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鼎》刘拂意

7、鱼目混珠

　　张满未曾遭遇过此等情况，误以为是道上的劫匪，惊慌道：“好汉饶命！小的不过是个伙夫，没财又没色，求大爷放过……”

　　沈寒山将他扯到胸前，对着那张油脸仔细一端详，煞有其事道：“确实无财无色。”又看一眼韩汉鼎，兀自一笑。

　　“别怕，我们只是想让你捎带我二人上黑风寨，不会加害于你。”

　　张满听韩汉鼎如此说道，方才稍微放下心来，可转念一想，急忙回绝道：“不成不成！黑风寨哪里那么容易放生人进去。”沈寒山笑道：“赏剑大会来的人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在采买的时候邀请了两个大厨朋友来帮忙。”

　　张满愣了一愣，仍旧面露难色，央求道：“两位大爷，你们就饶了小的吧，实在是太冒险了……您二位非要去那土匪窝干什么呀，一旦露馅儿，那可是要丢命的啊！”

　　“放心，不会牵连到你，你小子按我们说的去做就行了，更不用担心你两位大爷的生死。我们从黑风寨下来以后，可是要去找你叔叔品茶叙旧的……”

　　沈寒山继续威逼利诱，张满哀叹一声，放两人上了板车，驾马而去。不到半日，便来到了黑风山下，三人协力将板车推到黑风寨门口，被守门的土匪拦了下来。

　　“张厨子，你怎么带了两个生人上来？”

　　说话的是时常去厨房让张满给自己开小灶的胡四。张满赔笑道：“胡老哥，这两位都是我在银安镇老家的朋友，当初一块儿学厨的。碰巧买菜的时候碰到了他俩，我想着赏剑大会来的人多，我一个人忙不过，便请了来搭把手。”

　　胡四上下打量打量已换作百姓装束的那二人，狐疑地问：“手艺怎么样啊？”

　　“极好，极好！”张满连忙回道。胡四犹未放心，警告般说道：“待会儿可要先去厨房试试手艺，要是不行的话……”

　　张满慌张地看向韩汉鼎，只见他略微一点头，而沈寒山却不置一语。正当胡四要领三人入寨之时，守门的另一人却横刀将沈寒山拦下了，冷笑道：“胡四，你瞧这人，像是在厨房里天天浸油烟的厨子吗？”

　　胡四回头，好好又将沈寒山瞧了一瞧，发现此人肤白皮细，神情倨傲凌人，倒像是大户人家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当即便扯住张满的衣领，斥道：“说，这男的究竟是什么人！”

　　张满给吓得腿软，倒是一旁的韩汉鼎若无其事道：“大爷们好眼力。这本是小的府上的公子，听闻贵地明日有赏剑大会，极是向往，这才随小的来了。若不是公子放人，小的还来不了呢。”

　　胡四与兄弟对视一眼，显然没有尽信，商议一番后，便只放了张满与韩汉鼎进寨，一人跟着去了厨房验韩汉鼎，一人和其他弟兄继续看守寨门。韩汉鼎回头，只见沈寒山昂首一笑，示意他放心进去，仿佛不消一会儿便会与他再度重逢。

　　****

　　树木葱郁的马道上，两个魁梧的大汉子策着马紧跟在一辆黄帷马车两侧，谨慎看护轿中人的安全。行了几十里路后，那两个大汉叫停轿夫，从轿子中扶出一个瘦弱白净的男人来，三人便暂歇在路边。

　　左边秃顶的大汉向右边的那人问道：“阿冬，这黑风寨还有多远啊？”名唤阿冬的独臂汉子回道：“快了，大概还有七八里路吧。”

　　坐在中间的瘦弱男人放下手中的肉干，道：“阿冬、阿春，我们奔雷寨与黑风寨素来不和，这赏剑大会为何要去？那黑老陈明摆着是炫耀他得了一把鼎鼎有名的宝剑，我们凭何要去受他的气？爹也是，自己不来，偏叫我来，那黑风寨乌烟瘴气，我是最不喜欢的了。”

　　阿冬笑道：“少当家安心，寨主他自有他的用意。咱们这招叫‘树上开花’，先把黑老陈那贼人迷惑过去。”

　　那少当家疑惑不已：“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阿冬道：“总之，我们奔雷寨唯一的少当家赏脸来到了黑风寨，还送了厚礼，给足了黑老陈面子，不教他起疑心，咱们的大事就成了一半。”

　　少当家还欲多问，见阿冬死死闭上了口，只好作罢。主仆三人歇够了，便上马继续赶路。那少当家揭开轿帘躬身进去，却蓦地眼前一黑，随即被拖进轿中，正欲叫人，谁知一张口嘴里便被塞进一颗药丸，呛得他连连咳嗽。

　　阿冬、阿春闻声回头，却已经来不及，只见自家主人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擒着咽喉从轿子上冒头出来。

　　“快放开少当家！”

　　那男人悠悠笑道：“放了他有何难？”单手一推，便将那少当家扔到地上，而自己侧坐在马背，俯视主仆三人。

　　阿春连忙接过惊慌未定的少当家，而阿冬迅速从背后抽出长刀向沈寒山砍去，沈寒山抱手摇头，只用双脚与他对抗，边打边笑道：“你这笨奴才，主子都快要毒发身亡了，还有闲心缠着别人打斗。”

　　话音刚落，便听阿春惊呼道：“少当家！您怎么了！”

　　阿冬连忙抽身，只见那瘦弱男人眼角、鼻孔都流出了黑血来，不到半刻便奄奄一息。

　　“解药拿来！”

　　“不急，不急。”沈寒山跳下马车，“前方三里路不到有一间客店，我已经订好了上房，让你家主子进去好生休养。你二人只需记住，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少当家。”说罢，朝阿春怀里掷去一颗朱红小丹，“这是第一颗解药，明日赏剑大会一结束，我会给你们第二颗解药。黑风寨上，可就仰仗二位了。”

　　阿春忙给少当家服下红丹，而阿冬略一思索，索性将计就计，还保全了少当家安全，免去黑风寨上会有的危机，便应下了沈寒山。

　　****

　　三人来到黑风寨外，阿春在沈寒山吩咐下先去引开了胡四与赵二，换得另两个土匪来守门，验过请帖后，三人便被放进了黑风寨，由另外一个土匪领着去会见黑老陈。

　　黑老陈从未见过奔雷寨的少当家，只听说其身体孱弱，此刻得见沈寒山，不由得拍掌笑道：“我就说他震九方的儿子怎会是个手不能提的孬种，当真是传言不可信！”

　　两方假模假样寒暄一番，便各自辞别了。沈寒山让阿冬、阿春先回客房，而自己却是悠哉悠哉走去了后厨。黑风寨地盘大，厨房却小得可怜，毫无一方土匪的架势，倒显得有几分寒酸，怪不得那张满一脸油光，身体也不大好。

　　他探过身，在门外露出半个头，只见小厨房里如烟如雾，两个厨子挥舞大勺炒着菜，两不相让，竟像是比拼一般。深吸一口气，只觉香味满腹，不免有了几分饥饿之感。

　　韩汉鼎提袖抹一把脸上的汗，忽然后脑被一颗石子砸中，他低叫一声，含怒转身，却见沈寒山从门后窜将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散漫的神情，悠然朝他走来。

　　“呆子，手艺不错嘛。”

　　韩汉鼎低笑一声，从锅里夹出一块煎得金黄的肉丁，道：“尝尝？”

　　“深得我心。”沈寒山伸嘴去咬，韩汉鼎却陡然移开筷子，又将那肉块放进锅里，道：“想吃？自己夹。”

　　沈寒山又气又笑，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根大勺，狠狠向锅里一舀，单手还防着韩汉鼎来抢。待他得逞，韩汉鼎只是微微一笑，而当沈寒山吃下那一大口肉以后，他才忽的捧腹笑出来。

　　“咸、咸！”

　　沈寒山吐了一地，顾不得找韩汉鼎算账，手忙脚乱地在厨房找水喝。张满看不过去，从罐子里取了一颗大冰糖出来，让他先含在嘴里。沈寒山边吃着糖，边恨恨地看向韩汉鼎：“你这呆子，竟还学会整人了，我哪里得罪你了？”

　　韩汉鼎思索一番，回道：“没什么，就是想作弄一下你。”沈寒山更是生气，单臂架过韩汉鼎的脖子，“我好心好意帮你找剑，你却恩将仇报？”

　　韩汉鼎但笑不语，指指灶台上一碟做好另放的锅烧鲇鱼，道：“知恩图报。”

　　沈寒山不信他：“你先吃一口。”韩汉鼎便尝了一口。沈寒山这才拿过他的筷子，端起盘子坐到凳上吃起来。

　　韩汉鼎问张满：“你可知玉露剑被放置在何处？”张满摇头：“黑老陈藏得可严密了，估计只有明日在赏剑大会上才看得到。你们要抢那把剑吗？”

　　“不是抢，是要回来！黑老陈捡了这呆子的剑，却是不还了。明日赏剑大会，看我怎么让他乖乖交出来。”沈寒山边吃便道。

　　韩汉鼎倚在一旁看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