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Ch.20 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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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隘的灰暗之地，里面的人渴求着出去，外面的人好奇着未知。]
——松本·清张
对贫民窟里的年轻人们，特别是少年们来说——
贫民窟的出口，那道似乎没有任何人把守的出口代表着对未来的一切遐想。
在贫民窟的边缘线上，一道道钢板拉伸网将这个灰败狭隘的地方包围起来，冰冷的网将他们笼罩隔离起来。像极了贫民窟里沉寂着的灰暗烟云，在每日太阳初升之时永恒不变的轻轻笼罩过去，晨光被阴云过滤成阴暗冰冷的光线，再多么七彩的光也只剩下了暗淡的颜色。
芥川很小的时候曾跑到过外围，他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砖石，漆黑而空洞的眼睛盯着面前的铁网，透过着眼前铁网之间的缝隙注视着陌生的一切。
为什么不出去呢——
那道没有门的「大门」沉默而张狂的立在那里，似乎无声的这样宣示着话语。
出不去的。
芥川沉默的注视着「门」外面的世界，仅仅只不过是一个铁网的相隔，却令人觉得仿佛隔着远远的一个世界。
几个孩子在铁网上切割的痕迹仍然清晰，那洞口割的很隐蔽，平时是内敛的模样，跟铁网完好的部分融合在一起，不仔细分辨还察觉不到。
芥川见过那几个孩子。
他们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工具，在铁网那里割下了口子，然后掀起被割了三面的铁网，从洞口里一个接着一个爬出去走了。
但铁网依旧是铁网，被割裂后留下的切口也依旧锋利，上面的血迹从未变深过，每天刮带走的红色从未减少，只是不断地增加变多。
渐渐地，那层整齐而锋利的切口上凝结了一层又一层的血疤，远远看上去就像是生锈了一样，红褐色的，就和铁锈一样。
但上面的红色只会越来越新。
一个接一个的人从那个洞口里出去，他一如既往的来到了那个洞口，蹲坐在角落里，面对着洞口，漆黑的眼睛里空洞而茫然。
“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某一天，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声音很平静的这样问道。
芥川没有回答。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变动过，他的视线从铁网的缝隙中透过，但仿佛是投射在虚空中一样映照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
男人没有得到芥川的回答也并不介意，他笑了笑，看着面前沾着新鲜血液的铁网，手指在铁网被切割的锋利的地方摸了一下。
他说：“你知道从这里出去的人都怎么样了吗？”
男人轻抹了两下，手指并未被割出口子，他的声音平静而沉稳，背着身影对着芥川，似乎完全不在意将后背暴露给了对方。
“都死了。”
这句话说完后男人顿了顿，似在欣赏什么的看着芥川苍白而无表情的脸，过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手指着那边敞开着的，没有任何东西阻挡着的「大门」。
“看见那扇「大门」了吗？”
“那代表着离开这里的「资格」。”
他幽幽地说道，声音逐渐变得飘忽。
“想要离开，真正的离开这里，就得从这个「大门」，正大光明的走出去。”
“觉得奇怪吧？”
男人发出一声轻喃，自问自答地接了下去——
“事实上，我们这些人就是过街老鼠。”
“而过街老鼠，只能生活在阴暗。哪能正大光明的走呢？”
“所以啊……”
他摇了摇头，后半句话消失在空气中，只有离得很近的芥川听到了那一声近乎不可听见的轻喃。
他说了什么呢？
男人已经走了。
而芥川依旧在那里看着外面的景色，偶尔目光会停留在铁网上的血迹上。
一阵风吹过来，将那面被割出出口的网吹得“啪-啪——”直响。
就像是在向他嘲笑。
“为什么活着呢？”
铁网那边不知何时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穿着光鲜得体的外国男人。
他的目光中没有怜悯没有厌恶，看向芥川的眼神很平静，那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感。平静的就像是在随意看待路边上的石头、垃圾，一个毫无生气的物件。
而他的语气则是质问。
芥川的眼睛动了动，他看向对他说话的男人，对方的眼睛中没有之前所看到的人们都有的嫌恶、怜悯，而是一种平静。
他漆黑的眼睛终于漫上了一层波澜，这个问题他曾经也想过——
但，他回答不了。
他所深陷的黑暗如此幽深，这使他无法的眼睛无法映照出任何事物。
说到底，他自己的生活方式也只是一贯的逆来顺受而已，找不到渴求下来活着的愿望，只能无力的，在这渺小的众生中沉沉浮浮，在黑暗中连带着心一起发出寂静的回响。
摇摇欲坠的灰暗世界——
这就是芥川眼中的世界。
不管是贫民窟也好，还是外面的世界也好，他都无法看到除却黑暗以外的色彩。
那些丑陋、肮脏、灰暗、破败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存在于世，即便离开了这暗无天日的阿鼻地狱，他也无法寻找到真正的，带给他人生意义的地方。
丑恶永远存在。
如此肮脏的地狱，他出生在这片肮脏遍布黑暗之地。
那他这样的人，就算是在哪里，也是肮脏的吧。
无法有任何改变、无法有任何希望。
深陷于黑暗中的泥沼——
却无力作出任何改变。
这就是他，芥川龙之介的人生。
……
……
……
“啊。”
松本清张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
“其实啊，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好。”
“丑恶在哪里都存在，黑暗永远布满了深渊。”
“而深渊——”
松本清张面无表情的拉长了悠长的语调。他抬起手指着心脏的部位，嘴角配合着他的声音缓缓拉出了一抹带着恶意的微笑。
“在人们心中，无处不在。”
他说完这句话后重新恢复了原本的面无表情，就好像刚才的一席话只是错觉。
“丑恶披着光鲜亮丽的衣服，恶意蔓延在人与人之间，看不清的利益网成为了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桥梁，脸上挂着慈祥笑容的老爷爷暗地里能做着‘屠宰场’的生意，幼小懵懂的弱小者在伪善者编织的美好大网中沉浸不知所谓的希望中。”
“一个令人充满呕吐欲望的世界。”
松本清张毫不客气的作出了评价，眼睛中的冰冷仿佛能化作实意。
“你觉得……我会和那些人一样，向往着外面吗？”
一瞬间的功夫，松本清张对上了芥川的眼睛。
一双眼睛是因为在夜晚所以显得暗沉漆黑的灰眸，另一双眼睛漆黑的瞳仁则是在黑暗下似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两双眼睛的对视只持续了短短两秒，在空气中交接的目光似乎擦出了火光，接下来两人都默契的移开了视线。
“呵…”
松本清张眯了眯眼睛，他转头看向了芥川一眼，身体微微靠近了些许。
“你的眼睛里也没有那种东西。”
“为什么？”
他轻轻问道，面无表情的脸上暗沉的灰色眼睛注视着远方。
“……”
芥川没有回答。
他低敛了一下眸子，似乎是在思索着该怎么回答。
良久，他回答道——
“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看向松本清张，对方似乎并没有料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暗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
就像是在否定着什么，肯定着自己的信念，芥川再次开口说道：
“我们无法从这里离开，即使离开，也没有属于我们的藏身之处。”
“所以，无法离开，也无法被接受。”
……
松本清张笑了。
“这样啊。”
他轻轻应了一声，夜晚的微凉的风似乎还带着海边的咸味，贫民窟所处的位置本来就临近港口，咸湿的海风将海岸便上的礁石腐蚀出奇形怪状的模样。
心平静了下来。
他其实很喜欢一个呆在夜晚，站在高处吹着夜晚的微凉风，静静地这么注视着黑夜，发呆也好思考问题也好，在被黑暗包围的情况下就像是莫名有了安全感，再躁动不安的心也能平静下来。
有条件的话，他也许会像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一样，慢悠悠的品着茶，闲适地对着月色自斟自酌。
虽然他没喝过茶，但他总觉得那样的生活很美好不是吗？
本来他是习惯一个人的，但现在的感觉……
也不错。
芥川并不是聒噪的人，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芥川也应该不是第一次在楼顶上独自呆着了。反倒是他这个外来人，打扰到了对方了吧。
只不过刚才芥川的话……
松本清张皱了皱眉。
话语里面所含的消极观念，根本不像是芥川做派。
和他整个人所表现出的那种冰冷淡漠的威慑感不同，他在与芥川对视的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一点……无助？
其实这种感觉并不明显，但当芥川一人独自坐在顶楼看着夜色的时候，松本清张就感觉到了，一种跟他极为相似的——
孤独感。
或许这就是同类之间的感应吧。
松本清张心不在焉的这样想着。
然而他的脑海中始终浮现着刚才与芥川对视的眼睛。
漆黑的、空洞的。
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那双眼睛里似乎有着看不见的旋涡，能将与之对视的人的视线吸入其中。
而他在这里面看见了什么呢？
一个……
在黑暗中沉沉浮浮，毫无反抗的人影。
没有…心吗？
松本清张的脸色微微暗沉，他脑海中闪现出的是他用异能「点与线」收集到的，关于芥川龙之介的信息。
无论是同龄人当中说的“不具感情的孩子”还是大人口中叫嚣着的“那个坏孩子没有心”，这些评论充其量也就是当做一个参考模板罢了。
真正让松本清张重视的，还是广为流传的公认名号——
「不吠的狂犬」。
既无言语也无心灵，地盘被侵犯就被毫不犹豫的撕裂。
没有感情的眼睛中连一丝一毫的杀气都没有，在察觉到的时候喉咙已被对方的尖牙咬住撕碎，令人畏惧，也令人忌讳。
他最初想加入对方的原因是怎样的呢？
他需要一个安全的、有保障的、名气足够的队伍，融入进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芥川的队伍都符合了，但是……
问题出在芥川本人上面。
他所需要的可不是随时都支离破碎的队伍，即便这个队伍看上去坚固密切不可分离，但实际上已经有裂缝存在了。
松本清张觉得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他微微沉声，苍白的脸上表情沉静。
“芥川。”
他对芥川说道。
“你在迷茫些什么？”
对方的脸似乎更加苍白了，与之相对应的，芥川的眼睛似乎越来越黑，深不见底。
“你是芥川龙之介。”
松本清张压低了语调，不容置疑的语气很沉稳，说出来格外有分量。
“你是我们的队长，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充满死气的物件或者是死人。”
“「不吠的狂犬」。”
松本清张的表情十分的沉静，他静静地看着芥川，声音平缓有力。
“那只是别人畏惧你、对于所拥有的实力的一种忌惮而已。”
真是的……我在说什么啊。
松本清张说到这里皱了皱眉。
他其实并不擅长安慰别人或者是鼓励别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出自真心的安慰或者是鼓励，他说出来后都很容易令人曲解。但一旦戴上面具后，那些带有安慰、鼓励性质的话语便信手拈来，谎言对他来说毫无困难，他能轻易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芥川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缺少了灵魂，缺少了一个追求的方向，不管感情的缺失是怎样的，但缺失目标确实是令人消沉的。
虽然他与芥川接触不深，而且以他的立场来说说这些话总觉得别扭……但这些话总得有人来点明。
那种……空洞的，随波逐流的，就像是被人操控的人偶失去了操纵的人，也失去了灵魂的沉寂感，简直令人——
厌恶。
“你还有同伴。”
明明就是一个幸运儿啊。
“同伴就是你的信念。”
所以，做着的那副样子给谁看啊。
明明，就是一个拥有着幸福还意识不到的幸运鬼，又有什么资格，在我这个亲手葬送同伴的人面前迷茫啊——
你缺失的东西，我给你补上。
松本清张皱紧了眉头，眼睛中有锐利之光划过。
“和经历生死的同伴一起，好好活下去。”
“给我抱着不甘愿在底层生活的愿望和决心，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就算这个世界依旧丑陋，但我相信，仍旧会有令人值得回味的美好。”
“所以！别做出一副自私的样子，就抹除掉了同伴们去向往美好的资格和权利啊！”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Ch.20 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