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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   柳向美出现在北京。
      她从微信上发了一个北京的定位地点给米粒,是一所医院的地址。米粒本来对柳向美生病这件事将信将疑,现在除了担心以外更多是不安,一种祸事临头的心情,只带着手机和钥匙去了那个地方。确实是一所医院。却不是像她所说治疗肾病的医院,而是一所精神病院。
      米粒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彻底不相信柳向美得了这种病,像是昏着眼的走进一个陷阱,她在医院门口,微信又叮叮得收到了病房号,在前台做了登记,见病患名称是柳向美,心里枝突突得跳。穿过长长惨白的走廊,米粒被领到一间大病房外,里面排了□□张床,门是两层,里面是木门,外面又一道铁栏杆门。墙上掏出来一只小窗,也扎上了铁栏杆,阳光从那一小方的洞里照射进来,灰蒙昏黄,像腐烂的蛋黄。她母亲柳向美穿着蓝条纹的病服,佝偻着后背坐在床脚,头发被剪短了,原来柳向美的头发从不让人碰触,她有一头令人引以为豪的头发,乌黑柔顺厚密有光泽,发型也打理得精致,请县城里最贵的发型师,一厘米一厘米的剪,每剪下一缕都要经过她的同意,她一双眼镜盯得像显微镜。和发型师吵起来很多次,无非是多剪去一厘米,那中间的微妙差距只有柳向美知道,她什么都敢拿着赌,唯独不肯在头发上做一点冒险。在她的锱铢必较下,她的发型总是最得体的,每个角度都完美。如今她的头发被剪得只有一寸长,长短也不齐,软踏踏贴在头皮上,像个邋遢的小男孩。她两颊消瘦下去,露出更加高高的颧骨,眼睛盯着地面,半晌眨一下,她和世界没有任何联系,米粒想起来以前看过的纪录片,宇宙中被丢飞船的白色垃圾袋子。
      她喊了一声“妈。”那女人没有转身,像是认不得人,米粒便一直执着得喊下去,仍是不被理会,心里陡然生出许多不甘心,抓起来门口的一小沓纸杯朝她扔过去,柳向美这才有了反应,她抬着眼皮上下扫量了一下隔在门外的女孩,嘴角挑起来,突然朝她笑了一下,带着邪气的戏谑,使米粒恍惚觉得她没有生病,而那笑瞬间消逝,咧开的嘴角流出一股口水,一直滴答到痕迹斑斑的病服,米粒又失望惊恐起来。
      发给她微信地址的是另一个男人,年纪也四十岁左右,原以为是柳向美的相好,他抖开一张白色的纸条后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而存在心里头的一大团疑惑,也全被这一张纸条解释清楚。米粒原本升腾起来的怜悯和同情顷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咬牙切齿的气。她的探望也从这张已经涨到五百万的高利贷借条的出示而结束,那男人叫冯德宝,个子不高,一双眼睛信马由缰得往外突出,脸皮皱的像一个蔫吧橘子,捏着借条的那双手像一只鹰爪,黑瘦有力。原在澳门赌场外开了一间杂货铺子。他几句就解释清楚了柳向美的事情,豪赌,负债,在讨债中又失了心疯。那男人是柳向美债务的担保人,他怎么受她蛊惑又怎么被她一同拉进这个泥潭里,米粒想想就清楚了,柳向美惯会这个,惯会给人造梦,再拉人一同往糟污里堕落,她的蛊惑本事简直是天生的,贪盛的欲望使她能格外迷住人。她还会一点欺骗,低廉又丰盛的感情,逮捕任何一个男人都绰绰有余。
      冯德宝是替债主来收债,否则自己也得有麻烦,他突突的大眼睛在米粒身上扫上扫下,“你是她女儿?”
      “是啊,您这大老远照看我母亲,辛苦了辛苦了。”米粒客气的说,冯德宝不是直接的债主,米粒也不是直接的欠债人,但是冲突还一直摆在那里,就等着没出路的时候,倏得矛盾点燃,然后你死我活。现在还能客气的时候米粒还是要客气着,她理亏,她替柳向美理亏。
      “柳向美一嘴的瞎话,但是有一点说的倒对,她给了你一张好看的胚子。”
      “不能当饭吃。”米粒习惯了这么回答,会有人夸她好看,好看有什么作用,米粒在21岁的时候就知道了,她是选美第二,被富商看上,要不是因为戒备,她更能弘扬这份好看的作用。抵不过天生的富贵,好看能换来的,都带着暧昧和低级,所以米粒看起来,这好看也就没有什么用。
      拜这张好看的坯子所赐,冯德宝让她缴了住院费,就放她回了家,他知道她的住址,知道她的单位,初次见面,摸不透是软是硬,大家都比较客气。

      杨辰最近的聚会比较多,他原来便喜欢参加这种活动,还是个舞场的高手,眉目清隽,嘴角含笑,一头柔软漂亮的黑发,肩膀平直,欣长手臂,皮肤白的似乎象牙,一副深情的贵公子模样。年纪越长,杨辰样貌却越发好,男人样貌不怎么受贫穷影响,吃食简陋,反而显出清瘦线条,环境贫寒,只会多添英气在脸上。女人却是相反,美貌多是娇惯出来。
      好脾气也是,压力下女人少有好脾气。
      米粒精神越发差,常和杨辰抱怨着翻译社的辛苦和领导的刻薄,“因为请了这几天病假,主管发了很大的火,不光这个月,连着下个月的奖金都没有了。”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总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杨辰只随口问:“那你想要什么生活?”
      米粒突然问:“我们结婚好不好。”她倒没有那么坏的意,要把自己的麻烦通过一张契约再转给别人,提这个纯是因为焦虑,焦虑下觉得安全感能掌握一点是一点。
      杨辰一愣,他从来没想过结婚这回事。甚至如此小半生的时光里,他都不曾幻想过自己结婚的场景。婚姻所代表的责任让他觉察到了压力。现在的生活也不是杨辰想要的,时间越久越发证明当初的狂妄自大,他甚至会想他父亲是不是对的,有梦想这件事在这出租房里看起来是挺可笑的,而他如果还没放下这份梦想就跑去结婚,这可能使自己变得更可笑。
      所以他没有说话,米粒在这份沉默里越来越尴尬。在杨辰几乎快要张嘴解释什么的时候,米粒迅速的把声音扬起来,脸上挂了笑:“我开玩笑的,谁愿意早早进那个吓人的围墙中?我还想多玩几年呢,说不准能找到比你更好的,到时候立马就不要你了。”
      她努力把话说得俏皮,杨辰只是一言不发,他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法补救了,甚至会让芥蒂越来越深,他只得好好的沉默的站着。米粒声音越来越小,她没法在对方的一言不发中独自回寰和支撑这个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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