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舟》焉须

6、第六章 漆黑

　　陆琛从Galant出来的时候人也有点儿歪，歪了一会儿站好，让大夏天的热风一吹才稍微有点儿回神。
　　姜明跃这小子虽然很克制的不敢多喝怕晚上歪歪倒倒的回家了又被爹妈骂，但奈何酒量摆在那儿，几杯倒的架势。加上又禁不住劝酒，一个不小心又多喝了几杯。
　　这姜大猫喝了酒就化身软骨头动物，浑身没力气只往陆琛身上贴。这厢陆琛扶着他恨不得把人往路中央扔了就跑，脑子里还要不停转转看怎么处置这个喝多了的酒鬼。

　　“琛儿哥，琛儿哥！”姜明跃还当在酒吧里一样，瞅到他耳边吼他名字。
　　“叫你爸爸干嘛？”陆琛耳朵都要聋了，转头正眼看着醉鬼。
　　“琛儿哥！”那一个儿化音拖得千回百转，及其销魂。
　　“在呢，”陆琛痛苦的抹了一把被他喷上口水的脸。
　　“琛儿哥！”姜明跃不依不饶。
　　陆琛掐着他的腰教训他，“再喊老子把你扔路边你他妈信不信！”

　　“嘿嘿，你、你舍不得。”姜明跃乐得直笑，嘴角不住往上咧，看着就带一股傻气。“我就叫叫。”
　　“艹，”陆琛没好气，想着当时死磨硬拽也应该把徐海宁拉上的。
　　在路上磨了二十多分钟，醉鬼格外难缠，一路吵吵嚷嚷把陆琛吵得脑仁都疼了，最后陆琛一拍板，决定让姜明跃从哪儿回哪儿去。

　　把那大型软骨动物从身上扒下来的时候姜明跃的爹妈神色十分不好看，看着陆琛就跟看着把自家儿子带坏的狐朋狗友，然而这狐朋狗友还是打小就认识的。
　　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惋惜，那感觉就像是看着陆琛从小到大这样长歪，变成现在这样不务正业的。

　　陆琛没在意他们脸色，反正他已经很习惯去忽视别人看他的想法。笑笑跟阿姨叔叔道了别，带着三分清醒七分迷糊往自家的方向走。
　　这会儿他才想起来拿手机看看，然而未接来电一个没有，短信息还是空。
　　他把手机收回兜里，摸出家里钥匙拿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木着脑袋也分不清心情是轻松还是沉重。

　　打开门的时候陆琛听见房间里传出声音，就知道他妈在几晚上未归之后终于回家了。
　　房间里没开灯，从客厅到他房间都是暗的，唯一一点亮光还来自于外面楼道的声控灯。房间门开着，就像连通着完全漆黑的空间。
　　陆琛往里面走进到他房间，对着门外的光看见厚厚的挡光帘子还是沉重地压在那儿，跟他离开家那会儿没半点不同。

　　一个影子坐在床头，一点火星在黑暗中忽闪。
　　他妈坐在那儿低着头，不知道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把嘴里的烟掐了，哑着嗓子问他：“去哪儿了？”
　　“酒吧。”
　　他妈突然抬头看他，明明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可他偏偏就能看见林涵满眼的责备。她声音蓦地就提高了几度：“我没教过你去这种地方！”
　　陆琛有些疲惫，站那没动，就这么跟他妈沉默的对峙着，随后才低低应了声：“哦。”
　　林涵让他这一个“哦”说的有些哑然，想说什么都哽住了。把手上熄了的烟一甩，烟头不知道扔到哪个犄角旮旯。她被这气氛搅得有点烦，没忍住又从烟盒里拿了一支烟点上。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陆琛走到她身边坐下。
　　他妈以前算是大家闺秀，家里都是读书人，烟酒从来不沾，后来嫁给他爸也是一直看不惯这些东西。
　　“几个月前，”他妈吸了吸鼻子，“心烦就抽了，先前不当着你面抽烟是怕带坏你。”
　　陆琛偏头看着他妈侧脸轮廓，分明是看不见，不知怎么鼻子就有点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早就抽烟的。”
　　“我知道，”他妈咬着烟慢慢地抽，眼神不知道飘到哪里，被呛住咳了几声，又说了句，“我知道的。”
　　静了两分钟没人说话，陆琛下意识打破寂静：“我戒烟了。”
　　“恩……以后别给钱我了。”
　　“你找着工作了吗？”
　　“快了，”女人一下一下咬着烟，语气听不出情绪，“反正我又饿不死。”

　　陆琛有点烦，觉得才从云深不知处就突然被拉到了生活中，直面血淋淋的现实还有点不知所措。
　　俩人就这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直到他妈让他以后早点睡别熬夜，随后站起身去了自己房间，陆琛才缓过神来。

　　还是那些絮叨。
　　三餐按时吃，早睡早起，别总玩手机玩游戏，别总去酒吧，少抽烟喝酒，还有私生活别太乱。
　　这些话陆琛闭着眼都能回忆起来，他妈的声音从小就在耳边绕啊绕，吵个不停。
　　他以前总觉得烦，只觉得烦，满脑子都是烦烦烦。叛逆地想你不让我这样我就偏这样。
　　以前听的最多的话就是好好学习。
　　学习改变命运啊，学习增长见识啊等等等等。
　　所以他偏不。

　　其实他很少跟他妈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
　　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争吵，他妈恨他不争气，总把隔壁老李老王家儿子同事小陈小赵的女儿拿出来说，然后批评他这不对那做得不好。
　　无止境的争吵，就算冷战也是带着硝烟味儿，到最后一股脑全归咎为他的错。

　　陆琛嗅着房间里遗留下来的烟味儿，突然觉得烟瘾有点上来了。
　　他也烦。
　　刚刚他其实很庆幸房间灯没开，因为不敢去看他妈的模样。
　　最近是不是忙得瘦了，是不是又添了几根白头发，是不是面色苍白面容憔悴。

　　真是没用，陆琛嘴角勾起笑，眼底冰凉一片。
　　我真他妈是没用。
　　他弯下身用手抱住头，低低地笑出声来，声音在小房间里一圈圈围绕着包裹他，像是在哭泣。

　　第二天陆琛一改头天晚上的颓废，起了个大早床，精神地恍若新生。下楼买了早点给他妈送上去，结果敲半天门发现人不在。
　　陆琛默不作声把早点放到客厅，打算着等会儿当中饭吃。
　　他窝在房间查了查支付宝余额，思忖着昨天的花销。
　　一朝荒靡无度，堪堪花去了他一半的代练费。
　　然而吃饭是他请的，电影票是徐海宁买的，去酒吧是姜明跃抢着付的账。

　　陆琛手揉着额头，觉得这日子算是没法儿过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呐，陆琛长叹一声，打开电脑又开始无休止的做着代练日常。

　　过不久后姜明跃打来电话，陆琛松松浑身筋骨揉揉肩膀，起身接了。
　　姜明跃在电话那头狠狠抨击了他爹妈对于他超强的控制欲，并严肃的表示要对家规和门禁进行抵制与反抗。基于昨晚的经历，成功的让陆琛通过他暴躁的声音就感受到他的气愤和喷涌而出的口水。
　　陆琛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恶心到，没忍住狠狠抹了一把脸。

　　挂了电话陆琛回到电脑前把日常接着做完，随后换了身衣服拿了手机钱包出门。
　　方便面他这次不打算多买，林涵昨天花了很长时间给他说让他少吃垃圾食品，他想想还是决定不让他妈失望。
　　买点小面包屯着，以后饿了就去楼下面馆或者旁边买盒饭，虽然比方便面开销大一点但好歹干净卫生，也能每天走两步以防天天窝在电脑跟前一不小心就猝死了。

　　抱着一堆东西回家的时候陆琛看见小区外面新开了一家店，至于是干嘛的还不知道，人牌子还没挂起来。
　　陆琛扫一眼觉得没啥兴趣就收回了目光打算走，一转头就看见一辆重机铁骑摩托。
　　还挺熟，正是昨天他碰见的那辆Confederate B120 Wraith的翻版，跟正版长得一模一样，导致他连车主都没记住光记住了这酷帅的摩托车。

　　店门打开，一个小帅哥从里面走出来。
　　陆琛一看发现，哟挺眼熟，可巧，昨儿个小江南吃饭对视过一眼的。
　　“这车你的？”陆琛看那人走近，没忍住开口。
　　“恩。”
　　褚逍在店里隔着玻璃门远远看见一个板寸脑袋站那儿不动还以为是想偷车的，出来看一眼发现真是他妈孽缘。
　　走哪儿哪儿碰到。

　　原来这人就是车主。
　　陆琛想起昨天的事儿还有些尴尬，估计着小江南碰到这人就认出自己了，一直把自己当碰瓷儿的。
　　“其实我昨天是……”陆琛摸摸鼻子，“不舒服。没想着碰你，完全是意外。”
　　“昂，”褚逍点头，面上不动声色一指店里，“进来看看？”

　　“你的店？”陆琛跟着他走进去，看着褚逍估摸了一下他的年纪。
　　大概跟自己差不多是个学生。
　　这人今天穿得挺正常，换下蒸汽朋克风回归衬衫牛仔裤，袖子卷着，衬衫下摆扎进裤腰，一眼看上去身高腿长身材好。
　　不过就算换成了正常衣服浑身上下还是散发那股子不同寻常的狠劲儿，天生就带着嚣张跋扈，搁昨儿晚上台上的主唱妹子一块儿站着肯定养眼。
　　“朋友的，”褚逍把空调调低了几度，“咖啡店，价格不贵，闲得无聊可以来坐坐。”

　　“坐坐收钱吗？”陆琛笑道：“不点咖啡的那种。”
　　对方回头瞟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陆琛也不嫌尴尬，坐定了继续问：“你这是帮着拉客？”
　　“恩。”对方惜字如金。
　　陆琛手指蜷起敲敲桌子，“来两杯咖啡呗，我请。”
　　褚逍站起来转身进了吧台里，没两分钟抬头看着外面的陆琛，指着台上大型咖啡机一脸纠结，眉毛都皱起来了，问：“艹，这玩意儿怎么用？”
　　“艹，我哪会。”陆琛一脸懵。

　　褚逍一见所问非人，拿着手机自行百度。
　　“你机器都不会用啊？”陆琛目瞪口呆。
　　“你会你来，”褚逍一脸不耐烦，上上下下对着手机鼓捣，“人走之前没教我用。”
　　“又不是老子帮着看店。”陆琛冤枉，“我还打算点个摩卡呢。”

　　褚逍看了半天百度，这玩意儿跟家用那种咖啡机不大一样，复杂许多，最后看见使用之前先清洗干净就直接嫌麻烦把手机一搁，拿了咖啡杯去饮水机倒了两杯水。
　　然后俩人一人抱着一杯水坐那儿面面相觑。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索性陆琛觉得自从昨天跟这小哥碰到那会儿剧情走向就尴尬了，于是这厢习惯的差不多，稍稍礼貌性问了问对方名字就收拾收拾回家了。
　　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俩人倒是挺有默契的选择性失忆，谁也没提昨天褚逍给陆琛的一张红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