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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七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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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荆州一役,永璂深得民心,名声大震,而对待渎职弄权的铁血手腕,更是令那些摇摆不定蠢蠢欲动的官员闻风丧胆,不敢造次。自此之后,老佛爷也再没之前的针锋相对,转而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永璂总算是有了几天安生日子,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太久。
嘉元元年九月,宫中菊花正开放,阵阵香气,在养心殿里仍能闻见,永璂正与永瑆议事,忽听得‘啪’的一声,永璂将手中奏折拍在桌上,脸色也变得阴沉,永瑆因不知何事,不敢贸然开口。
“你来看看。朕不止一次收到这样的奏折,弹劾和珅,仗着拥立之功,身居高位,贪污舞弊,□□。据朕派出的血滴子回报,和珅穷奢极侈,以珠佐食,以金为器,家中黄金白银,古玩珍宝,不计其数。日进万两,仍难以望其项背。还有,结党营私。”
永璂将奏折递给永瑆,永瑆恭敬上前,拿起细看,是一封弹奏和珅贪污受贿买卖官爵的折子。这事永瑆也有所耳闻,不过和珅为景仁宫所出,多年来鞠躬尽瘁,许是政敌有意为之,到底无从查证,便作罢了,正想着如何平息永璂的怒气,永璂却先开了口,这几个月不断有上书弹劾的折子,一次两次,可以不信置之不理,三人成虎,永璂不得不心生疑虑,派出血滴子密探暗查,果不其然,和珅贪污弄权,结党营私。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贪污弄权,结党营私,种种罪状,本皆为帝王难容,可到底,和珅当年鼎力相助,有拥立之功,又是和琳的哥哥,永瑆一时也拿不准永璂的态度。
“如果你是朕你会如何处置?”
“法,不容情。”
永璂将问题反抛回来,永瑆斟酌半晌,方才慎重开口,江山为重,法不容情。听永瑆如此说,永璂只是会心一笑,没再多言,本以为今生际遇不同,和珅亦不同,不想终究是本性难移。和珅贪财敛财,□□,不分良莠,已是动摇国本,不办难以服众,知他者,唯十一哥也。社稷重而君为轻,永璂宁愿背负不念旧情之名,也不能有碍山河社稷。
永璂综合历来弹劾的奏折,列数和珅二十条罪状,但念其两朝重臣,功勋卓著,特免一死,革官削爵,抄没家产,永世不得回京。百年原是梦,廿载枉劳神。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身。末日来临,伤感前事,和珅仍是执迷不悟,自觉满身是才,摘下头上顶戴花翎之前,只留下一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十二阿哥果然深谙帝王之道’,含恨而去。
……
和珅倒台之后,永璂大力打击和珅党羽,肃清朝野,启用有能之士,稳固根基。只是,永璂羽翼越丰,便越觉得孤独。永璂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这万里山河,壮丽雄伟,可当初并肩而立的,如今又剩下几人?
“你是怪朕不念旧情吧?”
“兄长所犯之罪,非万死难恕,皇上已是格外优容。”
在永璂肃清和珅党羽期间,和琳曾多次上书欲辞官归隐,均被永璂驳回,永璂不想再失去一个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可是他心里明白,他们终究不复当年了,尤其是在问罪和珅之后。今日和琳再次请辞,永璂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他陪着到城楼走走。在城楼上,永璂沉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不知在和琳心中,是否也认为他是一个过河拆桥不念旧情之人?其实永璂大可不必如此,和琳虽与和珅兄弟情深,却也是通情理之人,他兄长种种罪行,若非永璂念着昔日之情,如何能免于一死?他之所以要走,其实是有着其他原因。
“那你为何要走?”
“皇上,奴才本就无心仕途,当初留在皇上身边,是因为皇上初登大统,根基未稳,内忧外患,皇上视奴才为兄弟,兄弟者,刀山火海,两肋插刀不皱眉,奴才万万不能在此时离去。如今,皇上已经乾坤独断,奴才亦有心上之人,故此求去,望皇上恩准。”
永璂问出心中疑惑,和琳如实相告,兄弟者,争时,当全力支持,险时,当舍身相护,当下时局已定皇位已稳,他也应当功成身退,为所爱之人,安于一隅。
“是锦儿吧?如果你不是锦儿看中的人,朕,一定不让你走。”
和琳一番真言,永璂恍然大悟,和琳这么多年一直孑然一身,锦儿口中那个‘苦中一点甜’哥哥,原来……,如此,永璂虽是不舍,也不好私心强留拆散这一对璧人。
“皇上?”
“你骑着朕的汗血马三天能到江南吗?朕把朕最钟爱的妹妹托付给你,朕虽在千里之外,也断不会放过你的。”
和琳还在诧异之中,永璂已命人将其汗血马牵出城门,此马乃大宛国进贡,为永璂坐骑,头细颈高,四肢修长,可日行千里。明轩葬在江南,五儿也随之留在了江南。此去江南路远,永璂以汗血宝马相赠,愿二人早日相见,长相厮守。
“奴才谢皇上恩典。”
“去吧,锦儿还在江南望穿秋水。”
和琳心生欢喜,向永璂叩头谢恩,永璂连忙蹲下将他扶起。从上书房初次相见,到如今分别在即,已是悠悠十五载时光,往日种种,一幕幕在脑中闪现,千言万语,最后只是轻声催促,他怕再不走,他又会反悔将和琳留下。
很快,和琳的身影开始模糊,一人一马,越来越远,渐渐隐去……离别,直压得人胸口透不过气。永璂站在城楼上伫立许久,他送走的是和琳,同时,也是他们那些年少时光。
“他们都走了,朕真的就只剩一个人了……”
克善死了,和珅因罪逐京,福康安常年戍守边关,十一哥时刻记着他是皇上不敢逾越,如今连和琳也走了。永璂凝视着和琳远去,终于明白当年算命先生所言,这万人之上,既是无人之巅,一世孤独。高处不胜寒,城楼风紧,阮菀担心永璂受凉,默默为其添置一件披风。顷刻之间,永璂再也强撑不住,向阮菀袒露脆弱那一面。
“你还有我,阮菀,一直都在。”
阮菀从未见过这样的永璂,彷徨哀痛,怅然无助,就是面对战场上的殊死搏斗,朝堂中的血雨腥风,老佛爷的明刀暗箭,他依然是镇静从容。阮菀明白,永璂重情重义,当年说过与子同袍,共享山河,他一直只想做他们的永璂,可如今……
阮菀拉住永璂的手,即使身为帝王,仍不能控制生离死别,可无论怎样,她博尔济吉特阮菀都会守在他身边,一生相随,生死相依。永璂也紧紧握住阮菀的手,幸得有阮菀相伴,他终不至于孤家寡人。
……
克善和和珅兄弟的相继离去,使得朝堂出现断层,为此永璂不得不将某些实权分到永琰那里。永琰虽自幼与永璂这个兄长不睦,能力却是有的,谦洁自矢,才具优裕,诸臣称赞,大有永璂当年之势,不过这些,永璂可是无暇理会,因为对他来说,还有更为棘手的事情。
皇家要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能江山万年,代代有人,眼下永璂继位一年有余,膝下无子,后宫亦只得皇后一人,朝堂上的大臣纷纷上书,求皇帝选秀,充裕后宫,永璂却一再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那些奏折一直被撂在养心殿的案头,每日早朝也是直接避而不谈,可偏偏还是有人看不明白,竟然转去劝说阮菀。阮菀本就为这事一直无法释然,如今更是耿耿于怀,虽然永璂嘴上说着没关系,可他是皇上,怎可无嗣?阮菀深明大义,尽管生平所愿,一生一代一双人,她的夫君却非寻常人家,她不能成为他的顾忌和负担,让他与满朝为敌。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你又来了,这么多的礼数,你不烦我都烦了。”
永璂如其祖父雍正爷一般勤政,大多时间都在养心殿批阅奏章,阮菀是独自前来,阻止了门口的通报,进门时,永璂还在奋笔疾书未曾察觉。这要是搁在以前,阮菀已一早上前抢下永璂的笔,少时嬉笑怒骂,总是那么自在随心,如今却是不能了,甚至她今日前来也只是为了将他分给别人。阮菀眼神暗了暗,很快收拾情绪行礼问安。听到阮菀的声音,永璂才反应过来,未等行完礼,永璂连忙放下朱笔前去扶起阮菀。
“皇上近日时有咳嗽,臣妾做了莲子银耳汤,润肺止咳。”
“好久没喝到过你亲手做的汤,可是要好好尝尝。”
乍暖还寒,加上政事繁重,永璂近来时有咳声,阮菀特意煲了莲子银耳汤,永璂异常惊喜,忙拉着阮菀坐下,盛了两碗,一碗递给阮菀,便迫不及待拿起另一碗大口喝了起来。阮菀的厨艺没得挑剔,不过小产之后永璂怕她劳累,一直不许她动,所以永璂已经许久未曾尝过阮菀手艺,甚是想念。
“恩,还是你做的莲子银耳汤最好喝。你怎么不喝啊?”
糖度适中,甜而不腻,果然还是阮菀最了解永璂的口味,永璂三两口便将满满一碗饮尽,犹不能罢,复又再盛一碗。永璂一心顾着品尝佳肴,丝毫不察小季子他们早已在阮菀的眼色暗示下悄悄退了出去。
“皇上,其实臣妾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阮菀见到书案上压着的足足两厚摞奏折,手中拿着勺子,却是一口也喝不下,静静地看着永璂,斟酌着怎么开口。她虽不愿,可拖着无益,这是她身为皇后,终有一日是要面对的,既然永璂发问,不如索性便说了。
“什么求不求的,你想做的事情只管去做便是。”
永璂可是不知道阮菀这短短一句,表面平静的背后内心何等挣扎,只当做寻常之事,放任阮菀做主,他绝不干预。还不忘继续喝着阮菀送来的莲子银耳汤。
“经过小产一事,臣妾明白,我大清子嗣必须绵延昌盛,眼下皇上登基已有年余,后宫仍是虚位众多,皇上也是时候采选新人充裕后宫,尽早为皇室开枝散叶。”
“可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充裕后宫?开枝散叶?永璂这才明白阮菀来意。他刻意压下所有折子,只字不提,就是怕传到阮菀那里,引她伤感,不想……到底是谁在阮菀面前胡言乱语?永璂停杯投箸,收敛笑意,眼眸深邃,缓缓开口。
“臣妾虽在后宫,亦有所耳闻,臣妾承蒙皇上厚爱,但难以再为皇上添下皇子,愧对宗室,皇上一再维护臣妾,只会引起群臣非议,臣妾,请求皇上接纳采选。”
永璂情意,阮菀明白,可这皇后不能有孕,是群臣担忧所在,也是阮菀自己的心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永璂是皇帝,大清江山要后继有人,阮菀不能愧对宗室,所以跪求永璂采选纳妃。
“采选的事我自有主张,你也不必在意别人胡言乱语。”
永璂蹲下将阮菀扶起,选秀一事,他经已决断,不会改变,他说今生定不负阮菀,亦绝不食言。
“臣妾知道皇上因是顾及阮菀,皇上对阮菀百般疼爱怜惜,可是皇上您不止是阮菀的夫君,更是天下之主,身系万民。选秀纳妃,这不单是皇上的家事,更是朝中政事,关乎社稷安稳,皇上无嗣,不利国本,请皇上三思啊!”
“朕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什么传宗接代后继有人,这些我都不在乎。后宫有妻如你,不欲他求,何须采选?阮菀,你就这么想要把我推给别人吗?”
永璂对阮菀从来都是自称为我,如今用朕,可见是真的动怒了,群臣再怎么上书非议他不在乎,是不是后继有人他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阮菀,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用这样的理由推开他。
“我不想,可你是皇上,注定不会只属于阮菀一个人,只要在你心中留有我一席之地。”
“我心中只有一席之地,已经全部给了你,又如何容得下别人?我选秀女入宫,却只能给她们一个尊崇的虚名孤老而已,这对她们公平吗?而你仅仅因为皇帝无嗣动摇国本这样荒唐的理由就把我推给别人,对我又公平吗?”
“可是……”
永璂委屈巴巴的反问,阮菀心中百感交集,她一早知道永璂会是君王,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可要将他推给别人,竟是如此心痛。
“大不了就让十一哥把绵偲过继给我们,再大不了我不做这个皇帝,总该不会再有动摇国本这番说辞了吧?”
上一世相扶相持,悉心宽慰,永璂却没有能力相护,这一世他君临天下,怎可再要她委屈求全?永璂为阮菀,可倾尽天下,绝不是说说而已。
“这话怎可胡说!”
“阮菀,我只想,和你一生一代一双人。请你,不要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事推开我,好吗?”
皇帝岂是说不做就不做的?永璂越说越远,越说越不像话,阮菀连忙捂住永璂的嘴,忍不住嗔怪。永璂将阮菀的手紧紧握住,放于胸前,尽诉心事,不过想与她一人白首而已。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对不起,永璂,对不起,你不知道一想到要把你推给别人,我的心里有多痛,对不起,对不起……”
永璂如此恳切,情深义重,阮菀也终是忍不住,一把抱住永璂,连声道歉,终是她看轻了永璂的爱意,这个男人值得她托付一生,从今往后,她绝不会再将他推给别人,辜负他深情。
……
自养心殿之后,永璂和阮菀如胶似漆更甚从前,虽然仍有大臣不断上书,阮菀也再未和永璂提过采选之事。不过永璂却性忽改常,从原本的勤勉之君,变得疏于朝政,不是称病不朝,就是整日带着阮菀流连宫外,仿佛这是永璂对那些迂腐八股大臣们逼着他选秀纳妃的无声抗议,阮菀虽是忧心,到底也不知能够说些什么。永璂这一称病,朝政大抵都落在了永瑆和永琰身上,永瑆工书善画,权谋之术确是差些,这就令永琰更加突显出来。
……
嘉元二年三月,白莲教动乱,永琰率领正红、正蓝、镶白三旗出征平乱,将白莲教叛党斩尽杀绝,尽得人心。老佛爷之前的深居简出并非不问世事,而是由明转暗仔细筹谋,如今时机已至,镶白旗都统,老佛爷之侄,爱必达之兄策楞联合其他两旗旗主以新帝登基以来,天灾连年,战乱频生,如今更弃朝纲于不顾,致使大清子民寝食难安,受尽苦难,有损圣贤,愧为天子,大清盛世断不能毁于昏庸皇帝之手为由,拥立嘉亲王永琰为帝,匡复清室,重纳正道。永琰本有此心,自是顺天应命,于张家口接受三旗大军黄袍加身,于三日后大军回京,借犒赏军功为名,逼宫禅让。
永琰集合三旗兵力回京,自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早已落入他人所设局中。当今形势,老佛爷一派虎视眈眈,虽有荆州一役以为警醒,但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王权富贵面前,不少仍是跃跃欲试。永璂每日坐在上面,看着下面立着的人,有多少各怀鬼胎?面上的敬畏忠诚又是几许真假?永璂借着采选为契机,不理政事、不郊、不庙、不朝、不见、不批、不讲,实为辨清人鬼,亦早有后招,在永琰的三旗大军逼宫之前,福康安、骥远均已奉诏回京勤王,调动镶黃、镶红、镶蓝、正白、正黄五旗大军,包围京外乱军,将城内乱军全部制服,永琰、策楞等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我棋差一招,竟不想你会有此布局,要杀要剐,随便。”
兵变失败暂囚于宫中的永琰,忽被请至城楼之上,远远的就只有永璂一人垂手而立,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已经不再重要,他棋差一招,成王败寇,慷慨赴死而已。
“你看这江山,多么秀丽宏伟。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任凭永琰如何钉嘴铁舌,如何视死如归,永璂根本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远处巍巍青山漫漫碧野,感叹江山秀丽多娇,引英雄竞折腰。
“朕问你一句,你要切切实实的回答朕,你会否殚精竭力,令大清昌盛富强,不偏不倚,不起内斗?”
“我与你,不遑多让。”
杀人不过头点地,永璂若是直接问罪,永琰倒也无畏,可是圈禁这两日里一直风平浪静,如今也不肯来个痛快,永琰心里不禁嘀咕永璂究竟意欲何为?他当然不会相信永璂是惦念着一母同胞的兄弟情分。永璂也不理永琰的疑惑,自顾自问。可这些本是他这个皇帝需要做的事,虽然永琰不知何意,但自问论才智论权谋,他绝不逊于永璂。
“无论如何,朕奉劝于你,老佛爷,不得不防。朕已命人为朕去帝号,称十二贝勒,葬朱华山十二贝勒园寝,至于大清江山,就托付给你了。”
永琰孤清自傲,天命最高,不过也却有能力,永璂称病试探期间,文治、武功,永琰皆是翘楚,能担大任。永璂与永瑆商议过,永琰始终是他同胞母弟,未免同室操戈,永璂决意禅位,带着阮菀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十二哥!”
“不必谢了,这本就该是你的。”
永璂将拟好的退位诏书交给永琰,归还原本应该属于永琰的一切。永琰展开诏书,赫然写着:‘朕登基以来,纪纲法度未能仰法太祖太宗谟烈,因循悠忽,苟且目前。如今天灾连年,民变四起,而朕性耽闲静,常图安逸,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不能礼范天下而愧对祖先。幸嘉亲王永琰雄才伟略,屡立军功,麟凤龟龙,摩顶放踵,实乃真龙之身,天意所归,民心所向。朕几经深思熟虑,今请嘉亲王继位为皇,凡百卿士谨承朕言’。永璂将一切过失揽在身上,以让永琰名正言顺继位大统,如此良苦用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更何况血浓以水。永琰承认十几年来他对永璂有着嫉妒和敌视,不过如今这一声十二哥,大抵释然了。至于永璂,半生执着,失母、失友、失子,孤家寡人,如今终算是大彻大悟,放下自在,兄弟恩仇尽泯,去也安然。
……
永璂禅位嘉亲王永琰,改年号嘉庆,如永璂所愿,着令国史馆改史书,去帝号,葬其衣冠于朱华山十二贝勒园寝,自此世间再无皇十二子,只有永璂和阮菀,游历人间,一生一代一双人。而老佛爷自以为永琰继位,全赖钮祜禄一族扶持,自恃拥立之功,借着国史馆改史之机,将景娴生平尽数归于孝贤皇后,销毁相关画像,以消于乌拉那拉家女人处所有意难平,不想此举却彻底激怒了永琰,聪明反被聪明误。
……
“皇上今日怎么得空来哀家这儿了?”
老佛爷篡改历史,已犯大忌,一来虽然景娴去时,永琰还只是个懵懂孩童,但到底是亲母,还是感情深厚的,二来后宫不得干政,史官如何提笔即使身为太皇太后也同样不可染指。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永琰都是不能容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能够公诸于众的事情,所以永琰就只带了贴身太监小生子。他们到慈宁宫的时候,老佛爷正与桂嬷嬷下着棋,桂嬷嬷的白子均被老佛爷的黑子层层围住,棋面大概是一盘死局,老佛爷正在高兴即将赢得的一局,只是淡淡寒暄,未曾注意到永琰冷峻的神情。
“朕今日前来是有东西送给老佛爷。”
“哀家扶你登上帝位,你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要哀家死?”
永琰眼色示意,小生子毕恭毕敬的捧着托盘上前呈给老佛爷,那本是一壶美酒,却也是要人性命的毒药。金壶金杯,老佛爷再熟悉不过,只是想不到,她助永琰大业得成,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要她死?
“由始至终老佛爷何尝不是把朕当做一枚棋子,现在这枚棋子想突出重围,就只有杀。”
永琰边说边落子,将包围在中央白子周围的黑子全部包围起来。永琰又怎会不知老佛爷全力扶持为的不过是荣华权势,为钮祜禄一族的千秋万代,为她前朝后宫的说一不二,只可惜,他不会做一个傀儡皇帝。
“你……”
“你与孝敬皇后一场恩怨,又怎会希望流着乌拉那拉家族血的永璂继位。只可惜,扶持永琪事与愿违,永璇永瑆素与皇额娘亲近,情如母子,只有朕与永璘年幼,皇额娘又疏于照顾,老佛爷养朕在侧,意欲如何?朕与老佛爷都心知肚明。”
“你这么多年奉命唯谨言听计从全都是装出来的?”
永琰如此,老佛爷的脸色直是青一阵白一阵,想说什么,却被永琰抢了先。原来这些恩怨、算计,永琰全都一清二楚,老佛爷不禁哑然,这么多年,她忙着算计筹谋,不想原来也被身边人算计欺骗着,竟还懵然不知。
“朕和永璂,同父同母,文治武功,朕哪里及不上他?就因为他年长几岁,皇额娘对他千依百顺,皇阿玛更是对他器重有加,就连正大光明牌匾之后都是他的名字。既然你我都不愿意永璂为帝,朕何不顺水推舟。只是老佛爷您应该明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如今朕皇权在握天下在手,还会留一个事事算计朕的人在身边吗?”
既生瑜,何生亮?永琰一直愤愤不平的,手心手背,他的皇阿玛和皇额娘却只偏爱永璂,厚此薄彼,可他更不会容一个处处难为他额娘,针对他哥哥,算计他的人。
“哈哈哈哈!你果然是哀家教出来的帝王之才,你比永璂,够狠。”
念旧恶,不留情,这是永琰和永璂最大的区别。永璂看似无情却有情,虽言辞凌厉,却始终顾念着情面,而永琰看似有情却最无情,表面上孝悌忠信,实则翻脸无情。老佛爷冷笑,她教出了一个合格的帝王,好,真是好。
“朕会追封老佛爷为孝圣皇后。朕政事繁忙,不送老佛爷上路。”
永琰冷眼漠视,他一早知道,这个他叫做皇玛嬷的人,虽抚养他多年,却是另有所图。各取所需,所以他也从来未曾对她有过一丝真情,甚至厌恶到连送她最后一程的表面功夫都不肯做。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如今大限将至,老佛爷才幡然醒悟,可惜为时已晚,已误了卿卿性命。
……
嘉庆元年三月,崇庆太皇太后身体不豫,薨于慈宁宫,桂嬷嬷以身殉主。太后病逝,举国致哀,尊谥号定为“孝圣慈宣康惠敦和诚徽仁穆敬天光圣宪皇后”,丧礼规模空前,人皆称孝悌,其实不过做给世人看得罢了。嘉庆亲政,罢黜、囚禁老佛爷一脉亲信朋党,整饬内政,整肃纲纪,诏求直言,广开言路,黜奢崇俭,祛邪扶正,再创大清盛世。而后宫之中,随着一个叫做钮祜禄如玥的女子出现,将会是另一个传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