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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日宴(2) ...

  •   东晋的司马氏篡魏,礼仪崩坏,用儒家那套君君臣臣当门面,自然会感到打脸啪啪啪。要知道,司马氏自己都是造反的,他们再恬不知耻,也会感到尴尬的呢。因此,东晋崇尚孝道,以“孝”治国。
      家族祠堂,平时轻易不会开,但却要常常打扫。而这打扫的人,往往就是族中犯错的子弟了。而犯的错,也不一定是要大错,而且如果你主动想要清扫祠堂,长老也会高兴地眯起眼,抚着花白的胡子说:“这童子倒也有孝心。”
      阴暗、潮湿,幽闭、压抑到令人发狂,这是这个地方给幼年的女宗唯一印象。
      推开厚重的大门,她踏入祠堂。十指纤纤拂过牌位,低头一看,却发现没有半点灰尘。
      真是……她暗骂自己傻,仆役怎么会敢不打扫呢。说到底,家族也不会放心真让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大小姐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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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感受到吗?
      一排排的牌位自上而下,了无生气的死木上刻着你亲人的名字,有你没见过的,有你不了解的,更多的是只有匆匆一见而过的。
      一间狭隘的屋子,只开了一扇窗,绝望的光从窗口挣扎挤入,
      悲伤的潮水淹没了她。
      亦或许不是悲伤,只是带着初春气息的许些烦恼。她寂寞的盛开着花的童年,有着自己才知道的辛涩的甜美,但更多的却也是辛辣的五味杂陈。
      这个地方,她不是第一次踏足。
      遥远的记忆被冲刷得只剩情感的底片。但,不可避免地,一旦揭开、伤痛的疤痕,便只剩下了可笑的独自坚持。犹如沙海那样,即使沙丘被狂风所席卷,蹂躏地只剩下颗颗粒粒的沙子,却依然固执地想要保存自己。
      也是一个寒峭的早春。她和大姐与陈郡袁氏家的小女儿起了争执。小女孩颤抖的身影仿佛重现眼前,带着颤抖的声线。“轻我欤?”
      哦,她想起来了。大姊总觉得袁氏门风过于清正以至于腐朽的地步了,在明里暗里讽刺她呢。
      “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
      呵斥。
      “你!”
      隐约间,是谁先起了衣服之间的摩挲声。仆役闻声匆忙赶来。
      来不及了,混乱的推搡声已将事情推向了不可预知的深渊。
      衣料匆匆往手中滑过,小女宗下意识的捉紧衣角。
      可脆弱的锦帛是禁不起力的。“刺啦”一声,锦帛应声而断。
      小女宗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
      她知道的,下面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所有虚假的美好戛然而止。
      “啪!”母亲狠狠地扫过来一个巴掌。余角里,她瞟见父亲失望离去的背影。
      被泪模糊的双眼。
      她抬起头来,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自尊是她寒冷寂寞的城堡里最后的一位士兵了,最后一个。她选择拿起了她的剑和矛,选择孤独而又绝望地守着她的城堡。
      当夜,她便带到了祠堂里。古朴厚重却森森然的祠堂似乎想要将年幼的女宗吞下肚。“好好反省!”耳边响起的是父亲的怒斥。
      “大姊呢?”她听见自己忐忒不安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大娘子说自己没有看住妹妹,自愿为您抄经祈福。”
      !!!
      女宗的脸色渐渐地变得疯狂,有愤怒的火焰在她的心中燃烧。她想要大叫,又想要大哭,甚至想要不顾一切去和王女亲打一架!
      ——为什么?
      “女郎?”
      ——做错的人,明明……不是她啊。
      “女郎?”
      仆人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就连眸中愤怒燃烧着的火焰也渐渐熄灭。是啊,她苦笑一声,无论她怎么辩解,他们也不会信她吧。
      她被推进了狭小幽暗的房间。魏晋时已经出现了长明灯。但今天却不知为何熄灭了。月亮隐隐约约的亮色不仅没有为房间添加半点明朗,却加重了女孩内心的痛苦。
      我袖手旁观了……是的。但,推她下去的人……
      不是我啊。
      就算他们不知道,仆人又为何缄默呢?
      从小生活在深宅大院里的孩子,当然不会是一无所知的傻子。祖父厌恶的脸色,嫡祖母嫌弃的眼神,女宗一直都知道。
      怨恨吗?不怨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在魏晋崇尚文人雅士的背景下,父亲却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再加上大伯父珠玉在前,父亲就被家族渐渐忽视。
      这一切的一切,她并不是一无所知。
      作为东晋顶级门阀的女郎,从小就知道了有所得必有所失。家族是她的立身之本,而明显的大姊的价值比她高上不少。
      是吗?
      不是,只是这个可怜的孩子脆弱的表现,她在为自己的逃避寻找借口。
      即使没有亲手推她下去,她也的确袖手旁观了。就像是杀人犯与变态杀人狂,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只是有一个比你更恶毒的人,你就可以说你自己无辜了吗?
      不是吗?
      她遇到的人和事,还有世人可笑的操守。
      是的,古时的女子有一些什么呢,不过是虚假的繁华罢了。
      她痛苦地抱着头。她该怎么做呢?她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被背板的失望情绪渐渐淡去,对那女孩的愧疚和担忧涌上心头。她怎么样了?初春乍暖还冷的溪水可不可小觑,她还好吗?
      琅琊王氏又会因此蒙受这样的名声?陈郡袁氏也是东渡过来的大族,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她好像突然懂了为什么那些名士清谈的永远不是所谓政理,却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高深玄理——它们没有世俗千丝万缕的烦恼。
      而与玄远冷隽的哲理相对的总是高深莫测的星空。她狼狈地别过头去。
      抛开那些所谓星象,她单单地拿着这片星空。
      美丽的星星,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辉的星星啊,是酒神喝醉了酒把世上最醇美的甜酿挥落在黑夜的幕布里。是阿波罗对天空永恒之爱的证据。她们诞生于黑夜里,直到黎明前的最后一刻也在坚守。
      她们从未放弃过光明,因为一直在坚守。
      星星,美丽的星星!
      她突然地变得多愁善感。
      你洒落在无边的黑夜里。
      ————————
      ——为什么待我不同?
      古时,女子的身份地位和男人息息相关。因此,也曾天真地想过:“是父亲不够好吧。”
      年幼时的女宗甚至还对父亲怀过怨。
      她忽然就落下了泪,她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一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孤独无助,星星熄灭了它的光华。四周沉寂地像一片荒野,只剩下枯败的枝丫的树。她走在望不见头的、曲折的小路上。她抹着眼泪,抽抽噎噎地向前走,路的尽头被黑雾所笼罩着。
      她给神明祈祷,满天神佛却都抛弃了她。
      洒下的月光变得皎洁,她抬头看见。附着在月上的云雾已全然散去。月又重新洒下来,她却知道了——
      没有人能够救她。
      所有沉浮着的,飘洒着的,都有可能会逝去。
      所以,铅华过后,她又剩下了什么呢?留不住的。
      她用双手圈住了自己。“真冷啊。”她喟叹。自从那女孩落水后,她和大姊的关系却也没怎么改变。因为不会到了撕破脸的地步,所以忍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人总是有些膈应的。除了每年的春日宴啊这些必须要参加的大型活动。她越发的懒了,当然知道世家女郎社交的重要性,可她……
      她抿了抿唇,“春日宴”。又要做好战斗的准备了。
      她的心情却再次变得无比烦躁。
      那件事以后,大姊对她的态度甚至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为此念念不忘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她。
      ——呐,为什么?
      为什么做错的明明是她,可受罚的人却只有我?在大人面前永远乖巧伶俐一直到最后,她无忧无虑地长大。每日里忧心的只有喜欢的郎君有没有被掷果盈车,喜欢的衣裳有没有被赶制出来,谁家的女郎变得比她更耀眼……
      而她呢,被一件件的事伤的体无完肤。最终变得阴郁可恨?
      不!她不要这样。
      她紧紧地咬住了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春日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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