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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合欢树下 ...

  •   金雕与陶兰在城外激战,双方皆派出了最精锐的军队生死相搏。陶兰王越祯静静地站在城头,看着城下血海尸山的鏖战,他左肩上有刀伤,鲜血顺甲叶流淌而下。御医要为他疗伤,他淡淡然摇了摇头,道:“孤若死了,你们千万不要动孤,孤就站在这儿,看我陶兰勇士保家卫国。”极度的疲惫与伤痛中,这位君临陶兰的国主,唯有靠他确乎不拔的意志来鼎立他的王朝。
      金雕贝隆嘉为三军统帅,一身乌金战甲,挥舞着乌金刀,率领着横扫天下的辽峰铁骑所向披靡。这帮人皆是黑甲黑马,一个个仿佛是从地狱中踏着风火雷电奔出,嗜血成狂,穷凶极恶。他们的队伍像一根黑色的冰锥横冲直撞,势不可当,其他金雕军队和乌潜军队跟随其左右进攻城门。而陶兰军队和源源不断加入战团的援军,就如大海的波浪一般,一浪一浪,不舍不弃,城门被打破了,他们就用血肉之躯堵。
      远处,金雕王吉昆禧用千里眼观看着战势,往昔天下最美丽富庶的都城,此刻变成了人间炼狱。看着城头上傲然屹立的陶兰王,不由心中感慨。
      没有选择,没有退路,狭路相逢,双方杀红了眼,无所不用其极。贝隆嘉的前锋已经推开陶兰将士的尸体冲入城门,一入瓮城又被劈头盖脸浇下火油,千百战士顿时烧成焦炭。金雕军队在贝隆嘉的强压下冲入火海要突出去,可队伍又被陶兰的援军拦腰冲断。三天三夜,天地变色,血肉横飞。贝隆嘉浑身上下,就连眼睛也是血红的。他不停砍着敌军,后来发现自己的军队竟有人怯懦不前,不由砍倒一片,就连金雕王鸣金收兵的军令也不听,独自向前。最后,被金雕王派人硬捆了回去。
      停战。一晃五天过去了,“出去走走。”璟平道。她谁也没带。
      金雕人赶着马车出了小院问:“去哪?”
      “出城。”城外一派死寂,蒹葭摇摇,斜阳衰草。
      金雕人赶车出了城,也不请示便向金雕军营的方向行去。忽听车中传来美妙的歌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歌声空灵凄美,如一首挽歌飘荡在天地之间。
      金雕人不由放慢了速度。
      “我唱得好听吗?”璟平问。
      金雕人见她探身出车厢,坐在自己身旁,他点了点头。
      山原阡陌,暮烟深浅,璟平指着前面的合欢树,道:“我要到那里去。”
      山岗上一棵繁茂的合欢树,摇曳着金黄的叶子沙沙作响,树下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如碎金的丝绸。孔武有力的金雕人用两手将璟平高高举起,道:“跟我走。”
      璟平低眉望着这位俊朗英武、魁伟高贵的男子,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曾相识,便任由他狂热地拥抱着、亲吻着自己。璟平轻轻抚着他宽厚的肩背,叹道:“你目光如炬,应是当世英雄,让你当马夫,委屈了。”
      那人用力地摇摇头:“璟平儿,我给你赶一辈子马车,跟我走吧。”一句“璟平儿”,那种熟悉亲切,令她怦然心动,泪光闪闪。
      她伸玉臂紧紧抱住金雕人粗壮的脖子,颤声道:“你唤我什么?”
      “璟平儿。”
      金雕人感到怀中的小女人浑身都在颤抖,她热滚滚的泪水顺着他的脖颈流淌而下,只觉得一时间浑身上下热血贲张,无法自抑。合欢树下,他与公主化为一体,其实,第一次见到她,就暗自惊讶:“妻原来在这里。”
      繁星点点,璟平从金雕人的怀中起身,她看着远处金雕军营的篝火,随手理了理秀发,道:“该回家了。”她像说给金雕人,又像说给自己。
      “璟平儿,我是……”他想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却被璟平捂住了口。
      璟平道:“仗打完了,你走吧。我今生再不想见到金雕人。”言罢,她自驾马车,头也不回地驰向牧羊城。
      贝隆嘉不知在帐中昏睡了多少天,醒来时头疼欲裂,浑身散了架一般。他睁开眼,猛然一惊,看到自己的兄弟阿斯哈敏,道:“你,你没死?”他大喜过望,重重地捶了捶阿斯哈敏的肩膀。
      阿斯哈敏握着兄长的手,眼圈发红。先前,他潜入牧羊城想和陶兰的裨将安普图会合,里应外合打开牧羊城门。没想到身为金雕人的安普图已被陶兰王收买,设圈套让他饮下毒酒,若不是亲随们舍生忘死地救他,他早就死了。后来他侥幸逃到街头,又被璟平搭救,才捡回这条命来。
      金雕王在帐口看着两个儿子,心头酸热。阿斯哈敏是先王后所生的嫡子,听说他阵亡,自己几乎一夜白了头,不顾群臣劝谏御驾亲征。没想到上苍还能把他还给自己。可长孙——贝隆嘉的长子森咸在前两天的激战中阵亡了,才十九岁,被活活烧死,焦炭一般惨不忍睹。
      漫漫长夜,心事浩茫,陶兰王披着战袍拍抚着残破的城墙。一年多了,他没有睡过囫囵觉,像这样的长夜,他都习惯了,喃喃道:“怎么这么长呀?”他困乏已极,却不能入眠,仿佛眼前的黑暗没有尽头。
      “父王,到处找您。”璟平上前搀扶着父亲。陶兰王看了眼女儿,她白天在听雨楼,晚上一定要来给自己送餐,一年多了,雷打不动,七百多道菜从不重样。越祯吃着女儿烧的佳肴,看着坐在一旁发呆的女儿,一阵的心疼。原本要把天下最好的都给她,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可……
      金雕军帐中,烂醉如泥的贝隆嘉躺在榻上,双眼通红盯着油灯。儿子阵亡了,父亲不让他看尸首,虽未见到,可一闭上双眼便能看到儿子被烧成焦炭般扭曲的尸体。他不敢闭眼,酒喝了那么多,可心还是疼,像被人生生撕去一片心肝一样,疼得他捶胸顿足。
      金雕王两鬓斑白站在篝火前叹气,此次倾巢而出,后防空虚。铜唐王穆彦旻刚刚登基正锐意建功,如今已到驼布关外,侄子哈术行真能挡住吗?能挡几日呢?若不尽快班师,后果不堪设想,但又怕陶兰追截,弄不好就全军覆没了。阿斯哈敏先是看了看兄长,一想到侄子的惨状,不由鼻酸,可张了张口,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他连自己都劝不了,别说劝别人了,出了帐看到愁苦的父亲,本想陪他聊聊,还是不知说什么,是战是和军中意见不一,自己也没考虑好。抬头望望夜空,吸了口清凉的夜风,陶兰的深秋比金雕温和多了,望着皎洁高远的明月,“璟平儿。”阿斯哈敏第一次尝到牵挂一个人的滋味。
      驼布关上,哈术行真正与铜唐打得如火如荼,天色已晚,双方都没有歇战的意思,支起火把继续鏖战。云梯上铜唐士兵不停地向上攀爬。金雕守军向下扔滚木礌石,或挥刀乱砍。铜唐王穆彦旻亲自督战,原想金雕主力在陶兰,小小驼布关,自己的大军一过就踏平了,可没想到已被挡了三天。哈术行真是金雕王的侄子,自从他父亲阵亡后,金雕王便把年幼的他接到宫中教养,视如己出,呼之“三郎”,较两位兄长倒更娇惯他,所以他自来骄纵,更兼性格剽悍豁达打仗不要命,人称“拼命三郎”。
      哈术行真除了父兄之外,也再没把天下人看在眼里。铜唐元帅安成柱捋着花白的胡子,坐在马上看着城上那位身着青铜战甲的小将,感慨道:“金雕又出英雄了。”他身旁一员裨将冷哼了一声,跃马向前驰去,边跑边抽弓搭箭射向城头。城上哈术行真的身体猛地向旁一栽,一支倒齿狼牙箭正射在他的肩头。哈术行真一把推开扶自己的人,哈哈笑道:“这点小伤算什么!”他伸手拔箭,箭头带下一块肉来,鲜血淋漓。穆彦旻正要夸奖安成柱的侄子安雁北箭法了得,却见城头上哈术行真大口将自己的肉连嚼带舔咽下肚去,不由觉得嗓子眼发紧。金雕将士见主将如此,一时间激起一腔忠勇,同仇敌忾,对攻上城头的铜唐军,拼命杀戮,甚至扑上去喝血啃肉。
      牧羊城外,“必须马上班师。”左相多罗元衡激动地向金雕王吉昆禧谏道。
      吉昆禧看了看一言不发的两个儿子,转脸问一直在抠手的弟弟楚王牧野星歌,道:“楚王,你看该如何呀?”
      牧野星歌愣了一下,拍了下扶手,他的目光如两盆熊熊燃烧的篝火,狂野地跳动着,道:“打!我既然来了,就要陶兰王爬出牧羊城。铜唐那边您再派人挡一阵儿,等我回去再收拾穆彦旻。”贝隆嘉一听到他的话就把脸扭向一旁,恨不能把他的声音从耳朵里挖出来。
      吉昆禧看着志得意满的弟弟,笑道:“还是年轻好。”
      转脸直视阿斯哈敏道:“晋王,你怎么看?”
      阿斯哈敏沉吟了一下,道:“约陶兰王谈判吧,金雕兵临城下,此时还占优势。一旦和谈成功,便稳住了局势,铜唐也兴不起多大的浪来。”吉昆禧欣慰地看着沉稳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好。
      一旁乌潜的三王子柯木东皮笑肉不笑道:“对,晋王说得对,陶兰王那老小子富得流油,普天下数数,谁有他银子多?”他边说边舔着嘴边的口水,伸手还比着数银子的架势。贝隆嘉看着那张贪婪无耻的脸真想一巴掌给他扇没了。城下决战时,最先撤退的便是他的乌潜军。美其名曰来助阵,真不如说是来要饭吃军粮的。可他偏偏是王妃柯氏的堂弟,一口一个姐夫叫得他火冒三丈。
      “康王,你说呢?”吉昆禧注视着长子,是战是和,他才是关键。这个问题,贝隆嘉思考良久了,打到这一步,想一口吞掉陶兰确实困难了,铜唐王又大兵压境。此时若逼陶兰王订立城下之盟还能要个大价钱,道:“谈判!让陶兰王割肉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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