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尹玲娜

3、三

　　我和老零会面的地方，选在了一家茶餐厅。听阿柏说老零有事没事经常去那里吃饭。

　　我们见面那天是个星期一。老零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

　　我们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因为老零说，他们公司的规定下班时间是七点，但是没有人会七点就走，就算是工作全做完，屁事都没有，他作为小领导，还是要拉上几个人，开上几个小时候的会，大家谈谈心得，聊聊理想，说说人生，讲讲感情。这样，他作为领导，一天的工作才算圆满。

　　阿柏说，老零说过，领导没有不开会的，开的会越多，才越能说明他是一个好领导。

　　老零想做一个好领导，所以他必须不断的开会。所以他七点肯定是下不了班的，他下班肯定得等到九点，有时候甚至连九点都下不了班。

　　然而我看了看店里挂的时钟，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我想，老零一定还在公司里，为了成为一个更好的领导而努力奋斗呢。

　　好在这家茶餐厅是彻夜营业的，老板是一个脖戴大金链子，脚踩人字拖鞋的胖子，看上去三三十多岁的样子。他看我和阿柏一直坐着，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于是搬了一个凳子坐过来。

　　他问我：“怎么了哥们？吵架了？”

　　我看看他，说：“吵什么架？”

　　他冲阿柏努努嘴，然后看着我：“大老爷们和小姑娘吵架，还是不是大老爷们？”

　　我说：“我们没吵架，我们在等人。”

　　他说：“等人？等谁？”

　　我说：“等你店里的常客。”

　　他说：“我店里的常客？我店里的常客我都认识！你告诉我他是谁？我知道他几点过来！”

　　我说：“老零，你认识吗？”

　　他激动的一拍大腿，浑身的肉都跟着抖了三抖，说：“原来你们在等老零啊！”

　　我说：“你认识老零？”

　　他说：“不认识。”

　　我说：“不认识你激动什么？”

　　他说：“我就是激动这店里的常客里居然还有我不认识的！”

　　我说：“很好，你可以走了。”

　　他说：“等等，老零我不认识，但我认识有个叫老雕的，他每天都是这个点来我这儿吃饭。”

　　老板说着，忽然眯起了他色眯眯的眼睛，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而且，你知道吗？那个老雕啊，老厉害了！每天晚上都会带不同的女孩来睡觉。”

　　我说：“啊？”

　　他说：“哦不不，是来吃饭！”

　　我说：“哦。”

　　这时候，茶餐厅挂在门上的铃铛很合时宜的叮铃铃响了。门推开之后，进来的是一个梳着背头，穿西装，系领带，踩着一双蹭亮的黑皮鞋，看上去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我完全没有认出他就是那天骑着一辆屎黄色摩托车，溅了阿柏一身泥，然后又打了阿柏一脸包的老零。

　　我、阿柏和老板三个人中，第一个对老零的出现做出反应的竟然不是阿柏，而是老板。

　　只见老板在瞟了老零一眼之后，忽然无比激动的站了起来，他的激动，就像是粉丝见到了喜欢了十几年的偶像，他激动的握住老零的手说：“老雕！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我等你好久了！”

　　老零说：“你等我干嘛？”

　　老板说：“我等你带妹子来给我看啊！”

　　老零说：“今天我女朋友要来，我没带妹子。”

　　老板更激动了，说：“你女朋友要来？你哪个女朋友要来？是那个高高瘦瘦？矮矮胖胖的？还是那个腿又长又白的？哦哦，难道是那个小脸特别嫩，眼睛特别大的那个？”

　　老板一激动，说起话来喷出许多口水。喷到老零的西装上，喷到老零的皮鞋上。老零非常厌恶的用手扇了扇，说：“我女朋友，关你屁事？你给我闪一边去，我的西装很贵！”

　　老零把胖老板搡到一边，他这才注意到了我和阿柏。

　　然后他的脸在一秒钟之内挂上了笑容。他春风满面的向我们走来，激动的握着我的手：

　　“你想必就是阿辉哥吧！”

　　我说：“不不不，哥不敢当，你还是叫我阿辉弟吧。”

　　他说：“好，阿辉弟，我们赶紧干一杯，我感觉我们特别投缘。”

　　我说：“我们还没聊呢，你怎么就感觉我们特别投缘？”

　　他说：“感觉！感觉嘛！感觉就是还没做那件事之前就知道了那件事的结果，那才是感觉嘛！”

　　我说：“哇，你说的话好有哲理。”

　　他说：“那当然，很多人都这么说我。”

　　我说：“老零，你到底叫老零还是叫老雕？”

　　他说：“你想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名字不就是一个代号吗？代号可以有很多个，名字也可以有很多个。我在公司在老零，我在这里叫老雕，我在酒吧叫jacky，我在夜场叫猫王。他们每一个都是我，他们每一个都不是我，你愿意叫哪个就叫哪个，反正都一样。”

　　我说：“你说得太好了，我终于知道阿柏为什么叫你人生导师了。我都有点想让你当我的人生导师了。”

　　他挥挥手，说：“阿辉弟啊，在交朋友之前，有一点我要先说明啊。首先，我这个人呢，做事很有原则的，人生导师只是我的一个身份。而且在当人生导师的时候呢，我只收女的，不收男的。”

　　我说：“为什么只收女的，不收男的？男的也需要人生导师啊！”

　　他说：“这还用问？因为女的好指导，男的不好指导啊。男人遇到问题的时候，喜欢从问题里找答案；女人遇到问题的时候喜欢从男人身上找答案，你说是女的好糊弄还是男的好糊弄？”

　　我说：“当然是女的好糊弄。”

　　他说：“那不就得了！”

　　我说：“欸，不对，等等，你是人生导师，人生导师怎么能糊弄人？”

　　他说：“不会糊弄人怎么当人生导师？你见过哪个人生导师不糊弄人的？”

　　我说：“人生导师应该教别人怎么做人，不是糊弄人。”

　　他哈哈一笑，说：“兄弟，这世上还有人能教别人怎么做人的吗？”

　　我想了想，说：“老零，你说得真有道理，看来我已经被你糊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