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尹玲娜

2、二

　　那辆橘黄色摩托车开得飞快，我把马力开到最大，追了他足足一个小时，才在一家偏僻的小旅馆门前追上了他。

　　在这一个小时里，我知道了坐在我车后的女孩叫阿柏，前面开橘黄色摩托的，她的男朋友，叫老零。

　　老零是个大学毕业了很久的上班族，阿柏是个高中辍学的少女，老零比阿柏大了整整十七岁。

　　我知道之后忍不住问阿柏：“你为什么找一个这么老的男人？”

　　阿柏说：“因为老男人很酷啊。”

　　我说：“那你觉得我酷吗？”

　　阿柏打量我好半天，说：“你好像还不够老。”

　　老零把车随便的停在旅馆外面，然后和一个等在旅馆门口的，穿着紫红色吊带的女人勾肩搭背的走进了旅馆。他显然并没有注意到我和阿柏。

　　阿柏偷偷问我：“他们进去那里面干嘛？”

　　我示意她抬头好好看看宾馆门头上挂着的，醒目的“xx宾馆”几个字，说：“你说他们进去那里面还能干嘛？”

　　阿柏的眼神很天真，对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愣住了，一瞬间竟然有点分辨不出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过了一会，我说：“好，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带你进去知道知道。”

　　阿柏想了想，说：“算了，我还是不想知道了。”

　　我说：“为什么？”

　　阿柏说：“不知道比知道好。我妈就是什么都知道，最后和我爸离婚了。”

　　我说：“什么都知道的离婚，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的在一起。”

　　阿柏说：“你不懂，爱情不能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就没有爱情了。”

　　我说：“爱情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不是爱情。”

　　阿柏说：“你好烦啊，你一点也不懂爱情，我要走了。”

　　我说：“你走了，你男朋友怎么办？”

　　阿柏说：“等他冷静了，我再来找他。”

　　我说：“你来找他干嘛？”

　　阿柏说：“我来找他复合。”

　　我说：“你确定不是分手？是复合？”

　　阿柏说：“他要和我分手，我要和他复合。”

　　我说：“他有别的女人，你还要和他复合？”

　　阿柏说：“我爸也有别的女人，我妈还不是想和他复合？”

　　我说：“你妈是你妈，你不是你妈。”

　　阿柏说：“我是我妈的女儿，我怎么不是我妈？”

　　我说：“你是你妈，那你是谁？”

　　阿柏说：“你这个人，明明长得不像鬼，但就是喜欢鬼扯，反正我不管，我就是离不开老零。”

　　我说：“老零又不是空气，你怎么离不开老零？”

　　阿柏说：“老零不是空气，老零是我的心灵导师。”

　　我说：“你的心灵导师怎么会出轨？”

　　阿柏说：“很多男人都会出轨，男心灵导师有时候也会出轨，这很正常，我要原谅他，没有宽容，爱情是不会圆满的。”

　　我说：“那好吧。祝你圆满。”

　　说完，我骑车走了。

　　回到我的修车行，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完全把昨天的事忘了个精光。

　　然而，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拉开我铺头的卷帘门的时候，我发现阿柏正蹲在我车行的大门口，她迫使我，又把昨天的事一一想了起来。

　　一眼看上去，我发现今天的阿柏和昨天的好像不大一样，一开始，我以为是我眼花，看错了，可是等我走过去细看，果然不大一样。

　　她的小脸看着比昨天大了一圈，她的一只眼睛又红又肿，另一只眼圈又青又黑，她咧嘴一笑，上下两排洁白的门牙各缺了一颗，呼哧呼哧的直漏风。

　　我忍不住问：“阿柏，你怎么了？”

　　她说：“昨天我没忍住，我还是进了那间宾馆，进了老零的房间……结果……”

　　“结果？”

　　“老零下手总是太重。”阿柏揉着自己的嘴巴子说。

　　我说：“哦，所以你知道他们进去干嘛了？”

　　她点点头，说：“老零告诉我，以后不管他跟谁干嘛，去哪里干嘛，都不要我管。”

　　我说：“那你就别管了。”

　　她说：“我也觉得不想管了。但是……”

　　我说：“但是？”

　　她说：“但是就在刚才，老零又来求我。你看，他的屎黄色摩托车还停在外面呢。”

　　我说：“他来求你？他求你干嘛？”

　　她说：“他求我跟他复合，他跪下来求我的！”

　　我说：“他跪下来求你的时候有没有抬头看着你？”

　　阿柏激动连连点头，说：“看了看了！他一直看着我，很认真的看着我！”

　　我说：“他看着的你脸，还好意思求你吗？”

　　阿柏顿住了，过了一会，说：“我也是这么问他的，我说你把我打成这样，你还好意思求我吗？”

　　我说：“那他说什么？”

　　阿柏说：“他说‘我错了’、‘我不该打你’、‘我是畜生’、‘我不是东西’、‘我昨天喝了酒’，‘你知道我爱你’、‘我是因为爱你才动手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在乎你了’、‘我爱你爱得要死’、‘你是我的宝贝’、‘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我下次再也不打你了’、‘我发誓’！”

　　我忍不住摸起了下巴，我下巴上的胡茬又冒出来了，我记得我前天才刚剃过。摸了一会，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拆了塑料包装，放进嘴里。

　　我含着棒棒糖，说：“这些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阿柏显得非常赞同，连连点头，说：“对对对！我当时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我吃着棒棒糖：“那他是怎么说的？”

　　阿柏说：“他说‘你当然听过，因为这些话我已经对你说过几千遍了！’”

　　我继续吃着棒棒糖，点点头，说：“这个人真诚，我想会会他，行吗？”

　　阿柏说：“行！当然行！老零最喜欢交朋友了，他的朋友满天下。”

　　我说：“那正好，我一个朋友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