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38、第三十八章

　　何譬贤走后，池有思将视线移到从方才就一言不发的魏郴身上。

　　青年端正的五官因为面无表情略显木讷阴暗，敏锐察觉到少年视线，偏过头看向池有思：“你不应该随随便便发毒誓的，少爷。”

　　池有思耸肩：“我不相信神明的存在。”

　　魏郴牵起嘴角，眼中却毫无笑意：“当然了，少爷，不要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但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确实存在着非人之物。”

　　池有思将视线缓缓投向神色恍惚的青年，漫不经心地开口：“秘密应当用秘密来交换。李文慧确实不是挖心案的凶手。”

　　回过神的魏郴对池有思投以询问目光：“你知道谁是凶手？”

　　池有思语气平静：“你是凶手。”

　　青年定定地盯着池有思，神色木然：“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并不擅长掩饰情绪的池有思垂下眼睛，谁也看不出这个有着惹人喜爱的好容貌的少年经历着多么激烈的心理斗争。

　　“我曾经犹豫过，毕竟凶手右手食指指腹处有疤痕，你没有。直到我遇到一位名字叫做谢景殊的刑警，他笑着告诉我这些事情很简单就能做到。”

　　“想要制作出一个逼真的伤口，准备好肤蜡、乳胶、水彩颜料和医用棉花就可以……”

　　空气中黑色的雾气弥漫开来，方才望向窗外还能清晰看到的月亮缓缓隐入云层之间，星子也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之中。

　　隐藏在浓雾中的怪物缓缓睁开一双血红的眼睛，深沉的仿佛某种古老乐器的歌声在众人耳畔响起，仓库里的人们相继失去了意识。

　　池有思苦笑着摊手：“你的耐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薄弱。”

　　“废话少说，”不知何时用猛然伸长的尖锐指甲割断身后绑绳的魏郴起身，脚底有黑雾盘旋，“既然你发现了我的身份，我也就用不着隐藏了。我的主人很欣赏你，希望你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何其有幸被你身后的大人物看上啊。”池有思摇头苦笑，“可我们立场不同，你三番五次对我下狠手，一开始就断绝了握手言和的可能性。”

　　“那是对你的考验，我需要得到准确结果，看你是否拥有站在主人面前的资格。”

　　魏郴用细长锋利的指甲抬起俊秀少年的下巴，蜜色的手掌抚了抚池有思白皙细润的脸颊：“我嫉妒你，少爷。为什么主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你，他以前甚至从没见过你，这根本解释不通。”

　　“虽说你杀死的男人是一位给他人造成终身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的人，可你不该杀人。”池有思语气平静，“有些人会适应规则，遵守规则，有些人会打破规则，改变规则。但我不认为规则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规定是一种束缚，也是一种保护。”

　　“看来我们并不是同路人，有彼此不同的‘道’。我应该砍断你的手脚，挖出心脏献给主人的，但是你那天拿过来的甜点很好吃，这一次就放过你。”

　　魏郴微微笑着抱了抱他的肩膀：“遇见你让我感到很高兴，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是好人一般活不长久。我会消除你的记忆，再见了，少爷，忘了我吧，虽然我会记得你。”

　　——

　　“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池有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火盆里鲜红跃动的火焰，语气中带了几分犹疑。

　　何譬贤和三个属下在隔壁的老房子里嘻嘻哈哈地玩着作为消遣的扑克牌游戏，只剩小个子吸溜着方便面监视池有思的一举一动。

　　“泡面好吃吗？”池有思主动和何譬贤手底下的小喽啰挑起话头。

　　“相比压缩饼干来说还不错，要是能加两片炭火熏烤后的火腿肠就更好了。”小个子喝了两口汤，用纸巾擦了擦嘴角。

　　“那是你的妻子和孩子吧？小姑娘长得非常可爱。”池有思瞟了一眼小个子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上的图片。

　　小个子露出傻笑：“她是我和女朋友收养的孩子，小家伙的眼睛和嘴巴与我相似，鼻子像我的女朋友，别人都说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她看上去和我妹妹差不多大，你做这种事她知道吗？”看着照片里清秀可爱的女孩，池有思逐渐绷紧唇角，“如果何譬贤在拿到钱后杀人灭口，你就是从犯，会被检察院以杀人罪起诉，如果没有好的律师为你辩护，你有可能在监狱里呆个十几年。你被烙上绑架犯甚至杀人犯的烙印，小姑娘从此以后也会被周遭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你舍得她受委屈吗？”

　　池有思的问话像是当头棒喝，一直浑浑噩噩的小个子睁大了眼睛，露出几分委屈：“我也想不通老大为什么要绑架你，老大周末给我打了个电话，拜托几个兄弟帮他做件事，我没多问就马上赶来了。我和老大之间的感情并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说尽的，我也绝对不能违背兄弟之间的情义。”

　　“你放我们离开，我把我二哥的银行卡密码告诉你，账户里的存款你可以任意取用，决不食言。”池有思对他粲然一笑，“你可以拿着这笔钱带着妻女在喜欢的城市定居，也可以在短暂的停留后继续旅行观光，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与未来，也因此存在着无数种可能性。”

　　明白少年所言非虚的小个子消沉地抓着头皮，带着很重的鼻音闷闷不乐地说：“这样做会搅乱大哥的全盘计划……”

　　“是兄弟情义重要还是家人和金钱重要？”池有思扬了扬嘴角，微笑着种下背叛的种子，“你的妻子嫁给你以后帮你侍奉公婆、操持家务，何少爷又为你做过什么？遇到犯罪的事情硬把你牵扯进来，成为同谋？你放我离开以后，用我二哥银行账户里的钱带着妻子去度个蜜月，她也能骄傲地和闺蜜们说自己这辈子没嫁错人。爽快点，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的。”

　　脑海中浮现嫁给自己后只能买自己买得起的彩妆用品梳妆打扮的妻子的笑靥，小个子竖起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下定决心后一脸沉痛的点头：“大哥是个好人，我要做的事对不起他，”
　　可是你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

　　午后明媚和煦的阳光洒入窗户，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何譬贤因为绑架罪被判处两年监禁，缓期两年执行。”池有思津津有味地吃着番茄味薯片，“你也听到我在法庭上说完‘何譬贤威胁说切掉我朋友的手指’以后那位被告律师辩驳的那番话了。他说我捏造事实，对于何譬贤心怀不满而蓄意进行人身攻击，听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那件事是我自己的臆想了。”

　　“何父请来的那位辩护律师是他的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为人风流轻浮，何父为了请他可耗费了不少心血，积极帮他和一位离婚不久的外国美女牵线，据说他见了人家第一面就很有好感，没过多久就陷入了热恋。”

　　魏郴从包装袋里捏起两片薯片塞进嘴里，舔舔手指，又捏起两片吃掉，刻薄点评说：“少爷，少吃这些膨化食品，会长胖。”

　　“你可以说我不够好，但是别评价我的零食。”池有思瞥了他一眼，伸手护住自己的薯片，注视着犹不满足的少年平摊向上的手掌，扭过头，下一瞬间又转头气哼哼地递过去两片。

　　魏郴俯身从池有思手心叼过薯片，眼前容貌足够惊艳时光的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呃，你，咳咳，你其实可以用自己的手把薯片接过来，然后再吃掉……”少年的眼睛清澈明亮，迷茫又不知所措地怔愣片刻，突然勾起一抹坏笑，对着肤色黝.黑的同伴神神秘秘地招手，“再靠近点。”

　　面无表情的魏郴定定地看了池有思半晌，微微躬身，手指在身后不自觉地做出结印的手势。

　　他恢复了记忆？

　　不，和自己有关的记忆删除的很干净，像是用黑板擦抹掉粉笔字那样，自己不能自乱阵脚。

　　池有思出其不意的抹了下少年的嘴角，对着怔愣的少年晃了晃白.皙手指上的薯片渣，笑得开怀。

　　肤色如蜜的俊俏少年红了脸，嗫嚅着说：“……不敢劳烦少爷。”

　　起居室南侧响起电话铃声，池有思拿起话筒，听完另一端报告的消息后，挑了挑眉毛。

　　他挂断电话，语气平静：“大哥说我这次表现的很好，送我一间店铺作为补偿。”

　　“是一家古玩店吗？”魏郴皱起眉头。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池有思歪头问道，“之前的绑架案件我就想问……”

　　“店内的古董大多名不副实，很多是以假乱真的赝品，买家大多是希望搭上李家这条线的商人们，算是大少爷手中的灰色产业，他这是把烫手山芋甩给了您。”魏郴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加快语速似乎生怕池有思说出什么，“您在这次绑架案中表现得十分出色，大少爷心中恐怕在为您骄傲的同时，也多了几分猜忌防备。”

　　池有思平静地凝视着他，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在害怕什么，魏郴？你的眼睛显示了你的恐惧，你向我隐瞒了什么秘密么？”

　　小少爷的话不啻为当头一棒，让魏郴露出稍显狼狈与难堪的表情：“这是某种冷幽默么，少爷？我这里并不存在您不知道的秘密。不要转移话题，少爷，您打算怎么处理这间店铺，是继续维持原样，还是送还回大少爷？”

　　他试图从很快变得面无表情的少年的清秀脸庞上判读出少年内心的真正情绪。

　　“名不副实的古董生意不能继续做下去了，你抽时间飞一趟s市，实地考察后将这些年的营业状况汇报给我，我想办法填补账面上的亏损。”池有思深吸一口气，用力吐出，仿佛要吐出郁积在心中的烦闷情绪，“开个风水铺子吧，业务主要在线上经营，主营项目改为起卦测字、玄学命理、面相手相、住宅转运……”

　　侃侃而谈的池有思止住话头，忐忑的看向沉默得像是一尊雕像的魏郴：“你觉得怎么样？可行吗？”

　　静默不语的魏郴黑黑的眼睛里盈满笑意，嗓音低沉温柔：“少爷想得很好，我这就着手去办。”

　　池有思小声嘀咕：“你这家伙，刚才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我还以为你很不看好，最后都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说下去了。”

　　魏郴抚了抚少年的黑发，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猫。

　　魏郴走后，池有思摸着头顶残留的温度，察觉到几分存在于友人身上的违和与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