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40、第四十章

　　餐桌上的柯书卉体贴地用公筷帮助池有思夹距离他较远的菜，放进少年前方的碗碟里，动作生疏，明显很少做这种照顾人的事。

　　被人特殊对待的池有思吃着炒菜，瞥了一眼柯书卉的母亲投来的促狭眼神，只觉得味如嚼蜡。

　　他知道此时应当对女主人那让自己望尘莫及的好手艺说上几句恭维话，拂散此刻稍显沉闷的气氛，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勉强挤出笑容，最终只是低垂着头，安静地用餐。

　　热情好客的女主人打趣道：“原来李同学是这样羞涩的性格，该不会是因为和书卉相处感到害羞了吧？”

　　面容娇嫩的少女眨了眨眼，晶莹剔透的眸子漾着粼粼的波光：“李同学，你怎么了？”

　　被青年殴打的伤口尚在隐隐作痛的池有思静静凝视她半晌，移开视线：“没什么。”

　　……

　　普通的一个周末，池有思站在庭院里为玫瑰花浇水，被女佣告知有客人来到。他满脸困惑的穿过走廊，进入会客室后，看到的是杵在沙发前神色憔悴的中年男人。

　　穿着价格不菲黑色西装的男人向池有思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柯书卉的父亲，从事的是金融方面的工作，这周的行程原定是在国外和客户谈判，她妈妈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我才知道女儿出了事，在宾馆洗漱收拾了一下就匆忙坐今早第一班次的飞机赶了回来，如果装束有不得体的地方还请你理解。”

　　“您有什么事吗？”池有思端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其中温热的茶水。

　　“下周一法庭要举行听证会，我花重金请了最好的律师替我的孩子打这场官司，据说那位老法官性情极为顽固强势。”已经处在精神崩溃边缘的男人不带笑意的笑了笑，试图用颤抖的手指从香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尝试失败，那支香烟掉在了洁白的羊毛地毯上，男人毫不理会，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想把一栋半山腰的豪宅转到李少爷的名下。”

　　少年语气毫无抑扬顿挫：“所以呢？”

　　“我希望你能在开庭的时候向那位很有个性的法官提供一些对我孩子有利的信息。书卉那段时间因为我和她妈妈的离婚事件导致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连她自己也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

　　男人递过一张大额支票：“我变卖了名下的一部分不动产，这足以让你的下半生没有任何经济上的忧虑，等这次的风波过去，你有任何的需要都可以打电话告知我的秘书，我会动用全部人脉竭尽全力为你解决。”

　　池有思摆摆手，起身让女佣送客：“您还是收回去吧，我能做的只是不偏向任何一方，简单陈述事实。”

　　男人眼角发红，嗓音嘶哑：“我求求你，李少爷，我的女儿还有无比光明灿烂的前程，你的短短几句话就能拯救她的一生！”

　　池有思苦笑：“我又不是神，并不能拯救谁。”

　　坐在轮椅上俯视落地窗前柯父摇摇晃晃离去背影的李允衡转过头来，表情漠然：“他想让你为他女儿脱罪，最不济也要把冷血谋杀弄成过失杀人，这是毫无疑问不公正并且违背良心的，你可不要做傻事。”

　　池有思叹了口气：“我明白的。厨师烤了一些小饼干，大哥也来尝尝吧。”

　　李允衡怔愣数秒，绷紧的唇角放松，露出真实的笑容：“好。”

　　法庭上为柯书卉辩护的资深律师展示了大量的奖杯和证书，试图证明女孩的优秀，博取法官的同情，可惜最终没能打动那位深受当地人信赖和敬佩的老法官，他驳回了那位具有一流法学院文凭的律师“这不是故意杀人，只是一起意外事故”的说法，给出了对于死者来说无比公平的判决结果。

　　柯母单手掩口痛哭，而死者汪昊的母亲更是哭得近乎晕厥。

　　“哭个屁啊，少他.妈.的在那里假惺惺的哭！！把我女儿弄去吃牢饭，你现在终于心满意足了是吧？！”双眼通红充.血的柯父起身撂了狠话：“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一家人的，总有一天要让你们一无所有！！”

　　柯父最终被法警以藐视法庭的罪名逮捕，拘留十天后释放。

　　……

　　刘文哲回到了学校。

　　相比以前的张扬跋扈，如今的他明显变得沉默寡言，对于读书更加用功刻苦，老师们夸赞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还多出来一个习惯：经常无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教室一隅空出来的桌子，也是柯书卉曾经使用的课桌。

　　学生们并不知道柯书卉离校的真正原因，老师们则是统一口径——柯书卉的父亲工作调动，柯书卉也不得不被迫转学去外地读书。

　　有那么一小撮人猜到了真.相，却也只是隐晦的在小圈子里交流。

　　柯书卉的离去，就像是大海里少了一滴水一样不引人注目，未引起轩然大.波，校长和老师们对此喜闻乐见，如果杀人案在报纸上刊登，在网络上流传，学校的声望和名誉必然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家长们的投诉和质问会令校领导们焦头烂额。

　　“快进来，我请你喝杯咖啡。”刘文哲的话将池有思从沉思中拖拽出来。

　　“你是？”脸庞布满沧桑皱纹的刘母疑惑询问。

　　“我们是同班同学，还是同寝室的室友。”池有思将脚踏车停在咖啡馆门前，搀扶着腿脚不利索的刘母的手臂走进店内。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打工的刘文哲在客人间忙碌。

　　“他工作的很出色。”池有思找了个话题。

　　“嗯，他瞒着我参加面试，找了这份工作，虽然现在只是学徒，但他说攒到足够的钱以后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馆。不靠家族的荫庇，只靠自己的努力成就一番事业。”刘母看向刘文哲的目光很温柔，“他是我的骄傲。”

　　……

　　“柯书卉不惜杀人也要隐瞒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池有思侧头询问对面打哈欠的男人。

　　由于池有思提前告知谢景殊这是一家装潢高雅的高级餐厅，希望他身着合适的装束，所以青年换掉了平日当作便服的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穿上剪裁考究的西装，一头黑发整齐向后梳拢。

　　青年眯着眼睛，有种懒洋洋的倦怠感：“我们不能向无关人士透露侦办案件的相关细节，如果你继续追问下去，我只能打道回府。”

　　“身为当事人，我有权知道案件的真相。”

　　数次转换话题未果，池有思的刨根问底终于得到回报，面容俊朗的青年从文件夹里取出一沓用订书钉钉在一起的白纸，递给池有思：“喏，为你特别破例一次。这是柯书卉日记的影印本，你看完以后就会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我觉得你早晚会因为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吃些苦头。”

　　“日记本属于私人物品，”池有思有些不知所措，伸出去的手也迟疑地缩了回来，“这不是侵犯他人的隐私权吗？”

　　“爱看不看。”青年耸肩。

　　池有思沉吟片刻，翻开了日记影印本，工整清秀的字体映入眼中。

　　“……小梵很会读书，情商却不高，很多人嫉妒她有这么好的成绩，在她和帅气学长交往后，渐渐出现了她是勾引老师才经常获得很高分数的奇怪流言。有人在她的书桌里塞死老鼠，用过的卫生纸，无毒的蛇，给她起奇怪的绰号，像是小孩子在恶作剧，虽然令人难堪，但没有□□上的伤害。”

　　“……我告诉一位实习老师班里有霸凌的情况，可是老师看起来也很不知所措，更糟糕的是，她在一次班会上将我的名字脱口而出，我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告密者。”

　　“……作业本被人扔到废纸篓，上厕所的时候有脏水从头顶倒下，回答问题的时候全班人哄堂大笑，衣服被男生撕扯。被其他人孤立与排斥，被周围的人区别对待让我感到恐惧。”

　　“……我和小梵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放学后步行回家，说一些女生之间的小秘密。小梵偷偷告诉我她被老师骚扰，老师告诉她，就算她将这种事告诉父母，父母也只会认为是她不检点，说这些话的时候，小梵皱着眉头，很是困扰。我将这段录音发到了班级群上，人手一份”

　　“……通过这件事，我重新得到了同学的认可。可是不久后，小梵跳楼自杀了。”

　　“……我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小梵站在血泊里对我甜甜的笑，亲热地叫着‘书卉’。我去医院检查，心理医生告诉妈妈，我是因为亲眼看到朋友跳楼受到的打击过大，出现了抑郁倾向，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会好很多。”

　　“……我把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告诉了妈妈，妈妈安慰我没事的，她告诉我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有善良的人才会感到内疚，而班上的其他人根本对小梵的死感到心安理得。”

　　“……他又用那种眼神看我了，那种奇怪的眼神，想必他一直对小梵的死因耿耿于怀。毕竟小梵那么善良，那么优秀，有男生替她打抱不平也是理所当然。他会把那件事说给老师和同学听，我的一切就此被毁掉，人生再也无法走上正轨。”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不过是走错了一步，做错了一件事……他又在和周围人有说有笑，他们一定是在谈论我……妈妈要我专心学习，不要在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可我好痛苦。”

　　“我要杀了他。”

　　.

　　“我艹！”遭受无妄之灾的李新远颇感恼火，“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小梵’啊！”

　　池有思垂头用刀叉切割着鹅肝，在脑海中和许久不见的李少爷交流道，“小梵不是你的同学吗？”

　　李新远烦躁地挠头：“我前些年身体一直很差，一次小感冒也有转为肺炎的可能。休学结束后很快就是毕业考试，大哥说如果能考上当地最好的高中，就送给我一张有价无市的绝版CD作为奖励。那段时间我读书都快读傻了，虽然对邻班女生跳楼自杀事件有所耳闻，但也只是听几句捕风捉影的言论，随即投身于课业与题海之中，根本连那个女生姓甚名谁都一无所知。”

　　“命运无常，造化弄人。”池有思喟然叹息。

　　“你在和谁说话？”耳旁传来低沉沙哑的男声。

　　身体有一瞬间僵硬的池有思轻声问：“什么？”

　　青年挑了挑一侧的眉毛：“没什么，看你发呆的时间那么长，还以为你在和什么人用精神力交流呢。”

　　“精神力？”少年困惑地眨眨眼睛。

　　“怪物出现后，一部分特别的人觉醒了精神力，你可以来实验室自费进行检测。精神力被划分为四个等级，从D级到A级，当然，其上据说还有S级，只是数量极为稀少，一万个人里未必能出现一个。我认识的也只有一位，我们的局长索伦。”

　　“我的精神力等级是A+，算是还不错的资质。”青年那张缺乏表情变化的俊朗面庞上浮现一个浅浅的、但货真价实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预感到你的精神力等级会超过我。”

　　池有思有些茫然，但很快反应过来，脸皱成一团：“不可能，我的资质很普通，也许一辈子都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或许吧，不过你要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啊，”谢景殊轻笑，“悲观的人可是没办法成功的，可能走的路会轻松些，但那绝对不是王者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