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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   第二天,我在一楼的水泥地上醒来。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怎么的睡着的,我在水泥地上睡了一夜。

      我揉揉酸疼的脖子和腰,伸了个懒腰,上楼看阿柏。阿柏还在睡,睡得四仰八叉,像只猫。我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早上十点了。

      我的店一般早上九点开门,现在早过了开门的时间,但是不要紧,这没什么,就是今天一天不开门也没什么,这是我选择自己开店当老板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规矩自己说了算,自由。

      自由对我很重要,被迫遵守别人的规矩让我浑身难受。

      我发着呆,慢悠悠的吃早饭,看送报纸的大爷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报纸,慢悠悠的,一切都慢悠悠的,没有严苛的时间表,没人对我指手画脚,这让我很自在。

      等我慢悠悠的吃完早饭,洗完碟子,解下围裙,阿柏也睡醒了,慢悠悠的从二楼下来。

      “醒了?”

      我问阿柏。

      “嗯。”

      阿柏头发蓬乱,睡眼惺忪。

      “早饭在桌上,自己吃。”
      阿柏探头往桌子那边看了一眼,

      “泡面啊?”

      阿柏问。

      “不喜欢?”我说。

      “我想喝豆浆。”阿柏说。

      “剪刀手头布,谁输谁去买。”我说。

      阿柏不高兴了。

      她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你是我男朋友!让你买个豆浆你都不愿意!我还是说你爱我?”

      我说:“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了?”

      她说:“你昨天不还问我,‘你喜欢我吗?’今天你就不承认了!”

      阿柏说完,蹲在地上大哭。

      我忘了,阿柏有起床气。

      有起床气的人,我从来不跟他一般见识。我说:“好好好,你别哭,我去买我去买。”

      打开卷帘门,我准备去给阿柏买豆。一只脚刚踏出去,一个中年女人忽然走过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那个中年女人看上去五十岁上下,妆容精致,穿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一层不染。

      她上下的打量我,她那绿豆大小的眼睛精光闪闪,好像一道x光,要把我从里到外照个透。

      她看了好一会,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叹:“我还以为是什么青年才俊呢,没想到不过是一个一穷二白的臭修车的……哼,眼光可真够差劲的!”

      我有点不耐烦,说:“大妈,你来修车啊?要是来修车还得等一会,我才刚起来,还没开张呢。”

      那女人白我一眼:“谁要到你这破地方修车?摩托车!什么年代了!还有人骑摩托车!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我愣了愣,说:“不来修车你来干嘛?”

      “我来干嘛?我来收拾你这个勾引良家妇女的小兔崽子!”

      我这个人向来反应慢,她说完这句话,我的脑子空白了几秒。

      我在脑中搜索了我从出生到现在接触过的所有女性,符合“良家”这个词的不少,符合“妇女”这个词的也不少。但同时符合“良家”和“妇女”这两个词的好像还没有一个。

      搜索完毕,我觉得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但是有误会也没什么,我们做生意的,和客人经常会有误会,有误会解释清楚,大家还是好朋友。

      然而,这个中年女人明显不打算给我解释的机会。

      只见她眼色一变,从她的身后忽然闪出两个黑衣男,不由分说,对我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身后的阿柏立刻尖叫起来。两个男的仿佛被这叫声激励,打得更凶了。

      中学毕业以后我十几年没打过架,手生,一时落了下风,关键时刻,逞强无用,我于是一边用手护着头一边大喊:

      “大哥大哥!别打别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这话虽怂,但胜在管用,喊完之后,那两个男的果然停手了。

      我再抬起头,眼前是那个女人的脸。

      她凑近我,眼睛闪着刻薄的光,鹰钩鼻上的毛孔清晰可见:

      “你有什么话好说?你要是说得不对,今天我就打死你!”

      我看着她,一条鼻血从我右边鼻孔里流出来。她真让我说,我反而懵了,结巴了一会,我说:“谁……谁谁谁是良家妇女?”

      那女的直起腰来轻蔑一笑:“谁是良家妇女?你问问那个小贱人不就知道了。”

      女人指着我身后的阿柏。

      我回头看看阿柏,问女人:“哪个小贱人?”

      女人怒发冲冠:“少跟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天我亲眼看见你左手牵着这个小贱人,右手提着阿绵的菜,和阿绵有说有笑!哎哟!那个左拥右抱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骑摩托车的穷鬼!还泡女人?还要不要脸了!”

      “阿绵?”

      我从女人的话中意识到了重点!

      我问女人:“阿绵是你什么人?”

      女人大笑:“阿绵是我什么人?阿绵是我儿媳妇!”

      误会!绝对是误会!

      当女人向我吼出‘阿绵是我儿媳妇!’这句话时,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找人打我了。阿绵昨天来我的车行为阿柏做饭,她肯定是误会了。

      我说:“我要解释,我一定要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解释解释!老娘要是信了你们男人的解释,老娘就不会活到今天!明天十点,光明医院八楼,你要是敢不出现,我告诉你,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去…去光明医院干嘛?”

      “干嘛?你说干嘛?!你自己干的事还问我干嘛?你干嘛的时候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在干嘛?”

      我愣了一会,说:“我还是不明白你要干嘛。”

      女人狠狠的剜我一眼,恨不得剜下我一块肉,她的嘴角却上扬着,表情变得扭曲:“你不明白我要干嘛?我明天就要你明白明白我要干嘛!”

      虽然不真的不知道那个中年女人要干嘛,但是出于她的威胁和我的好奇,第二天,我还是准时出现在了光明医院,我们约定的地点。

      除了之外,阿绵也去了,我终于知道她要干嘛了。

      她要带阿绵去做人流。

      今天的阿绵又变了一个样子,她头发散乱着,没化妆,连眉毛都画,身上穿的明显是在家穿的睡衣,脚上穿着拖鞋。她脸色很不好,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又疲倦,像是一夜没睡觉,又像刚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一样。

      昨天那个来车行堵我的,声称是阿绵的婆婆的女人去缴费处交费了,一面一个人靠着墙角站着,孤单又可怜,我看了她一会,犹豫的走过去,我的声音没什么底气,我说:

      “阿绵……你还好吗?”
      没想到我话刚出口,阿绵忽然抱头下蹲,大声尖叫起来。那声音尖得像把利剑,仿佛能刺穿医院的钢化玻璃。

      我吓了一跳,在等候区等候病人的家属也被吓了一天,瞬间,所有目光都想阿绵汇聚过来。

      我慌了,我说:“阿绵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阿绵什么话都不说,疯了似的摇头,一下抱住我嚎啕大哭。

      我的余光看见阿绵的婆婆向这边过来了,我赶紧推阿绵,我说:“你不能这样抱着我,你婆婆会误会的!”

      但是已经来不及。

      那个女人,阿绵的婆婆,已经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你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蹄子!贱货!我……我们老韩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女人指着阿绵大骂。

      骂完就伸手去拉阿绵的手,试图将阿绵从我身边拉开。

      阿绵哭叫着,死活不肯松手。那女人张牙舞爪,唾沫横飞,对阿绵又打又骂,又踢又踹。

      作为男人,我看不下去了,不管误不误会,不管犯不犯错,今天我一定要打这个猖狂的女人一顿,如果我今天不出手,以后我肯定后悔。

      “草!”我大骂一声,旋即一脚将女人踹翻在地:“你他吗能不能给我消停点?!”

      被我踹了一脚,那个女人懵了。她坐在地上老半天,像是呆了一样。

      我不搭理她,我去问阿绵:“阿绵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阿绵忽然抓着我,死死抓着我,把我的两条胳膊抓出了两道血印。

      她大喊:“那是我的孩子!我不要人流!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你们凭什么让我杀掉我的孩子?!”

      一听见孩子二字,那个女人一下有了反应,她从地上爬起来,对阿绵怒吼: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这世界上哪里有你的孩子?!女人生的孩子都是别人的孩子!你怀的不是我儿子的种!你怀的是个不干不净的野种!你必须把这个把这个野种给我拿掉!你没资格生这个野种!这个野种也没资格出生在这个世上!他会是我们老韩家一世的污点!”

      双方正僵持,各持己见。这个时候,阿绵的丈夫来了。那个上次来过我车行,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他今天依旧西装笔挺。

      看着自己妈和自己老婆闹成一团,那个男人的表情没有恼火,没有焦急,反而是一种置身事外的,事不关己的,无所谓的平淡。

      用平淡形容可能还不太准确,用冷漠形容可能更加贴近一些。

      那个男人用他冷漠的眼神扫视着一切,扫视着我,扫视着阿绵,扫视着他的亲生母亲。

      空气凝固了几分钟,中年女人忽然爆发出一声大哭,瘫倒在地上,两手不停的拍打地面:

      “韩东啊!作孽啊!作孽啊!我们老韩家到底做的什么孽啊?”

      这下我终于知道了,原来阿绵的丈夫叫韩东。

      韩东冷漠的看她一眼,说:“妈,我时间很紧的,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到底出什么事了?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你先处理,我要走了,公司还等着我回去开会呢。”

      韩东这句话一出口,他妈哭得更厉害了:

      “瞧瞧你,你说的话,这是人说的话吗?这里是哪里啊?啊?医院啊!这里是医院啊!如果没有大事我会把你叫到医院来吗?!你说说你,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你都不知道管管你老婆!你老婆都成什么样了你知道吗?”

      韩东愣愣的,又看看阿绵。

      “阿绵好好的啊,她变成什么样了?”

      “她表面上好好的!可她的心全是黑的!”

      对于自己妈这绕来绕去也绕不到点子上的抽象形容,韩东显然不耐烦了。

      他皱着眉头,说:“妈,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总是这样,你什么意思你能不能一句话说清楚?我赶时间!我很忙的!我没空陪你在这啰嗦!”

      女人说话喜欢用形容词,这很容易拉长说话的时间,模糊事实的表述。

      站在一旁的也看得不耐烦了,我估计他妈用一句话是说不清楚的前因后果的,所以我路见不平,见义勇为,冒着可能被暴打一顿的风险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用很简单明了的,用男人的交流方式说清楚了问题。

      “阿绵怀孕了。”我说。

      “我知道啊。”韩东说。

      “她怀的,不是你的。”我说。

      韩东又愣了。他脸上有惊,有疑,但是没有悲,没有怒。

      而且韩东的愣、惊、疑也并没有维持很久,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十几秒之后,韩东的表情重新恢复平静。细看之下,居然还有一丝笑容漂浮在他嘴边。

      如果我没有看错,他好像还松了一口气。

      “哦。”

      这是韩东对我刚才那番话的回应。

      “那就打掉吧。”韩东说。

      由于生理构造的原因,男人对于孩子没有女人那么在乎,这对于同样作为男人的我来说很可以理解,毕竟是长在别人肚子里的东西,自己能有多大感觉?

      但是早知道自己老婆出轨,怀了别人的孩子,而且那个疑似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第三者就在旁边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如此面不改色,这种超然脱俗的境界,这种处变不惊的从容,这种震撼人心的淡定,让我对眼前这个名叫韩东的男人,顿时生出一种由衷的钦佩之情。

      老师,我恨不得叫他一声韩老师。

      出乎我意料的,阿绵好像对于韩东的反应并不意外。就像是理所当然。她脸上还布满着横七竖八的泪痕,但是她笑了,笑的淡淡的,就像韩东嘴边的那抹笑。她摸着肚子做到一边等候区的椅子上。她脸上的轻松畅快,和韩东的好像也是一样的。

      韩东的妈可没有阿绵和韩东那么淡定,她崩溃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看阿绵,又看看韩东。她近乎抓狂的眼神让我感觉到她一定是感觉他们俩都疯了。

      “妈,没别的事我回公司了。”

      韩东淡淡的说。

      “你回公司了,你……”

      韩东的妈,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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