都体验一遍才能筛选出有用的部分。
这对于精神的要求和消耗很高，前不久他还意外掌握了另外的使用方法。那就是在某种压力下，他能操控点附着于人上，在极短的时间里看到一个人过去的记忆碎片，但这并不容易，且消耗很大。
人果然是能在极端条件下爆发潜能的。
松本清张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他应该休息了，天知道他花了多少时间过滤和筛选死马的日常，这家伙连走回家的路都要绕个几圈，像是无所事事般毫无头绪、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那个时间足以让任何一个跟踪的人失去耐心，然而这种行为却是死马每天必备的行动，简直可怕。
松本清张现在一点都不怀疑死马究竟是不是背后组织的线人了。
毋庸置疑，他是。
只有非人类般极端的耐性和警惕心，才能伪装的毫无破绽。
闭上眼睛，他享受着难得的睡眠时间，此刻，他只觉得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只有将情况全部掌握在手，将局势看得明明白白，他才能生出安稳之心。
当然，其中还夹杂着许多连松本清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东西，比如说，他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信任死马一些。
于是，一夜安眠的松本清张，做了个难得的好梦。
……
……
另一端，死马手中的笔还没有停下。
他写得很慢，几乎是每落一笔就要沉思大半分钟。
但他的表情并不严肃，也没有艰难的神色。他的神情依旧是平静的，平静到麻木的那种，但与平时有些许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不再空洞而麻木了，里面透出了点点光。
灯光映射进去的光是没有这么暗沉的，那光并不明亮，暗沉的快要没有，但却像是快要熄灭的火烛，努力在一片灰暗中挤出了令人舒心的亮光，即使那光飘摆不定，摇摇欲坠。
就是这点光，就让死马整个人变了副模样，似乎精神多了，添了好多人气，就连没什么表情的麻木马脸也生动起来似的。
渐渐的，随着时间的增加，他写的动作也越发流畅了不少，不像一开始那么艰难晦涩，越写越顺，到最后写下的话语几乎没过一遍脑子，不经过任何一道思考就落了笔，然后将这张纸折叠放入了自己的衣兜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开始等待。
他一共写了三封信。
两封寄了出去。
一封留了下来。
而他在等待明天的到来。
死马摸着衣兜里的信，温热的手掌将紧贴衣物和身体的信捂得暖和。
他发着呆，脑中罕见地一片空白，坐在靠着窗户边的椅子上，眺望着夜色，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远处枪声响起后的混乱声音。
啊，真烦啊。
他在心里抱怨着，语气平淡无波，好似习以为常。
这些目光短浅的老鼠，自视甚高的蜈蚣，就不能安安分分一些吗。
虽然明天这些问题都会被解决掉，但此刻，我就只希望能安安静静欣赏一次横滨的夜色而已。
毕竟，是最后一次啊。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Ch.22 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