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当年尽锦官》茶三兮

4、【锦官岁月闲】肆

　　“下雪了诶！”

　　冬日寒冷之时，位置更临窗的姜逸已是安于所习，被裴隽环着醒来。

　　姜逸坐起身，甫开窗，天还未大亮，寒风骤然吹进了卧室，而床幔被从里面掀起，半睡半醒的裴隽紧了紧被子，颇有些把姜逸按回来重新睡的冲动。

　　唔了一声，裴隽勉强半睁开眼睛，而姜逸望着窗外的雾凇沆砀，难掩兴奋。

　　“你能不能起来啊？”姜逸为眼前的景色所惊艳了片刻，很快想起裴隽，不由分说就要将他拉起来，而自从遵宗主法旨休假半年以来，裴隽还从未这时候被姜逸弄醒过。

　　“什么事？”裴隽最终还是穿着中衣，懒洋洋蹭了起来，顺着姜逸的眼神瞥了一眼窗外。

　　“下雪了！”姜逸重复了一遍，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

　　“不就是下雪么。”裴隽到姜氏之前在中原流浪，见过的雪景多矣，此时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果断躺回原来的位置，不理会姜逸的激动，翻个身，继续睡。

　　“你不起来算了！”姜逸口上这么说着，但右手劲道未卸下半分，执意要拉他出去看雪景。

　　“好好好，我起来。”裴隽再一次拗不过姜逸，睡眼惺忪地整理好衣衫，和姜逸一起跑到院中。

　　“你们也起来看雪了？”临近寝室的姜阑身着姜氏校服紫华凌星，外罩厚厚的白色披风，侧头打了声招呼，“锦官的雪据说百年一遇！”

　　姜逸紧了紧狐裘的领口，挑眉，毫不掩饰地递了个眼神给裴隽。裴隽无奈地勾唇。

　　百年一遇，既言雪，又暗含天府之国，暖意四季不减，纵然下雪也不过是在檐角柳梢覆上薄薄的一层白烟，但已是令从未见过雪的姜逸惊喜不已，伸手轻轻接了一片雪花，好奇地凑近，杏眼一眨不眨地关注着，几息间在掌心化了汪冰水，滴滴晶莹。裴隽在他身侧，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勾起了唇，自然地伸手搭上了他的肩。

　　“先生说今日下雪，不必去书堂了。”不知谁在寝室的大院门口遥遥地呼喊了一声，满院顷刻欢呼起来。

　　“少宗主，裴公子。”那个来通知的人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向两人走来，声线清亮道，“应天岑氏与沅陵谢氏来客，宗主让二位公子用过早膳去大厅。”

　　姜逸不回复，皱着秀气的弦月眉。裴隽勾着他的肩，挑眉，笑着回复那人：“行行，我们知道了。”

　　姜氏的学子多半都在各院里赏雪，两人到了食厅，姜逸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抱着臂，裴隽习惯性地去取了两份早餐，一份推到姜逸面前。姜逸执著，在餐盘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时不时含混地啜两口粥，似乎很是没胃口。

　　裴隽发觉了姜逸的不对劲，侧首望向他。姜逸音调闷闷：“不关你事。”

　　裴隽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以风卷残云之势吃完了自己的早餐，裴隽随手拭净了唇角，左腕微转了转，食指尖点着下巴，右手搭在姜逸的肩上，微微使力，带了些催促的意味。

　　“你很想去的话，我们就走了，催什么催。”姜逸烦不胜烦，扔下筷子，站起身，嗔瞪了裴隽一眼。

　　“喂，还有包子。”裴隽下巴轻抬，示意他的餐盘，“这应该也算是物件吧？”姜氏族训在四大家族之中算是散漫的，唯独不可轻渎物件的规定之严厉令人咂舌。

　　姜逸一脸烦躁地坐了回来，裴隽好整以暇：“乖，你先吃完。”

　　话音刚落，说不清怒意从何而来的姜逸极为不客气地把盘中包一分为二，扔了一半到裴隽喝空了的粥碗中，手法之娴熟到包内馅丝毫未漏。

　　裴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筷尖微动，却不像方才吃法，小口小口，慢条斯理十分优雅地吃着。毕竟身处锦官姜氏，裴隽这几年将礼节倒也学的是不差分毫，不过平时从不刻意矫饰。待到他吃完，姜逸已怒目而视他许久：“你不能快点？”

　　　“这怎么能快呢。”裴隽起身，拂了拂衣角不存在的尘埃，挑眉笑得姜逸手痒，“我可得好好把这包子的味道记住，以后跟人吹嘘，小生打小就和姜少宗主一个盘子里吃饭了！”

　　姜逸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到了极点，反而忘了那两家族来访的不快。裴隽不再在一个盘子的问题上多言，步伐转向主厅，勾着他肩膀，目光转向天空，略怀希望道：“你觉得岑氏会不会来漂亮小姐？”

　　“你以前不是说你不喜欢江南姑娘么？太娇弱。”姜逸极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

　　“漂亮就行了嘛。”裴隽厚颜无耻地驳回了自己的话。

　　姜逸揉了揉眉心，以免被裴隽气晕过去：“多半不会。岑氏有对双生子，无嫡女。”

　　裴隽贼心不死：“那岑宗主的高徒有没有女子？”

　　姜逸深深叹了口气，不答，蹙着眉以一种看白痴的嫌弃眼神看向裴隽，眸中写着“你别是个傻子吧”。

　　“我只是随口说说的。”裴隽也知年龄必是不对，咳咳两声，话锋陡然一转，“不过，你好像不怎么乐意见岑氏和谢氏的修士啊？”

　　“原来你很乐意啊。”姜逸敛眉，换了个调调，“锦官不出世多久了？”

　　裴隽略略思索，皱眉：“那他们找上门来有何贵干？”

　　姜逸冷笑：“我怎么知道。”

　　裴隽环在他肩膀上的右臂不由紧了几分，半是安抚：“应该只是来拜访的而已。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交谈间，两人已经到了姜氏的正厅门口，不约而同噤了声，理理衣襟，确认形象无误后方才进入。

　　同为仙门四大望族之一的应天岑氏的历程与姜氏相比，兴许还要长久二三百年。来者俱是一身暗纹淡青，轻袍缓带，气韵悠然。只除了一位气质格格不入的轻佻少年。姜逸稍多看了他两眼，发觉他衣上暗纹绣的是轻云蔽月——岑氏嫡系。

　　眼神转到一位离他极近的年龄相仿少年身上，看到两人酷肖的面容但极为不协调的气质，姜逸脑中那根弦似乎被拨动了下，看来是岑宗主那对双生子了。

　　裴隽虽说对于四大世家的繁文缛节两眼一抹黑，但是至少对方哪个宗门还是能判断的，当即笑得人模狗样：“岑公子。”

　　“裴公子。”对方展扇掩唇，眉眼弯弯，应答得也很是迅速。

　　两人一个轻佻一个玩世，眼神一换，顿觉对方同道中人。

　　“姜公子，裴公子。”另一位青衣少年温声正色向两人见礼，端正回礼的自然是姜逸，而裴隽则只是敷衍似的点了点头，继续和折扇半启的少年眉来眼去。

　　谢氏似乎仅仅宗主与夫人来访。规规矩矩地跪坐着受了岑谢二位宗主几句“龙凤之姿”“丰神俊朗”的夸奖，好容易等到姜凤梧令下“你们带二位岑公子在水中月内观览一番”，姜逸和裴隽起身，领着那两位出了正厅。

　　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确是有理。出了水中月正厅不到半刻，裴隽已然知晓那位轻佻少年为双生子中的兄长，名为岑峪。一路走来，两人从蜀地姑娘春日的脂粉用什么色到江南端午特产的青团着糖几何，聊得不亦乐乎。

　　“对了，裴隽。”四人兜兜转转在水中月逛的差不多了，岑峪率先停下，问道，“这半个月我们住哪里？”

　　“嗯？”裴隽稍挑了挑眉，“半个月？”

　　“是的。”岑峪耸肩，“姜宗主尚未告诉你们？”

　　“嗯？什么事？”姜逸皱眉发问。

　　“也没什么，岑氏这次是为了酆都的封印来的。”岑忻解释说，“岑氏与姜氏这个凛冬会一起加固封印，以防不测。”

　　“所以会多叨扰你们几日。”岑峪似模似样地说，裴隽毫无觉察，手搭在他肩上说：“行啊。带你们去尝尝正宗的蜀地风味！”

　　“原来是这样啊。”姜逸神情缓和了些许，略略偏着头。

　　“怎么了？不会我们今晚上住哪还没着落吧？”岑峪挑了挑眉，裴隽咳咳两声：“虽然具体住哪里我们不能决定，但大致方位还是指得出来的。”言毕，努努下巴，示意锦官东南位。

　　岑峪挑眉，折扇一收托着下巴，还想说些什么。岑忻轻咳一声，皱眉，略带不满地看向自己兄长，温和地道。

　　“无碍。”

　　“汪汪汪！”半人高的白犬突然欢快地奔出，向裴隽跑来，在他身上蹭了蹭。裴隽伸手揉了揉它的头顶，向两位岑公子介绍：“喏，我养的。”

　　“叫什么？”岑峪也不再纠结之前的话题，笑意吟吟地问，伸手逗了逗它。

　　“小白。”裴隽拍了拍它的头，让它先回自己住的地方。岑峪手一抖，险些将折扇掉到地上，忍着笑意用力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走在略后方的岑忻听到裴岑两人谈论得欢，无奈勾唇。姜逸紧锁着眉，征询地看向岑忻：“竟是酆都？”

　　岑忻凝重：“三十年一轮，这次恰巧是姜氏与岑氏一齐。”

　　“那地方啊。”是裴隽唯一被姜凤梧严厉要求必须谨记的仙门禁地，自然记得清清楚楚，“仙惊神惧。枉死厉鬼尖啸，索命夺魂，煞气凝为实体遮天蔽日。误入者，十死无生。”

　　“结阵中最麻烦的是，酆都之煞是绵延数十里而逐渐消散，并无严格界线。近年来本该封印在其中的妖魔鬼怪又蠢蠢欲动。”岑峪懒懒接过话，忽而一笑，“不过有锦官姜氏在，这次应当稳妥才是。”

　　裴隽轻“唔”了一声，姜逸闻言沉默了片刻。岑忻浅笑，温声道：“应天岑氏擅长的是医术与辅助的术法，虽是帮不上什么忙，总归聊胜于无。”

　　“岑二公子客气了。”姜逸还未说什么，裴隽朗声回答，“若要布阵，需得牵制那些个妖魔鬼怪，岑氏的净清术才是主力。”

　　“你我又不出力，在那里互相夸赞做什么？”姜逸实在不耐烦，呛了三人一声。岑峪则转了话题，眉眼弯弯地看向裴姜二人：“两位公子如今修为如何？”

　　“筑基初期巅峰。”提到自己修为，姜逸亦是颇为自傲。岑峪笑道：“姜公子真是天赋异禀。我和家弟均是筑基初期，堪堪稳固修为，没想到姜公子已经是巅峰了。”

　　岑忻颔首，略略侧首看向裴隽：“裴公子？”

　　“刚刚晋升的筑基初期。”裴隽不在意地耸肩，“比不得你们。”不便对外人道的话是，因为前几年修行懈怠，练气后期根基不稳，还是姜逸死死压制了他的修为让他花了三个月查缺补漏，才顺利晋升的。

　　“你是懒的吧！”姜逸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句，带过了此事。

　　“些许差异，若是道心稳固，勤加修行，倒也算不了什么。”岑忻正色道。

　　四人在水中月中又转了一阵子，随意地聊着些有的没的。替姜凤梧传话的姜氏修士正好寻到四人，告知谢氏宗主与夫人在姜凤梧婉言谢绝他们一同加固封印的请求后俱已离去，而姜岑宗主都已经奔赴酆都去了。

　　“事态真有那么急？”岑忻皱眉，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裴姜二人，“应天与酆都相距数千里，而锦官与酆都俱位于蜀东，二位公子可否告知一二？”

　　“不是不是。”裴隽不以为意，“姜氏作风向来如此雷厉风行。”

　　“那现在？”岑峪问道。

　　“先一起用午膳吧。”姜逸沉吟片刻，又道，“如果父亲没有特意嘱咐，两位公子的住处就在我和裴隽东侧的厢房，如何？”

　　“叨扰了。”岑忻颔首。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明天没更……
请不要和作者一个傻子生气……
过了这章锦官日常就不多了嘿嘿……
狗粮吃吐了，有过了年想和作者拍拖的吗（你滚
顺便强推一部内地电影，93年出品，片名《狐朋狗友》。属于现实与回忆杀交织的类型。
只能说真实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啊！看了两遍，有一处时间点错位，也是艺术形式表达需要。总之非常精彩！用作者的良心给各位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