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Ch.10 复仇者 ...
-
[你永远不知道藏在暗处的复仇者有多可怕。]
——松本·手记
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到最后松本清张只觉得逐渐失去了紧握住他的力量，一切似乎都苍白无力了起来。
血液在那一瞬间似乎倒流，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了血色，他只能看着对方将手抽离开来，口中吐出的话带着刃、淬着毒。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眼前的一切景象在那一瞬间变成了黑白色，某种东西哽在喉间将他的喉咙刺穿，尖锐的疼痛在神经上跳舞，松本清张只觉得喉咙被刺穿了几个洞。他说出的这一句话因此像是漏了风，极其艰涩，极其痛苦、带着跟以往截然相反的茫然和模糊。
心中的节奏忽快忽慢，他看着对方没有丝毫犹豫的背影，声音莫名变得沙哑。
就连眼睛也干涩了起来。
“我在说什么？”天造寺久信笑了，轻轻的，好像毫无分量。
“恶心啊——”他恶意的延长了语调，强调般的说了下去：“对我来说，你就是这样的存在。”
“还不够清楚？”
他的表情陡然变得冷漠无比，碧绿的眼睛危险的眯着，那种眼神中带着纯天然的高傲和自信，宛如捕食者的姿态陌生而熟悉。
这是他一直所不喜的，
所明令禁止的，
让天造寺所做出的退让——
对待弱者的高高在上的虐杀姿态。
此时的天造寺久信整个人像极了被苦苦压抑着然后解脱的犯人，他所压抑着的本性得到了足够的空间和条件来解放，松本清张能感受到那种名为“自由”东西出现在他的眼睛中。
他的眼睛是碧绿色的，很澄澈，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极了名贵的绿宝石，非常耀眼和漂亮。
松本清张很喜欢这双眼睛。
而现在他的眼睛也同样耀眼，里面却充满了许多松本清张所厌恶的东西。
松本清张有些难受。
他在那双眼睛中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东西，眼睛的主人本就没想过要隐藏什么，那些东西有的陌生有的熟悉，填满了那双澄澈的眼，直白而分明。那双眼睛因这些东西而闪耀发光。
松本清张沉默了。
他就这么看着天造寺久信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消失在尽头处。
失去了。
有声音在心中响起——
一开始是激流勇进的鼓点，激烈的碰撞在瘦小的胸腔中，带着他本人都不知道的不甘和愤怒。再后来便愈来愈细小平静了，他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小，平静的仿佛都不是他。
沉闷的，有节奏的，轻轻奏响着。
松本清张在那里站了很久。
他在时间的凝固中度过了很久，然后如同常年经历风霜的朽木般，骨子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生硬和脆弱动了起来。
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了曾经所拥有着的一切温暖，想起了历尽艰辛困苦才逃出来的囚笼之旅，想起了毫无人性的底层，想起了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痛苦挣扎与煎熬。
最后他想起了独眼。
“正是因为你护不了他一辈子，才会找上我让我学医。”
以往出神的呢喃，现如今却成为了他唯一能动起来的理由。
这大概就是所被赋予的「责任」吧？
无论怎样，他现在都应该追上去。
天造寺他绝对不能出事。
不管是从「责任」的角度上看，还是从他与他之间的……友情来看。
除此之外，松本清张实在是找不出其它的理由，可以让他抛却自己的自尊心，对天造寺久信说出的话置之不理的理由。
松本清张跑了起来。
他有些恍惚的想着，天造寺久信所展露出的那些，好像、似乎、大概？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真正难以接受。
尽管早就知道他在隐瞒些什么，但真正撞上去的时候却没有所想的那么……
脆弱。
是的，脆弱。
他与他之间的感情，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脆弱不堪，仅仅凭借着几句刻薄而恶劣的话便可以消磨掉。
他对天造寺久信始终还是心软的。
松本清张一边跑一边这样想到，明明大脑还是一片冷静的运转着，但内心的酸涩、拥堵感却怎么都无法忽视掉。
这又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心跳的很快，大脑运转的更快，理智告诉他应该忽视掉，把这种容易给他造成失误判断的感情从根部剔除，但是比大脑更快的存在，已经先行一步做出了反应——
那是他的眼睛。
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生理盐水在奔跑的途中还未在脸上多留下几道痕迹，就被甩落在地上了。
我在哭……吗？
松本清张伸手抹去几滴泪水，眼中划过几道茫然来。
鼻尖的酸涩很快被松本清张压制住，眼中的水雾便消散开来，等再过几分钟，待眼睛中的红血丝消散后，便一点也看不出来哭过了。
那是松本清张很久之前，自己所得出的经验。
……
……
……
“天造寺！”
一道熟悉的身影紧贴着墙壁，左手捂住血流不止的小腹。他低垂着脑袋，金黄色的发随风浅浅动了动，刘海投射出的阴影盖住了半张脸，锐利似狼的眼睛便藏在这阴影下。
天造寺久信听到了熟悉的叫喊，身体轻颤，阴影下的眼睛温和了一瞬。
“你的同伴在寻你呢。”
在他的对面，一个佝偻着身体，披着脏兮兮的破布的矮小身影说道。破布遮掩不住的手臂肌肉萎缩的厉害，上面布满了缝合的疤痕，如同一只又长又狰狞的蜈蚣在上面扎根。
他的声音嘶哑，嗓子似乎开了不止一个洞，声音极其难听，带着几分偏执的疯狂和神经质的尖锐。
“真是令人羡慕啊……”
他佝偻着身体，缓缓向前走了两步，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吹来，掀开了对方遮盖身体的破布一角，他的小腹看起来和他的手臂没有任何区别，肌肉萎缩，上面布满了缝合的疤痕，以及……
几道无比狰狞，可怕的伤痕。
天造寺久信的目光在那被掀开的破布下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了目光。
对方对目光的敏感度显然是超出了想象，他察觉到了天造寺的目光，低笑着，从似乎漏风的喉咙中发出的嘶哑声音难听而刺耳。
在天造寺久信充满杀意的目光中，他笑着一把撩开了遮在腹间的破布，一只手指着腹部无比狰狞而深刻入骨的伤痕，大笑着，身体发出颤抖着，那几道深刻入骨的疤痕因肌肉的扭动和颤抖而更加狰狞了起来。
“你很好奇？感觉到眼熟了吗？”
“你看这些杰作！”
“全都是你所赋予的啊！！！！”
天造寺的瞳孔一瞬间紧缩，他怔怔的看着那几道深刻入骨的可怕疤痕，有些不可置信。
对方如同枯骨的手忽地伸出，速度快的天造寺久信都未能反应过来，紧接着，那双枯骨般的手紧紧钳住了天造寺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对上他的脸——
那是一张枯骨的脸。
薄薄一层干瘪的皮肉附在骨头上，眼睛睁得很大，眼眶里的眼球似乎下一刻就会因为太突出而掉了下来。头发更是稀薄，勉勉强强能覆盖住头皮浅浅的一层，整张脸都是干瘪的，畸形的，脸颊处是深深的凹陷。他整个人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骷髅恶鬼，只匆忙披上一层人的皮肤便前来索命。
“鬼…手…！”
天造寺久信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一只半人高的鬼手从那人脚下冒出，却被对方鬼魅般的速度躲开，那鬼手捏了个空。
那瘦骨嶙峋的利爪终于松开，下颚处被划的皮开肉绽，最深的地方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空气中涌动的血腥味更浓了一些。
天造寺吐出一口血沫，下颚处流出的鲜血已经顺着脖颈往衣领子里面流进，很快他的衣服领染红了一大截，粘腻温热的触感和下颚处的疼痛刺激的他的大脑更加清醒，眼睛中的绿光让他看上去就是一匹饥饿到极点的恶狼，鲜血和伤痕没有丝毫影响到他的决意，反而使他的凶恶之心更甚。
“哈……”天造寺久信低喘着气，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牵动鲜血淋漓的下颚，但实际上疼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你很恨我……”
对方瞪大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没有说话。
“真奇怪……”天造寺久信轻笑一声，抬起头直愣愣的盯着他那张称不上是“人”的脸，绿色的眼睛是一种很纯粹的光芒，是如此的……
让他人熟悉。
他听见那个少年说道——
“该恨我的人，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清脆的，纯真的，仿佛带着几分天然的笑意，又像是平淡的叙述着事实。
一瞬间，他就觉得喉咙发紧，眼睛不由自主的瞪的更大，手指开始无意识的抽搐，肌肉紧绷而微带颤抖。
充满绝望和恐惧的眼睛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他开始控制不住的拼命用利爪般的手抓挠着脖颈，一道道血痕在薄薄一层萎缩的皮肉下绽开，呼吸变得急促，眼睛却依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头不自觉的抬高。
他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把头仰出水面，每一次的呼吸都粗重而带着对生存所迫切的焦躁。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喘息中，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扬着天真纯粹笑容的少年，再一次的，一边笑一边毫不留情的将他的一只手臂撕扯下来……
“天造寺！”
眼前的景象变得不真切起来，他听见了这带着焦急的呼喊，脑海中却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瘦小的身影。
记忆中，那道瘦小的身影目光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冷漠的目光在他已经感受不到知觉的身体上稍作停留，冰冷刺骨。
那道身影开口了，嘴巴轻轻张开，似乎说了什么。
他的耳鸣越来越严重，他半睁的眼睛只看到那个如同恶魔般的少年笑得灿烂，将他如同垃圾般轻易丢弃，离去背影轻快而……幸福？
为什么啊……
他的视野更加模糊了，然而内心的不甘却如同星火燎原般，一瞬间点燃了跳动微弱的心脏。
那种恶魔……也配得到幸福吗？
疼痛依旧剧烈，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下意识的抽搐着，然而他却无法再感知到那噬人的痛苦和折磨了——
因为有一只和普通人手臂同样大小的鬼手，在只余下微弱气息的“人”身上，毫不犹豫的执行了主人留下的命令。
狠狠地，那和人手一样大小的鬼手，捅进了腹部，然后恶意的——
绞碎。
……
……
松本清张心中不好的预感逐渐放大。
急促的呼吸和内心的焦躁使他的大脑几乎快要丧失可以思考的冷静。
冷静……
躁动不安的心被他压下，松本清张狠狠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下，疼痛让他过度发热的大脑平静了些许。
眼睛因为疲惫而有些酸胀，松本清张下意识的向地下看去，敛着眼睛，手指在太阳穴处揉了揉。
那是……
打斗的痕迹？
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天造寺久信使用「鬼手」后留下的印迹。
「鬼手」的发动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准备，形态越大需要的时间就越长，而且在凝聚的时候因为是从地上凝聚出的，所以在发动的时候地面上会有一团模糊的黑影。
而使用后，地上除了会留下一个被挤压扭曲变形的是体外，就是地面上浅浅的一道宛如水印的痕迹。
水印不会停留很久，不到十分钟就会消散。也就是说……天造寺久信就在这附近！
不过有一点非常让松本清张在意。
天造寺久信的异能对他来说就是手和脚一样的存在，本就是强力的异能不说……天造寺久信本身的运用也是一顶一的好，在跟敌人战斗时不可能一点东西都没有让对方留下，没有扭曲的尸体，没有残肢断臂，也没有溅落的鲜血。
是遇到强力的对手了吗？
松本清张皱着眉头，一边在这附近搜寻着，一边在心里暗自思量着。
突袭？不对……预谋的话又说不过去。如果这件事就是天造寺瞒着他的事，应该是不可能的，天造寺又不是傻子，面对比自己强劲的敌人不可能还闷头撞上去。
如果两者有关联的话，那么就是有针对性的预谋了。他可不会蠢到去相信那个笨蛋的三言两语是毫无预兆和理由说出来的，就算天造寺他的真实想法和他说出的话一致，也不该在这种关头与我撕破脸。
……
唆使？
松本清张搜寻踪迹的动作一顿，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有针对性的计划，目标是天造寺，教唆天造寺与我不和，天造寺对我的隐瞒，现在是……针对于天造寺本人的个人恩怨？
诱使天造寺与我分开……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反而碍手吗？还是一个人对付不过来两个人？可是这就说不过去了，毕竟我的实力明面上摆着不如天造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有异能的现象。
所以说是不想牵扯任何的人的个人恩怨吗……？
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做出那么多多余的计划出来……又是谋划了这么长的时间，天造寺隐瞒我的时间不短不长，算上来也就一个月左右。
真是想不通啊……
松本清张下意识的抚摸上了左手手背上的伤疤，细细摩擦着那道狰狞的伤疤。
个人恩怨……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在他跟天造寺久信认识之前……吗？
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呢。
确实，如果是很久以前的仇人，那么敌人想必是很了解「鬼手」的优缺点，那么能避开也说的过去。
不过，违和感到底在哪里呢？总觉得忽略掉了什么。
算了，这么短的时间想不出什么了。
松本清张摇了摇头，默默回想了一下制定计划时的简要地图，然后朝着一面走去。
“天造寺！”
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应。
松本清张冷着脸，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又出来了，轻轻叹了口气，不禁意的低下头却看见了脚边的几滴血。
血？
谁的？
不管是谁的……都说明他走的方向没错，也就是说他离天造寺越来越近了。不过他心头缠绕的预感总让他觉得不安，那血……是天造寺的吗？
越来越近了。
松本清张下意识的屏息凝神，放轻了脚步，快速的向里面靠近。
松本清张靠着墙，前面是一个拐角，而在拐角那里，一滩血红色的液体还正温热，边缘已经凝结，泛着暗红。
隐忍着的咳嗽声从在墙的另一边传来。
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传出，只隔了一层并不厚实的墙——
“在你活着的时候你就深深恐惧着我，更何况你死了后呢。”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Ch.10 复仇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