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尹玲娜

13、十三

　　阿柏那个酗酒、喜欢发酒疯的老爹被警察抓了，刚听到阿柏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挺爽的，我差点忍不住说：“好啊！抓得好啊！”

　　可是我看阿柏哭得那么伤心，这句话我还是说不出口。我觉得阿柏和她老爹可能还是有感情的。

　　于是我努力平复了想要叫好的心情，耐心的问阿柏：

　　“你爸爸为什么被抓的？他酒驾？”

　　阿柏摇头。

　　“他家暴？”

　　阿柏摇头。
　　“他出轨？”

　　阿柏还是摇头。

　　我说：“你不要老是摇头，你倒是说句话啊！”

　　阿柏说：“我不好意思说，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我说：“跟我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什么丢人事我没见过，难道……你爸被抓是因为……□□？”

　　阿柏连连摇头，说：“怎么能是因为□□呢？我爸从来不在外面□□的！他是在小学外面和小学生打架，被小学生的家长扭送派出所的。”

　　我一瞬间惊呆了，我说：“哇，和小学生打架？你爸欺负你还没欺负够，又去欺负小学生了？”

　　阿柏摇头说：“不不，他不是欺负小学生……他是……他是……”

　　阿柏说着，又大哭起来。

　　对于女人的眼泪，我也束手无策，但我想着那女人也是人，是人就好贿赂，于是我用三碗芋圆贿赂了阿柏，让她终于说出了真相。

　　原来，真相就是，阿柏她爸，根本就不是阿柏她爸。

　　阿柏这么多年都叫错爸了。

　　原来，阿柏一直不知道，其实她妈和她亲爸在她刚出生之后没多久就离婚了，理由是他爸出轨。

　　然后她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她重新找了个爸，这个爸天衣无缝，正好出现在阿柏开始记事的年纪，所以阿柏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的爸，原来根本不是她的爸。

　　只可惜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阿柏的这个后爸比起她的前爸有过之而无不及，吃喝嫖赌，打架斗殴样样精通，堪称流氓界的十项全能。

　　所以，心灰意冷之后，阿柏的妈彻底对婚姻绝望了，于是和阿柏的后爸也一拍两散，一别两宽，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而且她妈还放心的把年幼的阿柏丢给了她这个“十项全能”的后爸。

　　日子就这么平静的过，虽然阿柏那“十项全能”的后爸在喝醉酒之后时常拿阿柏练手，但是阿柏也习惯了，更何况她后来躲到了我这，她那“十项全能”的后爸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但是就在昨天晚上，一切都变了。
　　阿柏的后爸并不是无缘无故的和小学生斗殴的，他殴打那名小学生的原因，是因为那名小学生殴打了他同班的一个男孩，打掉了那男孩一颗门牙，而那个男孩，正是阿柏的后爸的儿子。

　　亲儿子。

　　DNA鉴定过的。

　　这下可还了得，阿柏的后爸借着酒劲在小学门口蹲点，看到那个打他儿子的小学生放学走出来，三下两下就把那孩子揍趴了。

　　那孩子的家长就在旁边，当即就给了她爸两拳，把她爸的门牙也打掉了两颗。还扭送到了派出所。

　　如果没有这档事，阿柏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爸不是她爸，永远不会知道她爸也是会护犊子的，只不过她不是她爸的犊子，所以被她爸当成了沙包。

　　在吃完了我请的三碗芋圆之后，阿柏释然了，她笑着跟我说：“原来因为他不是我爸，所以他才打我，我就说我爸一定不会打我的，我爸一定会对我好！”

　　我看她心情刚刚好起来，没忍心打击她。

　　她问我：“阿辉哥，你能不能陪我去派出所把我爸领出来？”

　　我说：“你都知道他不是你爸了你还管他干嘛？”

　　她说：“我叫了他十几年爸，这次我把他领出来，我就再也不叫他爸了。好不好？”

　　我说：“你觉得好就好。”

　　派出所的调解室里，阿柏的爸浑身纹身，凶神恶煞，因为牙被打掉了，所以嘴上脸上全是血。阿柏的爸看到阿柏来接他，完全没有感动，没有高兴，他情绪激动的站起来冲阿柏大吼：

　　“滚！他马隔壁的你给我滚！”

　　阿柏被骂是经常的事，阿柏已经被骂习惯了，但是她还是有点害怕，害怕得躲到我身后面去了。

　　于是阿柏她爸的唾沫星子就溅到了我脸上。

　　她爸说：“麻痹，你是谁？！”

　　我说：“麻痹，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来接你出去的，你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她爸看看我，又伸头看看阿柏，一抹轻蔑的笑浮现脸上。

　　“我知道了！你他吗的是她男人！她最近这段时间不回家就是到你这小吊那边混去了！我猜得没错吧？！”

　　我和他一样，一抹轻蔑的笑浮现脸上。

　　“她去哪里混，你很关心吗？”

　　他“呸”的一口吐沫吐在地板上，

　　“我关心她个屁！我又不是她爸！她爱死哪去混死哪去混，爱和哪个小吊搞就和哪个小吊搞！关我屁事！”

　　阿柏听着她爸这话，她又开始哭了，哭得调解室里回声阵阵。

　　“哭哭哭，这小比就和她妈一样！就踏马知道哭！草！”

　　阿柏一哭，她爸好像受到了刺激，骂得更凶了。

　　我说：“阿柏你别哭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阿柏说：“那怎么才能解决问题？阿辉哥！怎么才能解决问题啊！”

　　我说：“你平静一点才能解决问题，你平静一点，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阿柏说：“我不懂。”

　　我说：“你看那边，”

　　阿柏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只看见一个小男孩，背着一个红书包，手里拿着一个橘子，往调解室这边走过来了。

　　几乎是在同时的，阿柏她爸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不见了，他甚至下意识的把衣袖拉下来，想遮住他胳膊上的文身。

　　那个小男孩正是阿柏她爸的亲儿子。

　　小男孩走进调解室，他的嘴和他爸一样，流着血，缺了门牙。

　　但是他的眼神还是很单纯的，他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先看了看我和阿柏，又看了看他的亲爸。再看看我和阿柏，最后锁定了他的亲爸。

　　“叔叔，”小男孩开口了。

　　“谢谢叔叔！”

　　阿柏的爸弯下腰，眼睛里水光闪闪，他的声音温柔得把我和阿柏都吓了一大跳：

　　“谢叔叔什么呀？”

　　他问小男孩。

　　“我在班上老是被小黑欺负，如果今天不是叔叔帮我教训小黑，我就会被小黑欺负死的！但是今天叔叔教训了小黑，小黑说以后他再也不敢欺负我了，还要让我做老大呢！”

　　小男孩说完，手高高举起来，说：“叔叔，给你吃橘子！橘子很甜的！妈妈说，吃了橘子，伤口就不疼了！”

　　阿柏的爸，手有点颤抖，他的手上全是疤，不知道是不是常年的打架斗殴造成的。

　　“谢谢你，叔叔最喜欢吃橘子。”

　　阿柏的爸笑了，笑得春光灿烂。

　　我们出了派出所的门，阿柏沉默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我们沿着派出所外面的大马路一直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阿柏才说了第一句话。

　　“我从来见过他笑。他笑得那么开心。”

　　“阿辉哥。”

　　我说：“嗯？”

　　阿柏说：“他明明会笑，可是他为什么从来都不对我笑？”

　　“……”

　　“他明明会保护人，可他为什么从来都不保护我？明明我叫了他那么多年爸爸，可那个小孩只叫他叔叔。为什么他只保护他，从来都不保护我？”

　　“……”

　　“阿辉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说：“我感觉我想说的，你应该都知道。”

　　这次，换阿柏沉默了。

　　阿柏沉默了一会，对我说：“阿辉哥，我想去做一件事，我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想去做一件事。”

　　我说：“什么事？”

　　阿柏说：“我要去找我亲爸爸。”

　　我说：“你知道你亲爸爸在哪里吗你就要去找你亲爸爸？”

　　阿柏说：“我去问我妈，我妈一定知道他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