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21章 ...
-
那天晚上,米粒慌了手脚,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什么都不回,手机关了机,除了一个钱包,他什么都没带。她不知所措的叫了沈佳琪过来。沈佳琪进门的时候,房间里的地上还留着一大摊的废瓷片。米粒抱着一个枕头头发松散的坐在床上,被子褶皱的蜷在旁边。
“他走了。”她上下嘴唇细细的动了动,瓮声瓮气的。
沈佳琪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得知了情况,却也只能虚浮的安慰说:“他会回来,你别急。”
“他走了。”米粒撑着无神气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第二天杨辰还是没有回来。米粒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努力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她把桌子上的十字绣拿起来,没几下就把自己手上戳出来几个洞,细细的血珠滴在雪白的绣布上,晕出一片惊心的红来。她手指抖得对不准针眼,于是收起来了绣布,开始做起家务来。她把双手沾满冷水去清洗床单,沙发罩,抹布,双腿跪在地上擦拭每一个角落。门外有三五盆花草,喜晒,她就早上把它搬到左边,晚上把它搬到另一边。一直到深夜,沈佳琪还看得到她瘦瘦的影子跪在地上嗖嗖的擦着什么。沈佳琪便从她手中夺过抹布,上面已经擦破了几个洞,沈佳琪强迫她去睡觉。但她睡不着,躺在沈佳琪身边动也不动,一言不发,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眼睛都不眨一下,脸色灰白冰凉。沈佳琪侧过身来看着她,希望她能聒噪一下自己的伤心和愤怒。说一些杨辰到底爱不爱她之类的废话。
她只是声音沉寂的说了一句:“佳琪,我觉得我和杨辰不会好了。”如此清醒又冷静。沈佳琪以为他们是会天长地久的一对。她退出了她的独角戏都是因为觉得自己等不过那么长的时间。得知自己父母并不相爱甚至仇恨,沈佳琪充满了困惑,她便在它处频频关注爱情留下的痕迹,米粒和杨辰便由于相爱备受她的尊重,而如今也要分道扬镳。爱情当真有人们推崇的那么珍贵高尚的话,为什么人们抛弃得也如此轻易,于是沈佳琪的困惑再次而起:“爱情到底存不存在?”
米粒声音已经变哑,声音挣脱出来:“存在的。”沈佳琪意外的转过头望着她。“但是不能永恒,没有什么能永恒。”米粒的这句话沉浸进黑夜里,尾音漂浮在空荡沉默的房子里,像是一道被宣判结局悲惨的预言。
第三天她们还是打不通他的电话。沈佳琪播了方正宜的电话,她似乎正在一个酒会上,背景都是欢笑声,不停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沈佳琪问她知不知道杨辰去了哪里。
方正宜说:“知道啊,他飞到云南去了。”
沈佳琪问:“他去那里干嘛。”
“是为了散散心吧,毕竟出了那种事情。”
“什么?”沈佳琪没有反应过来。
“前几天杨辰半夜跑去酒吧喝酒,一喝一整晚,还是李小姐和我一起把他从酒吧带走的,他说米粒根本没有怀孕,为了绑他去结婚,米粒这一招都使出来了,说杨辰不生气是假的。更凑巧的是李小姐遇上米粒第二天,就找人去查了米粒的背景,你知道米粒母亲是什么人么?”说完她压低了声音,“专傍大款的。年纪大了傍不上有钱人,就跑去澳门做掮客,染上赌瘾,欠了好几百万的债,人得了失心疯,这债只能米粒来还,她这时候说怀孕,要结婚,目的分明要拉杨辰下水。这心肠也太差了。李小姐在云南有一处庄园,就替杨辰买了机票让他去躲一躲这女人。”
方正宜的酒会声音嘈杂得很,她讲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再怎么压也一个字不差地落进米粒耳朵里。沈佳琪赶紧挂了电话说,“人知道去了哪里就好。”米粒脸色铁青着,嘴角像被压弯的铁片,目光冷冷的散出来一点恨意,她手指蜷了蜷,后退了两步坐在了床上。
晚上她还像前一天一样什么也没睡,借着台灯黄色的灯光一针一针的戳着绣布,屋里只剩下针线摩擦过绣布的声音,沙沙的,像下了一晚上的雨。
沈佳琪接过来那个蓝丝绒小盒子像是接过来一个潘多拉盒,她努力使自己专注和惊喜,但神思又转到了别的地方,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那些接过来求婚戒指高兴得蹦跳起来的女生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叶琴和沈傅义的结婚照片装在脱色的木框里,在客厅墙上悬挂了几十年,他们吵架的时候它也在那里,相互动手推搡的时候它也在那里。沈佳琪想镜框里当年眉目还清秀的那两个人到底能不能懂得此时恶语相向的这两个人。就像这颗雕工成色都很不错的钻戒会不会嘲讽未来貌合神离的两个人。她不敢抬头看张先生,在此刻表情没办法继续说谎,但是从不懂拒绝的沈佳琪在顺从的惯性下,依然把那只戒指往无名指里套。她想起来穿在耕牛鼻子里的那个环儿,这是她现在对这颗钻戒的意义的全部想象力。这份悲哀的想象并没有阻止她把那个圈儿套在手上,就像一头老黄牛也没法克服自己懦弱本分顺从的天性。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一粒一粒的砸在那只戒指上,这下好了,她不需要考虑表情是什么,眼神是什么了,人类给哭的多元化分类拯救了她,她知道张先生眼里,一定会觉得她的哭是因为惊喜,擅长进攻和征服的张先生从不会想到一颗戒指会给人带来这么大的为难。
“克服掉这一刻就好了。”沈佳琪想。就像没有征求过自己意愿的高考志愿,被派给的学习委员头衔,主动揽起来的没人做的工作,克服掉界限的突破那一刻的为难,后面她总会慢慢习惯,沈佳琪对此十分有经验。
杨辰出走以后米粒便不怎么吃喝,她精神很差,那间屋子里的各种痕迹都逼迫她伤心,冯德宝还来过一次,拿走了她所有存款,米粒交钱的时候没有一点感觉,她只想把这个人赶紧打发走,她工作也没有去做,躺在床上只想如果明天太阳不升起来就好了,如果这个世界在这个时候灭亡那可太痛快了。沈佳琪每天下班都会去看她,她现在站在米粒家门口没立刻进去,转转手指上的戒指,这颗戒指见张先生就会被带上,见米粒一定记得拿下来。她把米粒从那所出租房里拉出来,带她住进张先生的别墅里,这房子张先生一个月才会来一次,沈佳琪每半个月过来清扫一次,更像一所昂贵的旅馆。沈佳琪并不喜欢住这里,满屋子的精致和昂贵的铺陈令沈佳琪并不自在,冲泡咖啡担心洒在羊绒地毯上,装点心的瓷器是成套的,一个也不能碎,拖拉椅子可能会划伤红木地板,只觉得自己是住在一间纸糊起来的房子里。沈佳琪知道碎一个杯子张先生也不会注意的到,他很是慷慨,要不是拥有慷慨的品质,怎么会觉得沈佳琪这样差不多的女生具备做他妻子的品质。于是把米粒安排好之后,沈佳琪又回到自己糊着报纸一千五一个月房租的房间,等下次张先生出现,她再介绍米粒同他认识,拜托他给她找一份工作,再讨论一下婚礼日期延后一点,等米粒状态好一些,她想邀请米粒做她的伴娘,而在米粒还没有走出失恋的阴影前,她决定什么都不说,决定让米粒一个人去困惑,这个房子的主人到底是谁,和沈佳琪是什么关系。
而米粒住进去一个礼拜以后,张先生没有打招呼的就出现在这栋房子里,他临时来取一份文件,司机还在门口等,一开门便看见了穿着蕾丝睡裙,披着一头长发,光着脚立在客厅中间拿着一束白玫瑰的米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