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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亲缘无门祸福相依 ...

  •   谢枕从袖中取出根毫针,阴凌霄还反应过来,眼前银光一闪,棺中之人闷哼一声,便又陷入昏睡之中。“这.....”阴凌霄抡了抡铲子许久没动,偷看了眼谢枕脸色,嗯,毫无波澜死人脸,“师父你真不打算救下这小哥,他看起来似乎很虚弱?”

      阴凌霄搁下铲子,给岑互把了下脉,脉相平稳显然无碍,“师父这也奇了,人死了四年,居然还能死而复生,并且这人身体似乎并无不妥之处,我看你是中了那和尚的套了。定是那和尚把人故意埋入棺材之中,给我们找事做,还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可别是个江湖骗子!”

      谢枕倒丝毫不在意,取回针道:“那和尚倒并未骗人,此人确是葬于四年前的岑家公子。但如果当时人并未死,这就有解释了。你素日嗅觉敏锐你且闻闻这棺墓周围。”
      “酒味!还不是一般的酒味,至少是五十年以上的陈酿!”
      “是千日醉,有趣!与这岑互有此联系之人,恐怕不是这凡间之人。凌霄,随为师回见山居,这几日怕是有大事要发生。”谢枕凝神远眺,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常年入死地,如今却挖出个活人。那云游和尚究竟是真不知情,还是别有用心,恐怕是别有用心居多。

      “师父,你真要把这人扔在这!”凌霄平日虽没心没肺素来顽劣。但终究是个小姑娘,不忍看着这小公子被扔在坟地里,忙求情。
      “那你背着他?见山居离这地可是远的很!”谢枕瞅了眼还算矮小的阴凌霄,挖苦道。
      “我背就我背!”凌霄没理谢枕,气哼哼道,说着便把昏迷的岑互扛上肩,还挺沉:“师父我们把他带回间山居吗?”

      “不,见山居如此寒舍招待客人太失礼了。当然是去京城最繁华的天香楼了,让这位岑公子好好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果然是满腹坏水的老油皮,天香楼是京城最大的风尘之地。谢枕这怪人,从来不去烟花之地。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番还真是客套了!

      这良家弟子岑公子醒来怕是要有一番折腾了,恐怕不是和他家师父结仇就是结怨,阴凌霄暗笑。岑互说沉不沉阴凌霄背了半天就累了,装出气喘吁吁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谢枕。自然是谢枕认命,接包背过岑互。

      “师父你倒是和我说说,那千日醉有什么来头?为何说与岑家小公子联系之人不是凡人?还有这几日怎么又有大事要发生?”阴凌霄跟在谢枕后面,想起方才师父说的话,不觉疑惑。

      “江湖传说罢了,千日醉来自于岏道的一名狄姓酒客。据说饮此酒,可醉死千日有余,而酒香千日不散。”

      “岏道!就是那个江湖传说中西北边境一处魍魉仙侠来往交汇之地!那与这岑公子有联系之人还真非凡人了!原来那些传说不是空穴来风嘛!那大事呢?是何事?”阴凌霄一脸兴奋忙问道,这些传说正巧与她日前在茶馆所听的小故事对上,不禁暗自思忖,那写书之人也是神秘。此时年少心性如她,总爱刨根问底,事事追究,却不知江湖仙客之事半迷半离,隐于急风骤雨下暗流涌动。于平凡人宿命而言,越模糊越好。

      “这就与你无关了,药性脉决背妥了?施针看诊会了?还是汤药煎的火候到了问这些没用的,不如多看看你的医书。”谢枕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心下一叹,这孩子终究长大了,终究要落入江湖,往后也应知人世悲凉。

      继这回挖出了大活人岑远之后,谢枕与阴凌霄如常回到了见山居,依旧是夜半看诊,诊金千两。来往病人依旧不断,仍如江湖传说一般。

      但对于岑远之来讲,他此后的经历可没那么花繁锦簇,云淡风轻了。岑互被谢枕扎了一针后,陷入昏睡之中,。此间他作的一个长梦,梦里他站在昏黄无光的路上,顺着此路望去,此路,了无尽头,唯有无边无际的风。他一人立于天地,心中无悲无喜。

      岑互呆立路口片刻,想到昨日喝了酒,一夜未归急着寻回家之路。正原地转着圈,却见岑家族人从远处走来,个个面目熟悉却陌生,仿若一别几日却经数年。岑互以为又要被长辈们数落,岑家人却看也不看他,从他身边走过。岑互心觉不对,想去拉住他们问个究竟,一转头家人竟随着风沙消逝的无影无踪。“爷爷!伯父!...”岑互急唤他们几人,却无人再应。
      这方浩然天地又余了他一个人,此时,远间昏黄天光,忽化作一道红光。光中传来清透之声似明灯照世,道:“痴儿,红尘路短,梦无常,因缘劫难,莫自缚。此去仙路又迢迢,无人赠予酒且歌。当醒,当醒,醒罢!”

      岑互心中一紧,应声而醒,睁开了眼。还未来得及回味刚才的梦境。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天香楼姑娘的波涛汹涌,以及桃红柳绿的春衫肚兜,晃的人眼花缭乱。岑互以前素来家教甚严,从来不去烟花之地。哪见过这阵仗,下一秒就捂住了双眼,嘴里乱念道:“非...非礼.....勿视.....!”

      “哎呦,又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姐妹快来看看!”一个姑娘见岑互醒了,又满脸通红的窘样,不禁打趣道。

      其余大大小小的姑娘听了笑成一团。岑互在这片笑声中忍住了想跳窗逃跑的冲动。玩笑之余,有姑娘好奇这长相俊俏的小公子是哪来的,便问道:“公子不知是京城人士么,家住何方?”

      此时岑互正抱着胸,见姑娘们礼数周全,放下警惕,未想就答:“京城相府岑互,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唐突了!在下这就回去!”

      姑娘们听了岑互这袭话,反倒都倒吸了口凉气,岑府两年前就没了,更别说岑府公子了。据人传,四年前便死于疾病。这死了四年的人又活了,那这眼前的公子是人还是鬼。
      一番静寂后,有胆大的姑娘上前对岑互道:“公子是搞错了吧!岑家公子四年前就病死了!至于京城岑家,两年前没于朝政之变,如今岑家已经无后了!公子若不信,岑家人都在京城外,荒地里葬着呢!”

      “岑家也是够可怜的,世代为臣,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连尸首都无人收殓还是昔日旧部匆匆掩埋!”
      “你别乱说了,都是乱臣贼子该杀该斩还不是皇帝说了算。我们小老百姓只能看看热闹。”
      姑娘你一嘴她一舌,都聊了起来。唯独岑互听了,心中的最后一根弦也断了,又回想起方才的梦境,心中不安更甚。若是方才那群姑娘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他是个四年前便死了的人,为何又会出现在此!而他如今唯一的记忆,也只在月明风清的那晚与一云游和尚共饮。
      等等那个云游和尚?想到那夜云游僧人斗笠下的神情,岑互敲定此事绝不简单。终究是他疏忽了,岑互掩下情绪,抬下微颤的手向姑娘们施礼道:“的确是认错了人了,在下冒犯,请问是何人送我到这的可否告知?”

      “那公子,可要喝了我们这的酒,姑娘们才会和你讲的!”领头的姑娘浅杏第一次见到这般礼数周全的客人,略施一笑。虽无倾国倾城之貌,但此世俗里的笑却如春风拂面,道尽红尘风月。
      “在下昨日宿醉刚醒恐怕不行,姑娘若是以后有别的事需要我帮忙,自然会答应!”

      “这可是你说的哦!昨日送你来的两个人中的一名我认识,是鬼医见山居处的人名叫阴凌霄的姑娘,常住见山居。经常来我们天香楼帮忙做药膳呢!也是个好姑娘。”浅杏摇着手里的团扇回忆道,又看岑互面有难色,想毕是着急离开这风尘之地,如此有礼貌之人,看似出身世家的公子,大概平日是不会来此的。想必肯定是有苦衷,便朝他使了个眼色,笑道:“公子随我来,我与你的详谈这事!”
      岑互知她意,跟上前,其余看热闹的姑娘都一哄而散。心中大抵都抱怨道,好好的客人又被浅杏拐去了。
      岑互被浅杏送出了天香楼,道过谢后,便急急往京城外奔去。荒地离天香楼有数十里,岑互不知是怎么走完的,只觉得这大概是此生走过最长的路。

      荒野上数道荒坟伫立,有尚有烟火新添的坟,也有不知姓名无人祭拜的旧坟。回忆起,爷爷和叔父他们昔日是何等骄傲之人。如今却葬在这荒野无人祭奠,世事变迁,又是何等凄凉。

      想到此处岑互不禁泪下,也顾不上什么男儿家的面子了。与他相对只有静默无言的荒坟荒地,这方浩然天地终究只剩下他一人了,这便是他所向的江湖吗?他讽刺笑道,心中死念顿生,正想寻死。岑互只觉得自己肩头一重,抬头一看是一只灰鸽子。岑互才想起这是他们岑家养的信鸽,天下信鸽千千万,唯独这只在他眼中独一无二。

      岑互有一早逝胞姐名唤岑双,这鸽子便是岑双独养的,儿时玩乐还给这鸽子取了个名字叫白菌菌,不过岑双病逝后白菌菌便从岑家消失,岑互找了数月都没找着它。如今倒是自己飞回来了,白菌菌已经是只老鸽子了,不似从前神气机灵。看见岑互这种颓废样,气得它这条老鸽命都去了半条。它抖了抖翅膀扑了岑互一嘴毛,并毫不客气在岑互脸上踩了两脚。

      岑互看了眼白菌菌,一眼便瞥见绑在白菌菌腿上的信筒。“如今还有人能让白菌菌递信?”岑互从白菌菌腿上取下信筒,其中信纸已泛黄,好似尘封数年的故事将铺开。却见上有几行隽秀字迹写道:

      “弟互亲启,与弟久别,寒来暑往,昔日春秋不复。弟读此信时,姐恐已不在人世,自知天命已尽,切莫悲伤。姐病中,曾见别院老树经此数年,春华秋实,冬却枯。也知人世人命如老树,生死荣枯,皆有定数,不可逆改。纵使不舍人间红尘,星辰日月。终将离去,姐心中有愧,不能陪你更久。长辈瞒我之病情,并非无情,莫怨他们,只怕误了你的考试。莫要辜负家人一片苦心,此生既生为岑家儿女,便要以天下为己任,病中数次曾想,若人有来世,来世......姐双绝笔”

      信中之人,来世的话,终未写尽,徒留一片空白。

      岑互抱着信,躺在夹杂着岑家人的荒坟中,夜风鸦鸣与万千星光同葬。

      白菌菌也安静了,陪着他在信筒周围绕来绕去。岑互却在一只鸽子眼中看到悲伤的情绪。他使劲挤了抹笑,摸摸了白菌菌的灰毛,自语道:“迟到了四年,还来得及吗?”

      “迟了四个时辰,岑互你还来得及吗?”幼时的岑双,经常趾高气扬训斥岑互平日疏懒,读书习字时总姗姗来迟!岑家这辈里,她是长姐。岑互父母在世时,岑双总是很讨厌这个累赘弟弟,甚至老怪父母为何生出这样一个软柿子。
      虽然这弟弟长的清秀可爱,但性子却懦弱善良,总是被同龄小辈欺负,真是太不像个岑家人了!而岑双,虽为姑娘家,却总能熟读各种兵法诗书,甚至精通阴阳卜筮,聪慧异常,才华横溢。性子也似男儿刚强,年方十几就能与叔父他们谈论古今。岑双,岑双,都说岑家姑娘天下无双。

      世间之事,总是那样巧妙,岑家这姐弟两,有时倒像生错了身份性别。岑双若是身为男子,又该是怎样惊艳世人。只可惜终究是女子,朝政之事又岂容女子妄议。这浊世又岂容女子光华万丈。父母过世后,很长段时间都是岑双带着岑互教他四书五经,阴阳卜筮。
      那时同龄小辈还是常来欺负岑互,这次岑双训走他们,对岑互气道:“若有来世,我可不会再当你这软柿子的姐姐了!”
      若有来世,我来当哥哥啊,昔日岑互年幼,这句话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口。如今抱信而坐,往事历历在目。岑互心中的阴霾却渐化为灯火通明鲜活起来,他把信折好绑于身上,他想如今风清月明,孤身一人,此后岑家这条未完之路他来走。

      之后他在荒坟伴着岑家墓碑,静坐三日,三日如三年,以戴不孝。三日后天明,他在诸长辈坟前磕了头,启程去寻那个将他带出坟墓之人。白菌菌绕着那几只碑飞了几圈,似乎不太愿意离开,最终瞅了瞅孤身一人的岑互,飞回他头上。一人一鸽便如此踏入这偌大的江湖。

      话说这江湖偌大,奇人异事也多,那些奇人仙客的居地也是藏雾凌云,仙山云海,飘渺不可寻。
      就如当今剑修轲峨一派,隐于云海之上扶摇云境中,不涉世事。又如如今仙者妄酒客的八回秋,医仙苏合的海上莲舫。

      鬼医的见山居不同,俗话说的好,开门又见山。不过这鬼医医庐名也够怪的,不叫个骷髅洞,万尸房什么的,应应名号。偏叫个见山居,这种倚山傍水的文雅名。

      岑互在京城四处打听见山居去处,每问一个人,那些人都摆出副“我就看你去送死的表情”回问道:“公子我看你年纪轻轻,是得了绝症了吧!真是可惜!”
      岑互心想鬼医还真是可怕,百姓都非绝症不去。正出神呢,岑互手被人握住了。栖在屋檐上的白菌菌,咕咕叫唤起来,提醒他别犯蠢了。

      岑互定神一看,正是前几日助他出天香楼的姑娘,如今褪去了桃红春衫,披着黑斗篷,眼神灰暗,朝他寒暄道:“这不是前几日的公子么,怎么?出了何事,也在找鬼医。”

      “这是.....呃.....还不知姑娘姓名?”岑互疑惑道,这姑娘前几日见她明明好好的,如今神色却像大病一场的似的,不知是发生了何变故。
      “浅杏...公子为何找鬼医何事?是病了?”浅杏上下打量了,岑互一眼,笑道。
      岑互正寻思回词间,浅杏身后倏的冒出一个衣衫褴褛的白须老翁,一把拽住了岑互手,目露精光道:“氐人仙骨?”
      “什么仙骨!”岑互惊的倒退了几步,白菌菌在屋檐上踱步,俯视它头脑简单又愚蠢的主人。
      “不说了,不说了,老朽乃一名浪迹江湖的相影者,能炙影治病。昨日偶遇了这位浅杏姑娘,却治不好她的病,惭愧惭愧!”老者声音虽含糊嘶哑,却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
      “浅杏姑娘得了什么病?”
      “这老朽就说不清了...”老者为难道,一旁的浅杏听了,却哭哭啼啼起来。

      “将死之人,给公子看看也无妨!”说着撩起自己的裙边,露出一小截腿,一眼望去浅杏脚脖处,竟长了个如碗口大小的瘤子。怪的是血红的瘤子里还生出只闭合的眼,恐怖万分。

      “这!恐怕是中了邪病,要尽快找到人医治才好,浅杏姑娘还走的动吗?在下背你去去见山居!”
      “多谢公子!我还能走!”浅杏擦了擦泪,挤了抹苦笑道,岑互未多想转身去扶浅杏,两人都毫无察觉。此刻瘤子上的眼睛睁开了。
      跟于他们身后的相影者,却看的分明。相影老者心中暗笑,现在可不是你开眼的时候,一道紫气便闪入那只眼中,瘤中之眼又迅速合上了。
      三人一并到了见山居,抬头已近黄昏。还未至见山居,便瞧见青山印夕阳似画映入眼帘。见山居外,翠竹数丛,层层叠叠透着金光,倚着石阶而长,山上清泉也由此石阶旁流下,溪水泠泠。石阶上影影绰绰,铺着夕阳光,显得此处格外幽深宁静,不像世俗里的药庐那样,反倒像深山中隐士的书斋。

      “何人来访?”今日算是阴凌霄老实的一天,和谢枕斗智斗勇败下阵来,杵在院子对着医书捣草药。听门外声响,立马来了精神。
      三人见到石阶尽头处的,木门开了条缝,出来个红衣少女,弯月眉,杏眼红唇,一头青丝编了两股,发间缠着碧玉莲蓬与红流苏,腰上还缠着金丝药囊。看此女装扮甚是不俗,众人心中皆疑道,鬼医闺女?

      “是来找我师父看诊治病吗?你们还是稍等片刻吧!师父他还未睡醒!”少女笑道。
      众人听见师父二字心下松了口气,都道鬼医相貌丑陋,脾气又怪,谁要是嫁了他才遭罪呢!
      岑互心中不着边际回想起,江湖茶馆所传鬼医只在夜间看诊,难道是白日睡觉,晚上才醒,那岂不是晚饭当早饭用了。鬼医还真是怪啊!看来要问出自己昏睡四年的底细更难了,不过还是浅杏姑娘的病更要紧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亲缘无门祸福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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