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21 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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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的那边是虚无缥缈的未来，谁也无法预料。]
——松本·手记
糟糕……
他好像不小心把个人感情代入进去了。
松本清张说完这些话后就微微收敛了眼眸中的光彩，里面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明的光——他不应该把真实情感流露出来的。而且，被他这个关系并不亲密的人用训斥的口吻说着这样的话，大多数是会感到莫名其妙吧？
里面所包含的怒火、厌恶，就算是他本人也觉得来的莫名，更何况是芥川这个接受这一切的人呢？
“嘛…总之就是这样。”
他转过身子，掩饰着心中的不平静，佯装作沉稳的模样恢复了一贯的表情。
天造寺……
想到这里，松本清张灰眸中的光彩因此而黯淡了下来。
渴求着外界，追寻着未来，心中描绘着外界的瑰丽灿烂，澄澈的绿瞳里闪烁着充满向往的光芒。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双充满神采的眼睛，却因自己的错误而永远失去了生机。
像他这样的人，果然是罪无可恕的吧？
如此自私、黑暗，身上缠满了罪孽，就活该沉入这片深不见底的淤泥中，以孤独为伴，以罪恶为生。
贫民窟，倒也是个挺适合他这样的人的地方不是么？
松本清张有些出神地看着黑夜中朦胧的月亮，半遮掩的月色灰蒙蒙的，投射下来的月光似乎格外的冰冷阴暗。
暴风雨——
松本清张眯了眯眼睛，里面蕴含着晦暗莫测的光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周围安静的有些让他不习惯。
准确的来说，太平静安和了。
任何响动都没有，停留在耳畔的只有吹拂而过的风声，就连夜晚经常发生的暴动也是如此的安静，平静的完全不像是记忆中的贫民窟。
噗通、噗通——
两道轻轻的呼吸声在他耳中清晰可闻，他仿佛由此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是如此鲜活的，每一次跳动都是如此的沉稳有力，血液在快速的流动着，生命的鲜活使他焕发了新的光彩，每一次悦动都是仿佛拥有了第二次的生命般，带着新生的欣喜和感悟。
“……你说的对。”
芥川清冷的声音响起，松本清张回过头去，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惊愕。
目光再次发生碰撞，令他惊异的是芥川那双漆黑的、与黑暗仿佛融为一体的，带着几分空洞的眼睛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就像是用浓墨在对方的眼睛上点亮了一般，单调冰冷的黑色焕发了新生，他在里面感觉到了情感的流动——
意、意外的有效果？！
“他们应该很想离开这里吧。”
芥川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
“就算嘴上没有说出来，但我也应该知道的。”
曾经一起处于被掠夺、被虐待立场的同伴们，所拥有着的强烈生存欲望，即使弱小，也依旧想拖着残破的身躯迎接新的未来，其中所饱含着的信念，支撑着他们生活在这看不见希望和亮光的贫民窟的理由，所渴望的，追求的——
除了最纯粹不过的「求生欲」，还有对外界的渴望和不甘。
他早该想到的。
不该被漠视，不该被忽略。
从一开始抱团取暖的同伴，他们对生的渴求与对未来的追求。
“谢谢。”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但里面所包含的情绪似乎多了几分温度。
看着芥川郑重的感谢，松本清张有些怔然。
真是……
不用这样啊。
“嘛……我也是做了我该做的。”他摆了摆手，笑容带着三分无奈，七分轻松。偏过头去，他听到芥川站起来的声音，看样子是要离开。
脚步在他身后响起，松本清张突然感觉有些心烦意乱。
“芥川。”
他开口唤道，在他的身后的芥川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我们……”
“也是同伴吧？”
松本清张这样问道，声音轻缓平淡，像是叙述事实一般询问着。
“是。”
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芥川的声音也是同样的平淡。
他的身影消失在屋顶，而松本清张则在黑夜中露出一抹轻缓的笑容。
谢谢。
他在心中默默说道，灰眸中沾染了点点笑意。
带着朦胧的暖意——
这种感觉也不错嘛。
他这样想着，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
……
……
死马是第三天早上出现的。
对方高高瘦瘦的身影透着一股难掩的死气沉沉，平庸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属于情报大佬的派头，双眼里透着难掩的疲惫和空洞，脸上的麻木不仁是每个人在贫民窟里所生活的常态。
“这附近也有你的眼线吗？”
松本清张跟上了死马的脚步，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平和。
“啊。”
死马双手揣兜，面对松本清张有些突兀的提问并不感意外，状似随意的应了一声。
“真不愧为南区的中心情报人啊。”
松本清张随口感叹了一声，但语气里的敷衍却很明显。
他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却是有些沉重。毕竟死马能随时找到他，这不就说明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中吗？也就是说……至始至终，他耍的那些小手段，在对方眼中恐怕就是跳梁小丑吧？
啧，还真是厉害啊。
松本清张微微抬起头，眯了眯眼睛——
如果是在以前，那么他此刻应该就是一副被负面情绪笼罩，想要不择手段除掉对方或者将自己置身于“安全”的地步吧？
但现在……
松本清张平静的灰眸中只有平静流淌着的涓涓细流，眼中的溪流平和安静，温和清澈都有些的不像他自己。
他也成长了很多啊。
默默在死马身后露出一抹透着几分平和安宁的笑容，只不过拉出的弧度略显点点嘲讽。
生死之间的经历才是最磨练人心的。
难道不是吗？
“这次你来……是打算做什么？”
松本清张从自己的思绪中退出，他沉吟了两秒，最后这样问道。
“嘛，不过是来教你些东西罢了。”
死马双手揣兜，一副闲散懒漫的样子，但他的眼睛里却是带着几分迫人的神采。
“你手中的那些情报我已经整理分化散布出去了，蜈蚣那里的动向还暂时不明。嘛……总之，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他不紧不慢地这样说道，步伐却是加快了些。
“动作真快。”
松本清张淡淡开口，继续问道：“既然这样，今天你来的目的是？”
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眼中的光芒显出几分锐利，最后低垂着的眼眸中浮上了一层淡淡的迷惑不解来。
死马走的方向是……外围？
外围啊。
松本清张心中有点说不出的怅然，这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牵动着了他的思绪追忆着处在大脑远方中的过去。
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一个平和的、由单调而枯燥的破旧线条构成，由乏味的令人感到每一天都是如此漫长的日常填充。里面生活着的人们冷漠而麻木的脸毫无生气可言，空气中无时无刻都散发着垃圾般的陈腐味道——
一个沉闷的令人生厌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让他度过了最稚嫩也是最弱小的阶段，并且拥有了向前爬行的野心和动力。
弱小即原罪。
无知即无能。
生存下来的道理被他深刻在心中，他永远不会忘记曾经的弱小与错误，但也不会因此而失去了前进的勇气与决心，停滞不前，消极好逸。
他的野心，可从不缺少啊。
松本清张想到这里，帽檐下藏在阴影中的脸无声地拉扯出一抹弧度略显张狂肆意的微笑来。
他的眼睛在阴影下漆黑如墨。
由仇恨滋养的野心膨胀了心中蔓延着的恶意，无声无息的遍布着，扩展着，在心的位置如同烟云般翻涌着，每一次掀起的波涛都是如此的粘腻而漆黑。
理智与冲动的每一次交锋，都令他感到难以忍受。
仇恨啊——
真是个完美的催化剂。
“目的啊。”死马似有所感的瞥了他一眼，接着用懒散的语气有气无力的说道：“来和你进行一次情报的交换。”
交换？
情报？
“既然是交换情报的话，不用去外围吧？不觉得我们太显眼了吗。”
松本清张微抬下巴，眼神在死马所前进的方向停留了一会儿，示意对方做出解释。
死马还好，去外围还能完美融合进去。但是他么……这一身的血气就是被明晃晃的标着“危险”，怎么都不像是外层流浪的垃圾能够拥有的。
倒也不是说不能收敛这些气息，但松本清张在没得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前是不会做出相应的配合的。
开什么玩笑？他还没能完全信任死马呢。
就算对方选择的地点在那种能放松人警惕的地方，他也不会因此而失去了戒备之心。虽然主动权不在他身上，但作为合作的一方，他可是有权利进行“不配合”的。
“呵……”死马发出一声并不明显的嗤笑。“我说的情报可不是你指的那个意思。”
“再说，可别小看外围啊。”
松本清张轻轻哼了一声，嘲讽的意味十分明显。
“如果你指的是令人放松警惕这方面的话，那么外围确实是不可小看。”
“喂喂……”
死马有些无奈的看着松本清张，只不过眼中的无奈带上了几分意外的色彩。
真是直白啊。
“去过「门」吗？”
死马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向松本清张发问。
“……听说过。”
他稍微有些意外，「门」如果是指在外围的话，那也就只有那个地方了吧？
一个梦想之地。
一个存在也不存在的地方。
死马点燃了一根烟，马脸上涌现出些许复杂的神情。
“真意外啊……我还以为至少以你的好奇心也会去那里看上一眼呢。”
“你是不是对我存在着些许误解？”
松本清张毫不客气地这样说道，他的眼眸眯起，表情冷漠的没有一点暖色，锐利的目光似乎能洞穿人心。
他的姿态显得格外高傲无畏。
“贫民窟这个地方是有「门」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从那扇门成功出去过。”
为什么呢——
不过是因为从一开始，那扇「门」就不是出口，而是入口罢了。
“除了尝试者是那些莽撞或胆小谨慎的人外，他们都还有一个共同点不是吗？”
说到这里，松本清张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们都是外层的人。”
“而这又代表着什么呢……不过是阶级上的，来自于信息的垄断。”
“让那些外层的蠢货们一边失去了离开的勇气，徘徊不定，却又维持着仅有的一点火苗。”
“无声无息就将‘不可能的「门」’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既是断绝了新生血液逃离出去的念想，又稳固了阶级差距。”
“这就是来自上层的手笔。”
他笑着，嘲讽的弧度愈加明显。
“‘不可能的「门」’，‘死亡之「门」’这样类似的传言要有多少就有多少，但这些蠢货们却唯独没有想到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
“入口。”
死马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你很清楚嘛……来自门外的小鬼。”
他说到这里时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松本清张，莫名的，心中若有若无的冒起了些许阴郁味。
“想出去吗？”
他突然觉得有些嘴痒，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劣质的香烟，叼在口中却没有点燃。
牙齿在烟嘴上轻轻咬住，左右微微摩擦着。死马眯着眼睛眺望着远方，在那里，「门」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松本清张的模样，冷白的一张脸，身材清瘦，浑身上下都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安静的时候总显得冷漠而不近人情，至于那小子装模作样的时候……
嘛，那笑容简直假的跟画出来的一样。
看着别扭的很，有时候笑的跟哭没什么两样，都是难看而脆弱的不行，偏生这小子还没发现，自以为良好。
真是……
令人厌恶又忍不住期待啊。
虽然他的期待可算不上好的结局，但事实上哪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呢。
期望着……他能走出不一样的结局吧。
死马收回思绪，下意识猛吸了一口烟，嘴巴传来的干涩感和极淡的廉价烟草味，才让他意识到他还没有点烟的这一事实。
“无所谓吧。”
松本清张淡淡开口道，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目光却渐渐失了焦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陷入了短暂的回忆里，又像是只是单纯的发呆。
“……这样可不行。”
“嗯”
“人总要有些追求的……至少不会让你失去方向。就比如现在。”
松本清张愣了一下，突然皱了一下眉。
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死马不紧不慢的声音悠悠传来:
“最近港口那边可不平静。据说那边出了叛乱，虽然只是些老鼠，但聚集起来吱吱乱叫的样子也让人心烦啊。”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专业的‘清道夫’负责清理这些逃窜的老鼠吧。”
老鼠吗……
松本清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现在的横滨可一点都不平静，龙头战争堪堪结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老势力的更迭具体如何他倒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一个名为港口黑手党的势力异军突起，竟成了现如今的利益最大者。
龙头战争所带来的，无非是战争，叛乱，鲜血，死亡，以及利益。
那血流成河的状况还真让人说不出“外面比贫民窟更安全和平”这句话。
这自然也影响到了同在横滨，离港口很近的贫民窟。原先他还疑惑怎么贫民窟里储藏的食物数量变少，看来这对贫民窟的影响还挺大的。
贫民窟外围的混乱也和那些“老鼠”有关吗……
“我知道了。”
“所以——外围最近的混乱，是因为那些老鼠？”
死马发出一声嗤笑。
“不止。”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身体侧身靠着墙，手指了指远处废弃的大楼。
“看那里，我想你会发现些有趣的东西。”
松本清张闻言看去。
他的身体自然而然潜藏在阴影中，肌肉紧绷着，即便是最基础的观察，他也没有放松过警惕。
大楼很简陋，简陋到不起眼，即便它看上去“高大”，但也丝毫没有给人一种能住在里面的安全感。外面是简陋的蜕皮着的墙壁，墙缝里生长着绿色的青苔，雨水在不平的地面上积出水洼。
他的视力很好，观察力也十分出色。出色到他站在稍微有点距离的角落，也能观察到几点并不明显的痕迹，与旁边狰狞的裂缝比起来，它确实是太不起眼了。
“弹痕……那些人有枪，而且……数量不少。”
松本清张保持着观察的姿势，视线在那些子弹留下的痕迹上班浅浅略过，最后在大楼的入口停下来，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枪在贫民窟并不常见，但也不是特别稀缺。
横滨本就是港口城市，贫民窟的存在就相当于给本就鱼龙混杂的港口增添了一个培养罪恶的温床，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温床里，有想制造混乱的，有想平静度过一生的，更多的，则是把贫民窟看做一个中转点——
一个暂时的据点，许多掩人耳目的交易就在这当中产生，他们是老鼠，但当中也有毒蛇与独狼。
对于这种存在，只有不长眼睛的势力才会招惹这些麻烦，要知道，老鼠会遵守一部分的规矩，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但毒蛇和独狼，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他们想干什么？”
松本清张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督了一眼身后靠墙而立的死马，他半个人都藏在阴影里，存在感近乎于无，露出青白的下巴，神情淡然而麻木。
想干什么？
呵。
“他们啊……在搞军火交易哦。”
死马咬了咬烟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哈？”
松本清张有些惊诧，他再次快速瞟了一眼那栋建筑物，眉头紧皱。
军火交易？在这里？
既然没有被贫民窟的本土势力所瓜分，那么肯定不是轻易能解决的主，要么拥有筹码，要么就……危险。
但这并不是松本清张皱眉的原因，他皱眉的原因，而是他搞不懂死马……为什么要费心思叫他过来只为了说这件事。
通常来说，这种危险的势力只要远远避开就好，不管多大，总归不会和他这个小人物牵扯上关系。难道说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嘛……会有人来这里清理他们的。”
死马意味深长的看了松本清张一眼。“毕竟他们是叛徒，还谋密了属于港口黑手党的军火，跟那些老鼠做交易……呵。至于下场嘛……你可以去看看，顺便长长见识。”
“你似乎很期待。”
松本清张眯了眯眼睛，他面色不显，内心却极为复杂。
他好像越来越看不懂死马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完全搞不懂。
虽然有时候能多少猜测出点苗头，但却只会让他越来越迷茫，越来越看不透。
哪怕……他还握着一部分筹码。
只要对方是未知的，那么最终的结果，也是无法预料的未知。
这种感觉可一点都不好。
看来他要更多地，更多地，更多地了解他的盟友……他的好“舅舅”才是。
松本清张这样想到，微微低敛着眼睛，里面极快地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
“当然了，毕竟你是我外甥，我这个做舅舅的总得盼着你能成长不是吗？”
死马笑了笑，语气又恢复到最初时一贯的不着调，里面的调侃之意明晃晃的刺眼。
松本清张盯着死马好一会儿，灰色的眼睛暗沉着，在阴暗中更接近于深不见底的黑，像是在审视着，打量着未来的猎物，危险中充满了属于年轻人的骄傲与锐气。
“那你可小心别被我超过扑死在沙滩上了——”
他探身向前拍了拍死马的肩，无声无息将微小的‘点’附着在死马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短笑。
“老舅。”
「点与线」……链接成功。
与死马错身离开，松本清张默默将兜帽重新戴上，宽大的帽檐几乎掩盖住了半张脸，转身之时一抹浅淡的弧度勾起，若有若无的，那点笑意也虚幻了起来。
而在黑暗的另一角，死马依旧站在那里，牙齿在烟头上来回摩擦着，某个人冷漠的声音还依旧回响在他的耳边。
他眯了眯眼睛，一阵摸索后从衣兜里掏出了打火机，点点猩红的火光在阴影中闪现，白烟缭绕，又是一阵吞云吐雾。
过了好几十秒，他突然笑出声来，就好似才反应过来般，嘴角的笑意轻蔑而高傲。
成长的越快越好。
（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我都会让你知道……）
只有这样，我才能达到我的目的啊。
（那不过是无用功而已。）
我亲爱的……外甥（老舅）啊。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Ch.21 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