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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雷厉风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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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佑兵总归还是走了,走的悄无声息,像平静河面下流过的河水,连手都不曾挥一挥,更没有一句告别。等张佑文在繁忙过后意识到张佑兵已经走了的时候,两年来形影不离的点点滴滴,那些无依无靠的记忆,食不果腹的患难岁月,苦熬苦做的工厂时光,以及并肩战斗的兄弟情谊,如一场绵绵的春雨,从心里飘飘洒洒的洒落下来,让张佑文感觉凉丝丝空落落的孤独。

      真正的友情是什么,是沉默中的默契,无言中的真心,是一路不假思索的信任和感动!只有真正的经历过风风雨雨,是没有利害考虑下人性光芒的交集。

      每一个有灵魂的人的内心都有一个柔软温馨的地方,会永久的保留一方天地,不管岁月流逝多少年,也不管自己沧海桑田的变化。

      张佑文从做了新华厂长以后,连行李都在张佑文不知情的时候被搬到二楼201,他行李很简单,一张席子,一床毛毯,一个竹制枕头,一个小挎包里面是几身换洗厂服,累到保安部副组长艾新宫的是两纸箱沉重的书籍。艾新宫看了看那两箱英文书和管理学,经济学方面的书籍,禁不住自言自语道:“难怪张佑文能做到厂长位置上面,也不是肚子里没墨水的人呀!”

      二楼宿舍全部是新华中级以上级别管理人员和办公室文秘住宿的地方,楼梯口进门的地方的钢筋焊接的镂空铁门,门口二十四小时有专人保安值班看护,这样在有形中就隔开了与普通工人的接触。201是李经理空出来的宿舍,一房一厅,带小厨房,还有一间带热水器的卫生间,可以说是新华最豪华的宿舍了。

      张佑文自从住进来以后,就明显感觉和厂里普通员工有了距离,心里时不时空落落的。他不好酒,也不抽烟,能排挤寂寞孤单的唯一事情就是啃管理学方面的书籍。

      □□怯生生敲开张佑文房门时候,张佑文不知道是该请她进去还是不让她进去坐坐,最后干脆把房门开着,做贼心虚般把□□让进小客厅的沙发上对坐下来。

      □□红着脸低着头对张佑文道:“佑文哥,上次喊你叔叔,对不起啊!”

      张佑文被她逗笑了道:“我可能是真的显老,我倒觉得喊叔叔好,以后还是喊叔叔,我觉得挺好。”

      □□把嘴一撅,一副调皮的样子道:“不嘛!我不要你做我的叔叔,就喊哥哥,气死你。”

      说完自顾自站起来看张佑文房里的摆设,然后自顾自走进房里看衣柜,最后进厨房看了看整套的厨具,洗衣机,卫生间的电热水器,抽水马桶,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道:“佑文哥,你住的也太豪华了吧!这么高级地方呀,可惜你衣柜衣服也不折一下。”说完帮张佑文折起衣服来。

      张佑文现在衣柜倒有些衣服,这一切都是安妮强行买的。做厂长那天晚上安妮就拉着张佑文去了一趟厚街镇逛街。张佑文开始以为买几身像自己平时买的地摊货,谁知道安妮带张佑文去的都是高档的男装精品店,买的衬衣裤子都是几百块一条,张佑文不想要,也不愿意试,安妮喊店员看着身高买了两套,说是关乎到新华的形象。

      张佑文第二天无奈的换了一套白衬衣黑休闲裤以后,整个人精气神就都上去了,张佑文是个一直不怎么讲究外表的人,换了衣服自己也吓了一跳,感觉很不自然,不像自己熟悉的样子了,所以干脆把领带也不打,故意把前胸扣子也松了一颗,人靠衣装马靠鞍,好东西不是人可以掩饰的。张佑文那天一走进办公室,就差一点把办公室一帮小妹子下巴惊掉。安妮看见以后,便又偷偷买了十几套衣服喊小云顺路带给张佑文。

      说到小云,小云刚刚好从张佑文门前过,看见张佑文没关门坐在沙发上发呆,便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小云住二楼206,和这里隔了五六间房,小云也只是送衣服时候来过几次房门口,张佑文早出晚归的,一回来就把门关了,今天看见张佑文大开门的坐在客厅发呆,便好奇的走了进来。

      一进来便看见一个穿碎花连衣裙的漂亮姑娘在房里折衣服,小云一脸坏笑的道:“张厂长,女朋友来了呀!哎呦,长得可真的漂亮。”

      张佑文很窘迫的道:“莫乱讲死丫头,是我表侄女呢!”他挺奇怪现竟敢和小云说死丫头这么暧昧的话,更奇怪自己竟然莫名的说了慌,张佑文下意识的感到挺虚伪的,好像连自己都骗不了一样。

      小云直接便冲进内房里,盯着□□粉嫩洁白的脸看着,□□正折衬衣,折来折去怎么样也折不好,小云就示范着帮张佑文折了一件。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好像很亲密了一般,这让张佑文十分的迷惑。张佑文想:女人成为朋友竟然这么简单这么快,似乎有一点不可思议一样。

      □□要走的时候对小云道:“姐姐,你手真的巧,谢谢你教我折衣服呢!”

      张佑文看着青涩单纯的□□,突然莫名的想到自己刚刚来厂里的情形,想亲人,想家乡,感觉特别孤孤单单,特别脆弱。张佑文便对小云道:“小云,你看能不能把我小侄女招进办公室去上班。”

      小云道:“行啊!过几天我和安妮说说,不过最少要会电脑,她会不会电脑呀!”

      张佑文看着□□兴奋过后自卑的眼神想笑,他对小云道:“那就学吧!□□你听见没有,明天去报个班学电脑,不要告诉别人听哦!”

      □□一脸感激走的时候,顺手轻轻的把门拉了一把,房门便无声的关了,房间里只剩下张佑文和小云两个人,气氛猛然间便安静了下来。张佑文和小云同时感觉到一种特别压抑的羞涩感,连彼此呼吸声都可以听得见。

      小云便没话找话道:“张佑文,说说什么情况,看不出来呀!偷偷金屋藏娇呀!明早我告状去。”

      张佑文一脸懵逼道:“什么什么情况呀!说了是我小侄女呢!想什么呢!”

      小云笑嘻嘻的道:“小侄女,她说你是他哥。骗鬼吧!我反正要告诉安妮去。”说完站起身就走。

      张佑文看见准备离开的小云,也不是害怕她告诉安妮,总觉得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冤枉,于是顺手拉住了小云左手,他原想着留她解释解释,没成想小云向前走被张佑文一拉,刹不住车般倒在了张佑文怀里。

      张佑文只觉得一种无骨般的软绵绵的□□,带着火辣辣的烫热,带着软香惜玉的温柔沁香。等张佑文意识到怀里是个人的时候,已经变成如烫手山芋了。

      小云在他怀了,睁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眼睛里也没有光,呆呆的,傻傻的。她既不恼,也不动,心跳和张佑文一样扑通扑通狂跳着。

      张佑文战战兢兢把她放在沙发上时候,她才醒过来。然后脸上出现了火烧云般绚丽的绯红色。张佑文等着她发脾气,或者动手打人,现在他有一点害怕小云向安妮告状去,他想开口道个歉,或者说一点什么,解释一下什么,他嘴里却像吃了麻沸散一样麻木的讲不出话来。

      尴尬的气氛倒是被小云打破了,小云站起来道:“那个张佑文,我先走了啊!那个谁进文员部事情,还是先去学学电脑操作,对先学电脑操作。然后再……”

      说了半天,小云都没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来,最后干脆红着脸开门走了。

      2

      第二天上班时候,张佑文提心吊胆的注意小云的表情,他发现小云,排货单通知各组长生产也好,和同事讲话聊天也好,都极其自然,像若无其事一样。就是来办公室找他签字时候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张佑文看她进来出去老是一本正经,心里莫名其妙的想笑,又怕小云生气,便强忍着。一个平时喜笑颜开大大咧咧的人,猛然间严肃正经起来,就如卡通片里大灰狼扮外婆骗小孩的感觉。

      张佑文终于忍不住了,对站在旁边等他签字的小云笑起来,张佑文笑了几声,又突然觉得不太好,便憋住了,这一憋,笑的就更难受。

      小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笑,就是不说话,脸上还是保持一本正经的样子。张佑文笑完了对小云道:“昨晚抱歉啊!真的不是有意的,你没告状吧!”

      小云不理他,只把细长的手指指着要签字的地方不动。

      张佑文忍不住又想笑,抿着嘴巴道:“昨晚你倒下来怎么变傻了一样,把我吓坏了。”

      小云便狠狠地捏着他耳朵急切的道:“还讲,不准讲,坏死了。我告诉安妮去。”说完便跑了出去。

      张佑文自己吓了一跳,看来玩笑真的开大了。他刚刚想追出去,啤机部组长李小白走了进来。

      这个办公室,生产厂间除了赖江华最近经常走动外,还真的没有其他组长主动造访过,张佑文疑惑的看着李小白。

      李小白道:“张厂长,你不能这样偏心呢!赖江华那边搞计件,他现在是舒服了,我啤机部为什么不能搞计件呢!”

      张佑文一听,内心止不住一阵狂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道:“你二十个新员工培训好了吗?你没熟练工人我怎么让你计件呢!工人我可是让你先挑选,等你有进展了再说不迟嘛!”

      李小白道:“赖江华也不是有一半新工人,他能计件我为什么不可以,我的新员工已经可以单独做事了,我强烈要求啤机部也计件。”

      张佑文做出一副为难样子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你如果能够保证两个班十六个小时内做完一天工作量,你也计件,给你两个月时间试试怎么样?”

      安妮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安妮最近不知道忙什么,慢慢的越来越少来工厂走动了。安妮等李小白走了以后问张佑文道:“为什么不让啤机部像钉机部一样三班倒呢!”

      张佑文正色道:“啤机部不同于钉机部,啤机部可以机械化操作,速度快。我是这样想的,在工厂定单不增加的情况下,我希望时间越短越好,这样工作效率提高了,电力耗费降低了,工人上班时间也缩短了,机器损耗故障也降低了,公司成本就降了下来。”

      安妮用手玩着桌上的圆珠笔,时不时在白纸上写着什么,等张佑文说完了,她停了笔,一本正经的看着张佑文,直看的张佑文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安妮要走的时候说道:“按你自己思路操作下去,我不干涉你。下班以后我来接你,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一阵风似的走了。安妮最近老是来去匆匆的,几乎连个照面的难得撞见了。

      张佑文好奇的看了一下安妮在白纸上面留下来的文字,只见一张A4白纸中间,整齐的往下排着漂亮的繁体字,最上面写着时间,下面齐头写着工作效率,再齐头写电力损耗,最下面写机器损耗率,四排字后面是一个大括弧,括弧后面是两横,应该是等于意思。张佑文在想,安妮始终还是在听自己说话,但是她内心在想什么呢!自己是不是有必要把准备进行的人事变动提前和她商量一下,把准备改革的具体情况和她先聊一聊呢!女人的想法本来就难懂,偏偏安妮又不是一般的女人。

      张佑文又在想,可能自己把简单事情想复杂了。对于一个老板来说,她雇佣自己,给自己这么大重任,无非不就是想要自己帮她解决问题,她所关心的那个等于号后面,无外乎利润两个字。

      晚上临下班时,办公桌上面电话嘟嘟嘟的响起来,果然是安妮打来的。张佑文走到工厂门口时候,那辆红色的跑车正在等他。

      张佑文问:“去哪里呢!”

      安妮沉默着专注开车,两个人在路边找了一家粤菜馆随便吃了饭,天已经黑了下来。莞太路两边的灯火像两条火龙,从一望无际处而来,延伸到一望无际之外。工业区路两边人流涌动,熙熙攘攘,带着喷涌青春气息的男男女女,成双成对手牵手的闲逛着,欢笑着。

      安妮的车一拐,就进了一条刚刚兴建不久冷清的工业区,几家刚刚新建的工厂,发出冷冷的日光灯白光。安妮把车停在路边一棵大榕树下,用手指指马路对面的一家建好的新工厂。

      张佑文认真的看了看,工厂不太大,进门就是一间七八米高的铁皮盖车间,百多米长,四五十米宽。往里看是一栋四层宿舍房。楼房与车间有一个小篮球场大草坪,门口保安室上方挂着‘新哗纸品厂’。

      安妮对张佑文道:“他们已经开始试运营了,估计过了八月中秋会大规模开工,张佑文,你觉得我们有没有可能被别人取代呢!”

      这个话题是沉重的,张佑文觉得,该面对的始终会面对,张佑文道:“安妮,我知道你很不开心,他们连厂名字都和我们差不多,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有胜算的,我们厂规模比他们大,经验比他们多,根基比他们深,我们手上有这么多老客户,他们想竞争没那么容易吧!”

      安妮叹口气道:“我们的订单已经被他们抢走了很多,幸好都是一些小工厂订单,Aaidas,步步高几个大集团客户还在我们手中,李经理手上有我们公司全部的客户关系,他做了这么多年业务经理,现在变成养虎为患了。张佑文,我好累,真的想找一个肩膀靠靠。”

      安妮抓住张佑文手轻轻的抚摸着,那是一种特别温馨的感觉,柔柔的像小时候阿娘的抚摸。张佑文道:“安妮,我不知道我能帮你分担多少,我只能尽自己能力让你少一些烦恼。我目前的能力只能帮你管理好工厂生产,让你少一点后顾之忧,订单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想办法了。工厂里人事,我准备这几天开始采取行动,现在离中秋节已经不远了。”

      安妮柔声道:“工厂事情,小云都告诉我了,我支持你。他们目的我很清楚,就是想让工厂混乱起来,让我们做不出那几个大订单的货,然后全盘接收下来。张佑文,我真的没有看错你,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我希望你能够和我并肩战斗下去,为了尊严和正义。以后我自己抓业务,你帮我把工厂内部搞好,我一定不会辜负我逝去父亲期望的!”

      3

      印唛部最近老是出问题,印出来的纸板色差很大,老是有色斑,甚至于出现大块大块的空斑。

      王江长组长连续奋战了两天,问题始终没办法解决。张佑文这几天也一直呆在印唛部,看着王江长组长浑身沾满了墨印,嘴里不停的嘟嚷着‘狗老子的,狗老子的’,张佑文看了也是着急。

      钉机部最近堆积如山的纸箱渐渐的少了,改革成效才慢慢的出来一点点,没成想印唛部又出了问题,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张佑文自知自己不懂印唛机,自己这个厂长位置还没有坐稳,所以也不敢在王江长老领导面前托大,只能没日没夜的陪着,后来看见王江长满头大汗,分机部切好后送过来堆积如山一般等着印唛的纸箱,知道王江长组长已经是没能力解决这个问题了,便轻言细语道:“王组长,怎么样,还要多久可以解决。”

      王江长讪讪的看着张佑文,露出一种羞涩的表情。张佑文猛然间感觉一种心酸,中年男人那种讪讪的羞涩,是沧桑的,无可奈何的,就如那种想硬气时候不能硬时候的无奈!张佑文倒希望他能凶巴巴的嚎自己两声摆摆老资格好受一点。

      王江长瘫坐在成堆的纸板上道:“张厂长,我弄不好了,你去找艾长发吧!”

      张佑文好奇的道:“艾组长懂印唛机吗?”

      王江长喘着粗气道:“艾长发在新华没有什么不懂的,成型机他都搞得定,你找他看看吧!”

      张佑文边向模房走边想:“真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不起眼的艾长发是个人才呀!”

      走到阴暗的制模房,看见艾长发正低着头在塑胶板上面量尺寸,一边量一边画线。张佑文看着他认真细致的样子,都有一点不忍心打搅他。张佑文轻轻的喊了一声:“艾组长,忙着呢!”

      艾长发一回头看见张佑文,慢慢的停了手中活道:“小张,张厂长,你有什么事情吗?”

      张佑文认真的看了看制模房,因为需要恒温的缘故,模房是一个四面不开窗的大房间,有教室般大小,四面靠墙处摆满了角铁焊接的架子,架子上一层层码满了印刷字板,中间一张七八米长,两三米宽的工作台上,五六个苍白脸色的年轻人正如艾长发一样埋头做事。整个新华车间张佑文差不多都转遍了,唯独是第一次来制模房。给张佑文第一感觉是一种肃穆感,平和感,像灵魂失落的人走进了教堂,空虚纠结的人逛进了藏书阁般安详平和。

      张佑文是肯定艾长发的,现在更是变成一种喜欢,中国人,特别是背井离乡的打工者,眼里露出的是空洞的,脑袋想的都是茫然,工作态度说白了就是因为赚钱,没几人会深思工作的意义和本质。艾长发和他的团队却像一缕阳光,一杆标杆一样立在新华。

      张佑文道:“想请艾组长帮个忙,不知道你方便不?”

      艾长发用手扶了扶眼镜,站起身就往门外走,问都不问一下帮什么忙。张佑文追上艾长发道:“艾组长,劳烦你了,你可真痛快,都不问一下什么事情呢!”

      艾长发无所谓的道:“印唛出了问题吧!昨天我就看见了,没事,以前车间主任也经常让我去修。”说完自顾自走向出问题的印唛机,打开电脑版,用试电笔调试了一下,然后撕下滚筒上面的塑胶模板,计算了一下滚桶圈周长的距离,然后重新慢慢的贴好模板。

      王江长尴尬的开了机,试着印刷了十几张纸板,纸板上面字迹图案清晰饱满,尺寸分毫不差,于是停了两天的印唛机又开始疯狂的旋转起来。

      张佑文看见艾长发这么三下两下的就快速解决了问题,心里想道:技术人才的确是第一生产力呀!艾长发这个人不简单,他既然明明知道印唛机坏了,就是不主动去帮忙维修一下,一定要等自己去请才愿意出山,说艾长发没有心机是不可能的。可转过来一想,艾长发明明可以不告诉自己知道印唛机坏了呀,他如果真的心机深,肯定会假装不知道,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换成是自己,也不会毛遂自荐的替不相干的人修东西吧!这么转换一想,张佑文觉得自己内心豁然开朗,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生。

      张佑文对准备回制模房的艾长发道:“艾组长,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到我办公室坐坐好不好,我有点事情想请教请教你,这么吵的车间可不是求教的地方。”

      艾长发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张佑文去了办公室。张佑文等艾长发坐下,开口道:“艾组长,以后你还是喊我小张吧!我觉得挺好。”

      艾长发尴尬的道:“不好吧!你是厂长呢!你不会怪我刚才没尊重你吧!我这人吧,嘴笨,老是说错话,张厂长莫见怪阿!”

      张佑文摆摆手道:“长发兄,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是真的觉得喊我小张亲切,以后就小张吧,喊张厂长我可不应你。喊你来这里坐坐,是想好好的感谢你呢!你可帮了我大忙呢!真的谢谢你。”

      张佑文看艾长发既不反对,也不同意,既没接受感谢,也没反对感谢,知道艾长发已经慢慢的和自己熟络了,张佑文正色道:“长发兄,问你个事,这一次大跳槽,你组里走了几个师傅,有没有困难需要我解决的?”

      艾长发沉默了半天回道:“还不是李经理安排那几个潮州老乡走了,没事,我还有五六个出色的徒弟呢,忙得过来。”

      张佑文道:“那就好,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找我说,千万不要客气。没事呢经常来我这里坐坐。我刚才看了看你们工作地方,我觉得再增加一点日光灯吧!不然你们眼睛受不住,上班时间你们可以自由一点,和师傅们多去操场上休息休息,晒晒太阳,这样对身体好,劳逸结合嘛!”

      艾长发眼睛里闪出淡淡的光来,不过他还是平静的道:“这样好嘛,上班时间出去晒太阳,以前厂长可是要罚款的呢!”

      张佑文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我说了算,你们想休息就休息一下,想晒太阳就晒太阳吧!”

      艾长发抬起头看着张佑文道:“那我替我徒弟们谢谢你了,你放心,工作绝对耽误不了。”

      张佑文道:“长发兄,求教个问题,你看工厂出了这么大事情,你觉得应该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回到正轨。”

      艾长发把眼睛取下来用擦布细细擦着,沉默了一下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再说,我不怎么擅长人事,只对技术有兴趣,说不好。”

      张佑文道:“假如在其位呢!该如何谋划。”

      艾长发不解的问道:“在其位,什么其位。”

      张佑文和颜悦色道:“长发兄,我想让你出任车间主任,诚心诚意希望你接受我的邀请,你看看能不能帮我。”

      艾长发呆呆的摸着擦布上的厚瓶底眼镜,似乎被惊到了,淡黑色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变化,他眨了下眼睛,张佑文从那一刹那间看见了一种似曾相识的豪气,就如他第一次听见安妮让他做厂长时候一样的眼神。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特别是含蓄木讷的中国人,不习惯于肢体语言的释放,眼神便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内心的一切。

      艾长发沉默了良久,然后冲张佑文憨厚的笑笑。这个真诚的笑容,就算接受了张佑文的聘请,绑在了张佑文滚滚前进的车辆上了。

      4
      艾长发的任命,张佑文想把各组组长招齐了开个碰头会正式宣布,他觉得这是必须的。大凡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有政治就需要名正言顺。另一方面,艾长发现在是张佑文的人,属于张佑文的山头,张佑文理所当然需要站在艾长发前面替他考虑,替他遮风挡雨,做他坚强的后盾。

      开会那天上午,张佑文把艾长发叫到办公室。艾长发明显精神很多,以前的沉闷寡言,毫不起眼形象一扫而光。进入角色这一点,艾长发明显比张佑文强的多,也许是因为艾长发年纪长于张佑文,也许是艾长发内心一直郁郁不得志,早已想一展拳脚的缘故。

      张佑文笑眯眯对艾长发道:“长发兄,‘艾’姓好少见哦!”

      艾长发道:“张厂长,你叫我来不会和我讨论爱不爱(艾不艾)吧,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张佑文听了艾长发的幽默也轻松的道:“厂里的动静你比我和安妮清楚,我想知道他们的阴谋。”

      艾长发道:“阴谋不怕,他们来阴谋,我们就来阳谋,我想阳谋比阴谋光明正大。”

      张佑文道:“我想今天开个会,先宣布一下你任命车间主任事情。另外想把维修部李可和成型部李大山动一动,但是又怕他们俩狗急跳墙,提前发难。”

      艾长发轻松的道:“你动就是了,他们两个现在也只是空架子,手下能挖走的人早去了老李那边新厂,他目前手下工人是碍于他是组长面子听他调遣,一旦不在其位,我想他们俩翻不了浪的。”

      张佑文道:“只怕没那么容易吧!现在我不能算错一步,你懂的。你刚才说阳谋,怎么样个阳谋法?”

      艾长发用笔刷刷的写了几排字给张佑文,张佑文看了一下,只见上面写道:会议通知,请各组组长上午十点钟到张佑文厂长办公室开重要会议,请各组组长务必参加,缺席者将开除处理。

      张佑文看了问:“李可和李大山要是参加了怎么办呢!我们岂不是阳谋不成。”

      艾长发轻松笑笑道:“书面形式下达通知,加盖你办公室印章。以我对他们两个了解,你如果不写开除处理,他们可能会来看看是什么重要会议;你如果写了,他们百分百不来。李大山太骄傲了,太自以为是了。老李是不想带他们过去的,要带早带走了,留下来只是被老李当枪手使,只是他们两个人自己不知道而已!”

      张佑文想了一下,还是向安妮手机拨了个电话,把决定向安妮通了通气,并且让他在下午上班前马上多调一些成型维修师傅过来。

      这一次会议相对于前几次次会议热闹的多,众人对于艾长发做车间主任没有任何异议,倒是一直拿他开玩笑。李大山和李可果不其然没有参加会议,张佑文和艾长发也只字不提他们两个的名字,好像根本忘了这个事情。

      张佑文看大家开艾长发玩笑开的差不多了,便问赖江华道“赖组长,说说你们组情况,月底可是要发奖金哦!”

      赖江华红着脸道:“张厂长,我认输了,刘芳组进度最快,副组长吴小海速度虽然比不上刘芳组,但是钉出来的纸箱质量最好。只有我的组,速度也慢,质量也是一般。不过相比于以前,现在因为休息时间足够,体力比以前好的多,出货量也是多的多。”

      李必兴插嘴道:“行呀赖江华,难怪我说你们组现在不堆积如山了,原来改革了,这几次去你们组抠妹子,竟没人搭理我,原来都赚钱去了。”

      王江长骂道:“狗老子的,你李必兴总有一天死在那上面,草口又好,什么货都吃。”

      李必兴回骂道:“我死在上面也愿意,不像你,爬都爬不动了。”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李小白看着李必兴道:“你招惹是招惹,张厂长带来的老乡劝你不要乱来,惹张厂长生气就麻烦了。”李小白本来想说惹张厂长会炒了你,临嘴又觉得和张佑文不太熟,所以改了口。

      张佑文笑笑道:“李必兴只要是认认真真想谈女朋友,莫动手动脚流里流气,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李必兴兴高采烈的道:“看看张厂长都发话了,你们就悠着假斯文去,张厂长,我这一次是认认真真想谈个朋友结婚的,那个□□听说去过你房里,我不打他主意就是了。”

      刚说到这里,小云抱着一箱冰矿泉水进来,把矿泉水往会议桌一丢,板着脸道:“我以为是什么重要会议,原来是讨论怎么样瓜分工厂妹子,一个个不要脸。”说完黑着脸气呼呼的走了。

      张佑文听小云一顿骂,知道他是骂自己的,心里不觉愧疚起来,于是正色道:“好了各位老大,言归正传,都差不多下班吃中饭了,不多耽误大家时间。我说一个事情啊,由于明文通知在先,李大山和李可两位组长视而不见,我决定开除两位组长,麻烦吕兴旺组长通知一下他们两个,让他们下午就离开工厂。下面我们请艾长发主任说说成型部和维修部新组长的人选吧!”

      张佑文话还没有讲完,办公室已经静悄悄的,众人看张佑文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猛然间来了这么一手斩钉截铁的处分,心里不觉一凉,就如跌进了冰窟窿,惊的目瞪口呆,不敢相信。

      艾长发打破沉默道:“成型部副组长颜克玉和维修部副组长孙大志两人不错,我意思让他们两个先代理一段时间看看能力,当然,最后还是请张佑文厂长拍板决定。”

      张佑文看着艾长发,打鼓听声,张佑文不是情商低的人,艾长发简单的几句话,既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赚到了人情,又把自己抬的很高很高。这个艾长发,真的是一个聪明人,一个不简单的队友。

      众人走了以后,张佑文坐在带轮子旋转椅子边转边想:“好戏马上要开始了,打草惊蛇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看来提拔艾长发是个正确的选择,有了他的协助,自己胆子也大了,疑虑也少了,似乎所有的云山雾罩,在一瞬间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显露了出来。”他闭着眼睛,心里在回忆刚才众人的表情,一遍又一遍的计谋谁是自己的人,谁是可以拉拢的人,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有胜算的。

      成型部轰鸣的机器声猛然间停了,张佑文虽然在隔音的办公室里,还是明显感觉到车间安静了很多。成型部的声音就如爷爷丧期乐器班里面的鼓声,其他部门的声音虽然也嘈杂喧哗,但都压不住鼓声的震耳欲聋,大气磅礴。幸好钉机部尖锐的钉机声如啄木鸟群敲森林一样清晰悦耳,而后啤机部啤纸的声音也一下下响起来。

      小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道:“张佑文,不好了,成型部和维修部师傅都提前下班走人了,其他几个部门也停了工,你快去看看吧!”

      张佑文闭着眼睛慢悠悠道:“你听,分纸机响起来了,印唛机也响起来,不急,一切都在掌握中。小云,你去通知财务,中午前把李大山组长和李可组长工资算出来送过去。”

      小云急不可耐看着张佑文闭目养神,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怎么办。她抓起电话想打给安妮,看见张佑文似乎真的成竹在胸,便放下电话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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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同调人来的中巴车一起回来了,中巴车停在车间与宿舍楼的操坪中间。正是下午班差半个小时的时间。

      季节虽然已经到了仲秋,广东的气候还是火辣辣的热,操坪四周栽种的阔叶风景小树,一片叶子也未曾掉落,翠绿的颜色表现出超强的生命力,是那种顽强的,蓬勃的生命力,如张佑文那个年代的所有的打工仔一样的生命力,那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真正的强大,是内心的强大,只有有了强大的内心,才能在那个激情澎湃,热火朝天的九十年代,超人一步,闯出一番天地。

      我们也不能否定运气,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百分之一的运气才是成功。但是百分之一的运气比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更难得。如果可以,我们就运气和努力这个话题可以写上几百万字的论文阐述,但是运气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努力却人人可以有。

      张佑文已经提前安排了食堂干部餐小灶,一伙人便浩浩荡荡的拥进食堂。张佑文这样安排是有深意的,他一方面把事情往好处想,倘若成型部和维修部正常上班,就没必要大张旗鼓;假如两个部门员工下午想集体带头罢工,他就有了一张牌打。

      至于这张牌能不能打起来,他心里没有底,但是凭借他两年打工经验和感受,觉得大部分工人还是不敢冒险,人不到山穷水尽,选择既有的安逸比创造冒险的未知好得多。事情往往不能往糟糕地方发展,就像一个负债累累的小商小贩,越想靠着今天眼下的收入来应急,往往会生意冷淡,颗粒无收。张佑文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开端,他提前的布局,就是营造一种气势,虽然他也害怕未知,恐惧未知,但箭已上弦,不得不发了。

      安妮,小云,艾长发和张佑文沉默的坐在厂长办公室,办公室门开着,透过文员区的落窗玻璃,只看见钉机部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哒哒的钉机声音像战场上的列队英国士兵进攻时敲的小战鼓。

      按理说下午不是赖江华的班,但是赖江华早早的坐镇在钉机部,脸上一副焦虑样子走来走去。张佑文十分平静的看着赖江华,是的,人站的角度不同,看问题的视角就变了。在刚刚进钉机部时候,张佑文曾经特别讨厌赖江华的积极,张佑兵曾经想对赖江华动手;后来做了钉机部组长,心里对赖江华虽然说不上讨厌,但每一次看赖江华又瘦又高佝偻背的满脸猩红痤疮样子,心里是有鄙夷色的;现在做到厂长职位,再看赖江华表现,竟然觉得赖江华是可敬可亲的,至少可以把他完全划归到自己亲兵行列里来。

      安妮对张佑文道:“这一天是迟早要发生的,早一天不如晚一天。”她似乎在鼓励张佑文讲,又似乎在鼓舞自己。

      艾长发满脸虚汗,他看了看一脸沉静如常的张佑文道:“张厂长,是我估计错误,幸好你安排妥当,要不然就麻烦了,我去食堂等着,如果一点钟过了成型部机器没有开动,我就把师傅们带过来开机做事。”

      艾长发这几句话张佑文懂,这几句话带着很深的意思,首先,艾长发当着安妮面,肯定了张佑文的能力,把张佑文捧得很高。其次,他认识自己错误,把自己踩的很低。其三,他冷静的想到了最坏情况。张佑文很欣慰,哪怕再风高浪急,只要有了自己团队,有了赖江华和艾长发这样的队友,就是十分让自己欣慰的事情,至少目前他不觉得孤单。

      下午上班的铃声总归是响了,保安部打卡区开始出现零零星星打卡上班的工人,李小白第一个带领工人走了过来,啤机砰砰的响了起来。而后是王江长胖胖的身躯,他身后工人不太多,七八台印唛机只启动了三台。然后是李必兴带着一帮张佑文家乡来的新工人,成型部副组长孙大志最后面来了,身后也全部是一帮刚来不久的张佑文老乡。

      安妮站起来对张佑文小云道:“走,去车间看见去。”三个人便往分机部走,李必兴正东张西望坐在纸板上,远远的看见安妮过来了,马上站起来发动机器,自己开始操作起来。一帮新来的张佑文老乡,因为不会开机操作,所以都围着李必兴看热闹。

      安妮三人走到了分机部,李必兴尴尬的对安妮笑笑道:“师傅们都在睡觉,喊不动,我是愿意上班的。”

      安妮看了看油滑的李必兴道:“行了,难为你了,没说你态度不好。只是下次再不能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再出现喊不动师傅上班的情况发生,我只能说你组长不合格了。”

      李必兴被安妮和和气气几句话说的脸上红红紫紫的,很不是滋味。幸好张佑文对安妮道:“安妮,你错怪李组长了,李必兴组长工作很积极,做事也认真。只是他手上没有罚款奖励权利,所以才出现这样的事情。”

      李必兴连忙道:“可不是嘛!我不能炒他们鱿鱼,不能罚款,也没钱奖励他们,怎么管理他们呢!”说完用感谢目光看着张佑文。

      安妮很柔声的道:“那就给你权利嘛!你闲时多找找张佑文厂长,和他商量商量具体方案。”

      正说着,只见艾长发带着二十几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车间大门走了进来。张佑文迎了上去,客气的一一和师傅们握手,满脸笑容的说一些欢迎的话。安妮以为张佑文会直接带他们去纸品成型部开机工作,张佑文却带着他们向钉机部走,一路走一路谈笑风生的向他们询问兄弟工厂规章制度,出货量情况,然后又带他们巡视了啤机组,介绍李小白组长,王江长组长,李必兴组长给他们认识,并且肯定了几个组长的管理能力和工作效率,最后才走到了纸品成型部,询问他们工厂机器操作和新华厚街厂有什么不同,出货速度。

      安妮和艾长发小云三个人在后面莫名其妙的跟着工作队伍走,开始还不明白张佑文行为,慢慢的明白,张佑文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给厂里有想法的老员工看新华实力,意思很明确的告诉他们,随便你们怎么闹腾,公司有的是熟练工人,顺便也是给大家一颗定心丸,新华不会倒,新华后台硬的很。

      成型部轰轰隆隆震耳欲聋的机器开动以后,没半个小时,陆陆续续已经有工人上班来了,最后除了李大山和李可,所有罢工没上班的工人全部上班来了。工厂又恢复了勃勃生机,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又似乎什么都已经改变了。

      安妮送师傅们回去时候,转过身深情的看着张佑文。张佑文捉摸不透安妮的眼光想说什么,张佑文此时内心也是忐忑的,他应该和安妮一样,虚汗暗流。但是他们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都不能显露出慌乱来,他现在和安妮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默契,就如战场上面两个配合默契的战友。人生就是这样,时刻在迎接一个又一个的未知,一个又一个的坎坷。一个人再有本事,也是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团队。张佑文现在能做的,就是打造一个铁血团队,能够按自己的意志行事,没有能力表达自己的意志,一切将都是空谈,更不要说让安妮安心在外面跑业务放心工厂生产,或者迎接未来更大的风浪了。

      安妮走前,礼貌优雅的握了握艾长发手,握了握孙大志的手,当然也握住了张佑文手。安妮对大家道:“一切靠你们几个多多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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