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春日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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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女郎！”
犯着春困的王女宗蓦地被惊醒，尚有些心有余悸，嗔怪道：“怎地了，何事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
采音撇撇嘴，“莫不是无事，岂非不可唤女郎了？”
这真是……王女宗无奈地剐了她一眼，好一个天真烂漫的丫头采音！
“好了，到底是什么事？”王女宗端了端身子，正色道。采音再少不更事，想必也不会这么无聊吧。
“也没什么大事吧……”采音眼神渐渐开始流离，“就是春日宴的帖子。”
王女宗垂下了眼“谁家的？”
采音快速地瞟了她一眼，却又很快地低下了头：“琅琊王氏王女亲。”
“哦，是大姊的啊。”女宗看向了窗外的新绿，“今年的春来得真迟呢。”女宗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帖子，叹道：“真是，一个家里还要发帖子。也不嫌生分？”
采音终于鼓起了勇气，唤了她一声：“女郎！”
怎么这么反常？王女宗颇有些怔松，但随即很快释然。“何事？”
采音有些担忧地说：“……春寒乍暖，女郎可要保重身体才是呢。”
原来……女宗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采音别别扭扭的傲娇模样，点了点她的脑袋乐道：“你呀！赴个宴还能将我怎样？”
女宗终于放声大笑：“你这丫头，不就是也想随行吗，答应了你便是！”
采音涨红了脸：“才、才不是呢。”
王女宗好笑道：“嗯，不是，不是。”
“……噗。”
三月初的建康，天气尚还料峭，河水才及解冻，若要流水曲觞，恐还些需时日。春日宴在建康城郊的钟山。
看着窗外争相萌发的新绿，女宗难得地起了游兴。于是正了衣冠，道：“我想出去走走，你不必尾随。”
可宅子里的景色固然精致，看久了也就乏了。钟山倒是个好去处，女宗当然愿意欣然前往。
只是如今世道不算太平，虽说建康城乃天子脚下，但谁不知当今皇室衰微？好在琅琊王氏乃拔尖的簪缨世族。想及此，女宗却又觉得不行——请示长辈恐怕会惊扰他们。思来念去，思绪乱成一团麻。
夹杂着春意的杨柳风穿过中堂抚过她的脸颊。豁然开朗，想那么多作甚？去便去罢，如此春光，浪费了岂不可惜？
于是便出了角门，趟过淮水，觅见了郁郁青青的幽草。好鸟相鸣，女宗踏着木屐，拨开常青树木茂密的枝叶，一路寻到了山的尽处。顿觉视野开阔，心胸也随之宽广了起来。“呼”近日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她高兴得只想啸歌一曲。而事实上，她也的确那么做了。
长啸，是指撮口发出悠长清越的声音。古人常以此述志。三国魏的曹植《美女篇》中就有写到“顾盼遗光采，长啸气若兰。
在东晋，啸属于士族才有闲情逸致的无聊的产品。不过，女宗啸了之后也觉心情舒朗了不少，她的脸因刚才的长啸红润了不少。看着钟山如同泼墨画卷的山林，她眉眼弯弯。
忽觉嘈杂声起，伴着木屐踩落早春萌发的新草之声，女宗暗道不好。钟山毗连建康，景色清幽，众名士都喜在此清谈，莫不是她刚才的长啸扰了那群狂士的雅兴？
扰了他人雅兴，自然是溜之为上。女宗凭着娇小的体型，从树缝间抄了小道溜之大吉。
只不过，想我堂堂一士族女郎，竟然落得如此面貌。王女宗颇为郁卒地想，衣袖间落满树叶，连帷帽也……等等，帷帽呢？我……“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夫人神好静，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心浮气躁得只想念一遍清心咒
如此怎生是好？回定是不回去了，可帷帽要是落在他人手中——却也不一定知道是我吧。当务之急，是回去如何交代。王女宗不由怪起自己的匆忙来，当朝讲究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自己却如此粗心大意，不过那时候不赶紧跑，还等人抓了自己去？女宗不仅笑话起自己脑子都糊涂了。
好了，女宗看向了繁华的城，是时候该回去了，余晖脉脉，带着春日独有的温婉，虽然出了点小状况，但总体来说还是不虚此行的。
想罢，掩面直向王家宅府。不过王女宗此时身形狼狈，被门前小童拦下那简直是必然的事。
周围景象呼啸而过，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家的匾额前。
女宗理了理裙摆，从容道：“吾踏春归来，为何不敞门以待？”
敞门以待？小童疑惑地看了看这位狼狈的女郎，想既然是王家女郎，怎么出门无一侍从，不过看她周身气度却也不像常人……
于是恭声道：“虽女郎自称主家人，但小人怎知女郎身份？”
东晋的士族女郎是不随意抛头露面的，而她们出行所用牛车也通常挂有族徽，像王女宗这样的，也算少见了。不过士族当然有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但，很不巧，女宗今日又没带，要不然就不会在这儿和小厮撕逼了。
正当场面一度僵持之时，气氛陷入了尴尬。两人相对无言，小童甚至都想要去里面请示了。却听得门内突然传出一声暴喝：
“竖子！”
正是王母。显然她已经气急了，要不然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怒骂女儿。往日里的从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愤怒。
“阿母！”
王母怒极反笑：“进去再收拾你！”
说罢，莲步轻移直奔宅内。女宗紧随其后，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院子里，正是女宗的父亲王恬。作为武将，他有着不同于文人的坚毅的面孔，早年挫折的经历使他拥有相较于同龄人更加沉稳的气质。
他斜挑着眼睛，冷然道：“怎么，胆子大起来了啊。”
女宗低下头轻声辩解：“我……请示过了。”
“嗯？”王恬怒笑道，“是啊，先斩后奏！”
女宗不说话了，这次的确是她做错了。不过这年头虽然不太平，士族子弟也还是经常出去玩的啊，她以前也那么做过，也不见父亲怒斥过。难道是最近……
不宜出门？
王恬叹了口气，说道：“为父这也是关心则乱，你若无事，便不要出门了。”
王女宗暗松了一口气。
王恬立马一个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尔不可侥幸，须知下次可就不一定那么好运了！至于教训么……”他抚着自己的长须笑道：“去祠堂关个几日吧。”说罢，径直离开了。
王母道了声“无量天尊”后，也施施然地走了。
走了，走了，王女宗悲痛欲绝，都走了！难道她真的要去祠堂？她对天干瞪着眼。
唉！流年不利。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春日宴（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