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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赏剑大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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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
随着一声惊呼,群匪接连转身,只听得噼噼剥剥一连声响,对面峰上更低处那支旗杆的尾端有了裂口,大黑旗开始摇摇晃晃,而傲立在山巅的那杆大旗忽的仰面倒下,直砸到下面的旗杆,两杆大旗顿时齐齐滚落下山!
八支银头箭,九杆黑面大旗;残箭深插山体,而大旗自此长埋崖底。群盗股匪怔了许久,方才叹息着击掌惊赞。
沈寒山向黑老陈笑道:“大当家,你请!”黑老陈却摆摆手,大步迈向沈寒山,双手稳稳搭住他的肩膀:“好小子,我服了你了!我黑老陈久不出山,竟不知江湖上如此人才辈出。你好样的,我认了你做兄弟!管他什么辈分不辈分,老子就是要跟你这条汉子拜把子,只是他日见了你老爹,我可不会叫他一声‘伯父’,也不许他叫我‘好侄儿’,你回到奔雷寨可要跟震九方说清楚喽!”
沈寒山憋笑,正欲解释,又听黑老陈慨然道:“不行!好兄弟,我可舍不得这么早就放你回家去,咱哥俩得好好喝他个三天三天,醉死才是!”此刻他豪情满怀,揽着沈寒山又走向韩汉鼎,一把将他拉到身旁:“韩少侠,你也来!今日在这‘赏剑大会’上,我黑老陈有幸结交你俩,当真是天大的开心!”
不知哪处的强盗帮子吼了一声:“陈老大,今天这哪是‘赏剑大会’,分明是场‘赠剑大会’嘛,哈哈哈!”
黑老陈笑道:“不错,不错!不止是‘赠剑大会’,还是‘义结金兰大会’。来人,上酒,我要与这两位兄弟不醉不归!”
“哈哈哈……”
“哈哈哈……”
……
众匪盗尽皆大笑,勾着肩搭着背又涌入青龙大堂去。几个匪徒合力端上来十余缸烈酒,黑老陈与沈寒山分拿了两只纯金大碗,倒满酒水,匕首向掌心一划,将各自的血溶于对方酒碗之中,便面向天地而跪。
“黄天在上,今日我二人在此结拜为异性兄弟,虽非亲骨肉,但比骨肉亲,从此吉凶相照,祸福相依,死生相托,伏求天地为证!”
话罢,两人相视一笑,碰碗饮尽血酒。午后烈日溶溶,清凉的山风却陡然吹了满面,沈寒山鬓角有汗,黑老陈大手伸去替他抹干,双目竟隐隐有泪,只说出三个字:“好兄弟!”沈寒山复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回应道:“好大哥!”
二人相携走到大堂中央,换了和众匪一样的土碗,二百余人悉皆拿住碗向酒缸里舀去,不管相熟还是陌生,不分耄耋还是少年,不理会身份地位高与低,齐齐碰碗豪饮,侃天对地,喝作一团。
正当众人酣畅之际,忽有一个满身是血的黑风寨匪徒闯入大堂,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奔雷寨的震九方打来了!”
黑老陈一惊,立马看向沈寒山,沈寒山也是一头雾水,张望着找寻阿冬、阿春,却哪里还有他们的踪影?大家奔出青龙大堂去,只见黑风山脚乌泱泱一片,举着“奔雷”大旗的前锋已经快打到半山腰,兵刃相交之声轰然耳畔!
云阳府的强盗头子大喝一声:“这奔雷寨竟如此大胆!我风州的绿林好汉都聚集在这黑风寨中,他震九方也敢来造次!”
“快将众兄弟的兵器抬来!”
黑老陈脸色一沉,迅速吩咐。各匪盗从架子上取了自己的家伙,就要冲下去打斗。此时忽有一奔雷寨的黄衣匪徒提刀杀到,云阳府的盗头立即上前劈砍,手臂却陡然一软,便被那小匪徒一刀削下了脑袋!众匪大惊失色,纷纷杀上前去,那小匪徒吓得扶壁后退几步,却只见那些好汉一刀刀软软地划在山壁上,未几,竟连站的力气也没有了!
“有毒……有毒……酒还是菜,有毒!”二当家惊慌道。
那黄衣匪徒恍然大悟,瞪眼一扫,便挥刀砍向地下的那几个匪头。韩汉鼎跃身而出,执玉露剑截断了那匪徒的长刀,一脚将那人踢得滚落石阶。
山下厮杀声不绝于耳,石板场院中二百余个风州各地颇有头脸的匪盗,此刻竟都成了绵软无力的废人,唯有菜色与其他人等不同的黑老陈、沈寒山、韩汉鼎三人,以及没有加入宴席之中的二当家、四当家与其余一些打杂的黑风寨匪徒,尚可一战。而奔雷寨显然早有图谋,来者数百人众,若非黑风山地形所制、易守难攻,此刻怕早已攻到青龙大堂来!
黑老陈圆目大睁,暗自清点了一番山下正在激战的黑风寨匪徒,守山的不过四十余人,而奔雷寨来的竟有两三百众,打头的除了那杀千刀的震九方,竟似还有江湖上的帮派。实力实在悬殊,饶是黑老陈与沈、韩三人武艺超群,到底人寡势小,决然难敌此般攻势。
黑老陈怒火中烧,又悲叹不已,恨恨看向沈寒山:“好兄弟,你便是这样对待你好大哥的吗?”众匪无不龇牙咧嘴,向沈寒山啐着口水:“呸!这忘恩负义的狗杂碎,与陈老大结拜是假,要将咱们一网打尽才是真!陈老大,你别怕了他,弟兄们纵使拼了老命,也帮你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宰成渣!”
沈寒山上前一步来到黑老陈面前,恳切道:“大哥,此事皆是误会!我并不是奔雷寨的什么少当家,因着玉露剑才上黑风山来,决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变故。那日我本想混进寨里,却被守门的兄弟拦下,便在马道上截了奔雷寨的马车,伪装成他们的少当家进寨来参加赏剑大会。我若真是奔雷寨的人,为何不随阿冬、阿春二人溜下山去,却要留在这里做你们的把柄?”
黑老陈与他对视良久,心头一阵冷一阵热,事关重大难以决断,竟猛然挥拳向石壁打去,鲜血直淌。周遭一声声“大当家,别信了他的鬼话”“死到临头还想狡辩”“管他是敌是友,先杀了再说”……吵得他头痛欲裂。眼见情势越来越不好,打斗声与惨叫声越来越近,如若僵持下去,黑风寨必当一败涂地,横尸遍野,在场众匪无一能够幸免。沈寒山冷静一番,握住黑老陈淌血的拳头,道:
“大哥!你若信我,即刻便放我下山去,三日之内,我必将带满人马来搭救你们!”
黑老陈猛然回头,似不可置信,又犹疑不已。四当家怒不可遏,一把拉开沈寒山,吼道:“你怎这般不要脸,竟还说得出让我们放你独自逃走的话!”群匪应声而和:“咱们就算全都死在这黑风山上,也要拉着你这奔雷寨的杂碎陪葬!”
时下打斗正酣,山脚处,一个骑在马上的精瘦匪头正洋洋得意地望着黑风山顶,正是奔雷寨寨主震九方。他拿了扩音的长筒,向山顶的众匪喊道:
“今日在青龙大堂里参加‘赏剑大会’的,都是俺风州各地的龙背兄弟们,俺震九方绝不与大家为难,此番攻山,皆只是为了那黑老陈的狗头!识相的,就请押了那老贼下山来吧,俺奔雷寨重重赏答!日后黑风山上,就再也没有什么黑风、白风寨了,就只有一个奔雷寨!认俺奔雷寨的,吼上一声‘黑老陈狗杂种,跪向震九方英雄舔|脚’,俺就放他回老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板广场中,众匪皆火冒三丈:“他奶奶的臭不要脸的震九方,老子要是活着出去了,非把他奔雷寨荡成平地不可!”
“大哥!”
沈寒山再喊,黑老陈却不敢看他,事关重大,自己手中握着的是黑风寨上下百余人、还有这青龙大堂中两百多个同道好汉的性命。此时韩汉鼎却走上前来,向黑老陈道:“陈寨主,如今情势危急,他跑不跑,我们一干人等都是一个死,可若放他离山去搬救兵,倒有一线生机!”
黑老陈叹道:“我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便领着众人来到石阶上,向下一指:“黑风山三座大峰,上山之路原有东西两条,东边的路易守难攻,西路却向外大开缺口。当初占山之后,我们便花了整整一个月用巨石将此路堵死。震九方的人从东路上来,我们决计冲不下去的,而西路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他看向沈寒山,“兄弟,并非我黑老陈不放你走,是无路可走!”
沈寒山走下石阶,来到一块外伸的平台上俯视山道,回头道:“大哥,你们来看!奔雷寨从西路攻山没错,却贪图顺遂,只沿着已经打好的路上来,而我们若走西路旁边的那条杂草陡坡垂直下去,倒是可以避开奔雷寨的人,从北面出山。”
黑老陈摇头:“你从北坡下去,势必会与小山腰的江湖帮派狭路相逢。奔雷寨的人没多少斤两,这群江湖上的练家子才是不容易对付!现下这里只剩我们五人还有功夫,至少需留下三人在此处御敌,而无论是谁助你冲出山去,你们二人要在那么多江湖好手的包围下求生,这、这……”
黑老陈话音未落,韩汉鼎已然站出与沈寒山并肩,轻飘飘一字:“走!”
二人当即拔剑奔下石阶,两个当家正想阻止,却被黑老陈横臂拦住。
“当家的!那两个是寨子里唯一的陌生人,你为何要放他们下山?万一他们一去不回,我们不是在这里干等死吗?”
黑老陈咬牙不言,只深深看着二人毫不犹豫往杀戮之地奔去的背影,忽的拔出刀来,壮臂高举:
“还有力气的兄弟们,随我杀下山去,决不能让那狗杂种震九方杀到我青龙大堂!在场诸位皆是我黑风寨用大红帖子请过来参加赏剑大会的贵客,但凡我黑老陈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叫大伙受辱受伤!倘若天真要亡我黑风寨,我黑老陈一定死在大家前头,决不多活!”
此言一出,群盗股匪皆是热泪盈眶,胸膛中似燃起了熊熊烈火,无论老少尊卑强弱,悉数举起兵器,大喝:“誓死追随大当家!杀他娘个片甲不留!”
“冲啊……”
沈寒山与韩汉鼎半摔半滑滚到了北坡脚下,果然与奔雷寨请来的洪水帮狭路相逢。几十人厮杀正酣,忽闻山上传来一阵破天震地的嘶吼声,不禁仰头而看,只见黑老陈与十几个匪盗拨开黑风寨的小匪徒,直冲到奔雷寨的无数匪众中间,奋勇杀敌,豪气冲天。沈寒山与韩汉鼎皆是慨叹不已,将几个杀招全力使出,终于撕开了一条口子冲下山去。
沈寒山眼含热泪,凝视着山腰厮杀的芸芸匪盗,又看一眼脸上已溅上了斑斑鲜血的韩汉鼎,蓦地抓住他手,问道:“呆子,你信不信我!”
韩汉鼎定定注视于他:“我信你!沈寒山,我等你来救。”
“好、好……三天,就三天,你们只要扛住三天!呆子,我定然回来接你!”
“嗯!”
韩汉鼎转身向后,复又杀回山顶。沈寒山眼望他决绝背影,心海犹如掀起了滔滔热浪,咬牙忍泪,快奔出山,一路上默念:呆子,等我!
天高云阔,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