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41、第四十一章

　　当这个月接近尾声时，李家的平静被一通电话打破。

　　李乘风在挂断电话后匆忙穿上外套：“我要去趟医院。”

　　“出什么事了？”池有思讶异询问。

　　“外公吃海参的时候被噎到，我去医院看看。”李乘风言简意赅地回复。

　　“我和你一起去医院。”池有思闻言皱眉道。

　　“有哥哥在，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李乘风俯身亲了亲三弟的额头，“乖乖去上课。”

　　被看穿意图的池有思塌下肩膀。

　　本以为只是不痛不痒的小问题，可是放学回家后看到放在玄关鞋柜上字迹潦草的纸条，大意是李允衡他们晚上不回家，让三弟看顾好李瑜珞的时候，池有思心中的不安逐渐弥漫开来。

　　和弟弟吃完土豆炖牛肉的池有思握着纸条在沙发上枯坐一宿，天边露出鱼肚白时迷迷糊糊地察觉玄关传来清晰的推动轮椅的声响，双眼睁开一条小.缝，李允衡那张下巴上满是青色胡茬的疲惫面容映入眼帘。

　　“外公到底怎么了？中风？糖尿病？高血压？不会是癌吧？！”池有思猜测着大多数老年人罹患的疾病。

　　“诊断结果是心脏.病发作，虽然外公平日注重养生，每餐不吃太饱，少荤多素，每个月还请家庭医生进行健康检查，但还是因为工作劳累导致心脏负担过重。”李允衡揉了揉眉心，很快恢复往日沉着冷静的姿态，“魏家已经请了海外归来的知名医学专家对外公的病情进行讨论，情况不容乐观，需要立即动手术。”

　　“可是二哥说外公只是吃饭时被噎到了。”池有思嘴唇紧抿。

　　“他隐瞒了外公的病情，自以为这样做是对你好。管家，给我冲一杯热咖啡。”李允衡脱掉外套，递给身后唇角微弯的管家。

　　“我明天可以请半天假吗？我想去医院探病。”池有思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自己做主。”李允衡拍了拍少年略显单薄的肩膀，因为触手的冰凉皱起眉头，“回房添一件衣服。顾桢，给新远煮一碗生姜红糖水。”

　　管家轻轻颔首：“好的，少爷。”

　　——

　　工作日的医院里人满为患。

　　进入白色建筑物的第四层，在经验丰富的主治医师陪同下走入VIP病房，池有思见到了外公，他的气色看起来很差，嗓音倒是中气十足，坐在病床.上对着池有思招手，一脸欣喜：“新远，快过来坐！”

　　翻阅病历的医生在笔记本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行大字，撕下递给一旁的护士，叮嘱了几句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匆匆赶去其他病房。

　　护士看着白纸上鬼画符一样的潦草文字，呻.吟一声，快步追了出去。

　　病房内一片静谧，祖孙两人静静对视。

　　池有思定定地看老人半晌，红了眼眶。

　　魏毅顿时手足无措，心疼地伸出粗糙的大手为他抹去眼泪：“不许哭，我就是动个小手术，很快就能康复。”

　　池有思张口欲言，听到走廊里传来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自尊心强烈的少年擦干眼泪，随后惊愕看到生龙活虎的老人一瞬间卧倒在床，唇瓣微张，发出沉重的喘息声。

　　池有思吓了一跳，刚要呼喊医生，就看到老人睁开双眼，老小孩似的对他眨了眨一只眼睛，随即紧阖双目。

　　门前传来悦耳的男中音：“我父亲的情况如何？”

　　这才明白突然到来的访客是李新远的舅舅和姨母，老人装睡也许只是想听到自己徘徊于生死边缘时来自亲人的关心话语，池有思好笑的闭上嘴巴，挺直脊背端坐于床前，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一脸肃穆。

　　“把手术的具体时间给我，我好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一头黑发向后梳拢，身着黑色西装的四十岁左右男人看到池有思后愣了愣，神态很快恢复如常，沉声对身后的护士说。

　　护士一脸为难：“医生们还在对病人的情况进行商讨，心脏方面的手术需要极为精密的医疗设备和专业技术，同时也存在很大的风险，肯定要在老人将身体完全调养好并取得亲属同意后再进行手术，很抱歉无法给出具体时间。”

　　“我们花钱送老人来医院就是为了做手术治病，你们医院光收钱不做手术是怎么回事？！”一身摇滚范，年龄约莫三十五六岁的金发男人怒气冲冲地说。

　　画着漂亮的妆容，穿着打扮都很时尚的女人从大衣内袋里取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一定要请最好的医疗团队给爸爸治病，钱不是问题，都给爸爸花光了我也绝无二话。但是大哥二哥，父亲在手术过后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以后肯定是要出院疗养的，我周一到周五都要上班，难得的周末要在家照顾两个孩子，是没有时间照顾爸爸的，可是让爸继续独居在老宅里恐怕会被外人说闲话。”

　　西装男沉吟片刻：“到时候我给爸请几位护理人员，管家也可以帮忙照看，每个月给管家、司机和厨子上调些薪水。”

　　摇滚男突兀提议：“不如大哥你把父亲接到自己家里照顾？”

　　西装男微微一笑，眼角因笑意堆起细微褶皱。

　　金发男被他含笑投来的视线盯得全身冒汗：“呃，还是算了。”

　　“手术还是早些进行吧，”西装男沉默须臾，开口道，“父亲作为公司领导人，身体状况不佳，公司股价暴跌，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尽快进行手术，手术康复后就能立刻召开记者会，亲自出席，打破外界沸沸扬扬的不实谣言。”

　　“大哥你说这话就过分了，自从我五岁母亲去世，父亲为了我们一直没有再婚，你怎么能只想着手里的股票？！一定要将父亲的身体健康视为首位，和主治医师多多了解情况，这样父亲将来有个万一我们也能问心无愧！”女人转向护士，毫不客气地逼问说，“你们医院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连具体的手术时间也说不准？！要是爸爸在这段时间病情恶化，你们负得起责任吗？！一定要尽快安排手术！”

　　年轻的护士苦笑道：“没有在老人准备好前就贸然进行手术是有很大风险的，您们还是抽个时间和院内的高层以及专业教授谈谈比较好。”

　　“手术并不能保证百分百的成功率是吗？”年长的男人沉吟后开口询问。

　　实习护士并没有因为男人询问医学常识问题而露出不满神色，耐心解释道：“手术中存在不可抗力和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即使手术很成功，病人毕竟年事已高，术后很可能引发细菌感染或其他并发症。”

　　“只要你们做好紫外线消毒，为老爷子的手术全力以赴，怎么可能会有细菌感染和并发症？”身着灰棕色大衣的女人冷笑，“说来说去不就是说老爷子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所以提前说这些话推卸责任，别以为我不知道医院用来规避责任的小花招！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可能你们含含糊糊地说上几句我就傻乎乎相信。老爷子出了一点事，我就找律师去法院告你们，告到你们这家破医院开不下去为止，这一点还请你和你的领导做好心理准备！”

　　“您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说太早动手术对老人没好处，应当在确认病灶后继续观望一段时间，让老人积攒体力应对手术。”护士欲哭无泪。

　　“请于律师进来。”寂静的病房中骤然响起老人嘶哑的声音。

　　正在按眼角的年轻女人手指一抖，手帕飘落在地。

　　咕咚咕咚灌茶水的摇滚男“噗”的将茶水喷在了西装男的脸上。

　　西装男闭了闭眼睛，从鬓角取下一小片茶叶。

　　发现自从三人说话外祖父的血压和心电图显示数值就开始飙升的池有思无声地叹了口气，放下了即将摁在床头呼叫器上的手。

　　“你们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住我的，我把你们养大成材，如今你们就这样做来报答我？”老人怒目圆睁，抓着床单的手掌暴起青筋，胸口起伏不定。

　　病房内鸦雀无声。

　　病房外走进来一位年轻女性，化着淡妆，身着黑色工作装，手提公文包，装束简洁干练。像是没感受到周遭的凝重气氛，女人粲然一笑，随后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询问：“魏老，您已经决定好自己的遗产分配了吗？”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病房内的气氛为之一变，就连一脸轻浮笑容的摇滚男也敛了笑意，神色肃穆。

　　“我死后，我的全部遗产将由我的外孙继承。”魏毅神色郁郁。

　　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可让病房内炸开了锅，几个人吵得不可开交，闻风而来的媒体们堵塞了整条走廊，医师和护士们声嘶力竭地吼着“后退！”“这里有患者需要紧急手术，请让一让！”“请不要吸烟！”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看着律师将自己签好字的遗嘱塞入牛皮纸袋并锁进保险箱带走后，魏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对着病房内仅剩的少年苦笑：“我早就知道他们指望不上，委屈你了，唉，真是报应，我当年……算了，没什么。你还没吃饭吧？附近有一家西餐厅做的美式肉眼牛排还不错，我让助理把位置发给你，你去尝尝。”

　　身形纤瘦的少年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下了哽在喉咙的话，静静点头。

　　——

　　“爸究竟在想什么？”魏家老二魏亦春坐在魏毅专属办公室的办公桌上，晃荡着双脚。

　　魏小兰摊开双手，耸耸肩膀：“谁知道，我看他就是个老疯子。”

　　一身笔挺西装的魏亦宁皱眉沉思。

　　魏亦春清清喉咙：“难道他真想把全部财产拱手送给也就打过一次照面的外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虽然新远确实挺讨人喜欢。”

　　“他对外孙的信任远胜于对咱们的，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魏小兰长长地叹了口气，“爸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姐你是已经出嫁的女儿，拿不到遗产很正常。可是爸应该把财产等分成两份给我和大哥……”魏亦春用余光瞥到魏亦宁的阴沉表情，打了个冷颤，“我四，大哥你六。”

　　魏亦宁用手指嗒嗒在桌面轻敲：“爸还没死呢，现在就讨论遗产分配方式是不是太早了些？”

　　“二哥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魏小兰终于不再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像是被激怒的母狮一样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我也是爸的血脉骨肉，他的资产也有我的一份！”

　　魏亦春朝着面容苍白冷峻的男人努努下巴：“你的意思是你想和大哥抢财产？”

　　“小兰做事有分寸，不会干傻事的。”魏亦宁缓缓转过身，面向妆容浓艳的小妹，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打量着她，“我说的对吧，小兰？”

　　想到传闻中大哥在哮喘发作濒死时和非人之物做了交易，获得了强大的体魄和长久的寿命，代价却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向信仰的神明提供祭品，魏小兰不禁打了个冷颤：“我……我不会的，大哥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