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37、第三十七章

　　“唔……”手脚被紧紧困缚住的池有思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废弃的仓库，各类杂物和铁制工具散落在地，斑驳不堪的墙壁上贴着印有宣传标语的海报。

　　角落一隅摆放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神台，供奉的菩萨背靠墙，面朝屋外，面前供奉着鲜花和新鲜水果，还上了香，清新幽雅的檀香和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你还好吗？”身后传来了沉闷微哑的男声。

　　“不太好。”池有思苦笑。

　　“哪里不舒服？”面容黝.黑、眉毛粗浓的少年拧紧眉头，扬声问。

　　“脚抽筋了，左手臂脱臼，眼前的景象仿佛转经筒般旋转……”不知是否是注射过量麻醉剂带来的后遗症，池有思说话吐字含糊不清。

　　魏郴蹙眉全神贯注地听着，并给出简单明了地回复：“李家很快会找到这里的，您不要担心。”

　　“你怎么也被绑来了？是因为我的缘故？”池有思甩甩头，试图让陷入晕眩的大脑恢复清醒，“对不起，魏郴，让你因为我遭受了无妄之灾。”

　　十七岁的少年蓦地抬头看向垂眸打量伤势的池有思，神色是在他人面前从未展露过的阴沉，语气却极为平淡：“家主既然把我送给了少爷，哪怕我这份礼物为了保护少爷去死，也是应该的。”

　　池有思因为眼前人言语中的漠然而惊愕，头部摇晃出不小的幅度：“你要珍惜你自己，为你的独一无二，为你的自由自在，不要轻描淡写地将自己比喻为金钱能够买到的礼物。”

　　魏郴低低的“嗯”了一声，语气漠然平静：“我记住了，我的存在如果能让某个人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那将会是我的莫大光荣。”

　　池有思凝视着他，半晌，轻轻勾了勾唇角：“我倒是觉得你完全没明白我的意思。”

　　——

　　沉重的实木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来人是何譬贤，穿着红色圆领套头衫和棕色宽松工装裤，富有生气的眼睛透着异样的光。

　　他上前从头到脚打量池有思，极快极狠地给了少年一耳光，食指戴的戒指上凸起的骷髅头在少年白.皙的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池有思吃痛地皱起眉头，紧咬嘴唇遏制即将冲口而出的□□，额前逐渐沁出细汗。

　　“你在晚宴上抽我的一巴掌我还没找你算账。”何譬贤从属下那里取过一条手绢，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掌，牵起嘴角，“你是不是很恨我？你旁边那条疯狗的眼神看上去像是要咬死我……”

　　何大少的拥趸气冲冲的拽过魏郴，一顿拳打脚踢，拳头像是雨点般疾速落下。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魏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呕出一口浓稠的血液，注视着何少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池有思攥了攥拳，嗓音不急不缓，眼神澄澈明净：“我承认我不喜欢你，但你又不是金钱，不可能得到每个人的喜欢，我能理解你对宴会上发生的事情感到难堪丢脸，但我也必须承认，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笑。

　　何譬贤瞟了一眼池有思，面无表情地说：“胆子很大嘛，你这家伙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类型啊。但是抱歉啊，我这种恶人做了坏事可是不受良心谴责的，所以希望你之后遭遇撕心裂肺的折磨时发出的哭喊声足够好听，我可以考虑给你扎一针麻醉剂。”

　　“你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是坏人了？”池有思忽然失笑出声，“何譬贤，你可能不明白，坏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坏人。”

　　没有看见软弱的“李少爷”因为恐惧而惊慌失措的表情，何譬贤无趣地垂下眼，心情却意外的不坏。

　　他懒洋洋地提议道：“我掌控了一些内幕消息，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魏郴低垂着头，安静无声地靠坐在墙角，闻言微微抬头，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自家少爷在仓库时明时暗的灯光下像花瓶一样精致易碎的侧脸，眼神在某一瞬闪过一丝尖锐的杀意。

　　池有思手指轻颤，表情平静地望着何少爷：“好啊，赌什么？”

　　“就赌今天会不会有警察到你家里去，将你姐姐作为挖心案的凶手抓捕归案。”何譬贤无聊地抛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的硬币，“如果你输了，给我你所拥有的百分之三十的财产，如果我输了，我会把你完好无损，完完整整的送回李家。”

　　池有思平静似水的表情起了波澜，却并未如他所渴望的那般露出恐惧惊愕的表情：“将想象与现实混淆起来并不是成年人会做的事情，你也得学会面对现实啊，何少爷，不是每件事都会像你幻想中那样发生。我姐姐是凶手的证据并不充分，真凶绝对另有其人，”

　　并没能从少年的回答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复，何譬贤眯了眯眼睛，他不动声色地与站立在阴影中的魏郴交换了眼神，眸光轻蔑：“如果你知道了死者的身份，你就能够明白一切。要是李文慧真的清清白白，为什么只有她被警察多次调查？”

　　“死者的身份吗？我知道啊。”少年语气平静。

　　“哦？说说看。”何譬贤语气玩味，似乎觉得少年是在虚张声势，“无知并不要紧，打肿脸充胖子就很无趣了，小~少~爷~~”

　　魏郴缓缓移开钉在自家少爷身上的眼神，锐利的视线像是一把闪烁寒光的匕首。

　　“死者是李、姐姐的前男友，同时也是一位有暴力倾向的男人。”池有思眨眨眼，似乎想要眨掉被何譬贤风情万种的语气激起的一身鸡皮疙瘩，“姐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戴好面具，伪装得温柔宽容，从不暴露极端的一面，兄长他们忙于自己的工作，并没有察觉到奇怪的地方。”

　　“直到姐姐收到了男人前女友发来的淤青照片，认清男人真实面目的姐姐当机立断和男友分手，结果某天男人给姐姐发来短信，他说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和姐姐见个面，对于曾经给她带来的困扰道歉。”

　　没想到少年提前做了功课的何譬贤眼神闪烁，过了半晌，才用悠扬轻快的语调说：“所以事态的发展已经很明朗了，在二人的聚会中一定发生了某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你姐姐和那位自己爱过恨过、纠缠不休的男人大吵一架，愈说愈激动，最终在极端的愤怒和绝望中做出了无法挽回的事情。”

　　池有思摇摇头，好气又好笑：“你说的绘声绘色，简直像是身临其境。李、姐姐当天是想和前男友做个了断，开启崭新的人生，可是就在男人离开去上厕所的二十分钟，他被人杀害了。姐姐和男人之间存在着无法调和的尖锐矛盾，也有伤害他的理由，但杀人的不是我姐姐，她不是凶手。”

　　“对对，你姐姐不是凶手。”何少爷敷衍应付道，“不管凶手是谁，总之你姐姐会被送进监狱里。”

　　少年陷入沉默，过了很久才轻声说：“警察会保护法律不被他人践踏，我相信他们，也相信自己。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弯下腰承认自己有罪，在我眼前发生的案件，我一定会找到真相。”

　　“你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是在我看来这只是个不切实际的美好愿望。”何譬贤不着痕迹地和面无表情的魏郴对视一眼，轻咳一声收回视线，“如果你说对了，我就放了你们。如果你说错了，山里的村民好像看到过狼群出没，啧啧啧~你的这位衷心的仆人倒是体格精壮，肉质紧实，看上去再好吃不过。”

　　“别打我朋友的主意，我们之间大可不必牵扯进旁人。”池有思微微前倾身体，紧紧盯着何譬贤的双眼无形中带来了某种沉重的压迫感，“上次让你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是我不对，但是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从弱者的痛苦中获得快乐，在我看来是无比可耻的行为。”

　　青年收敛了笑容，周身散发着冷飕飕的寒气，难以相信自己竟因为少年仿佛燃烧般的眼神感到一瞬间的战栗：“李少爷，那就让我这个可耻的人给你上一课。我不是生下来就是坏人，你虽然是个好人，但也别因为我态度友好就站在前面对我长篇大论。披上羊皮的狼仍是恶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将你啃咬的尸骨无存。”

　　“你的提醒我收到了，谢谢你，何譬贤，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既然如此，能不能好人做到底，给我一个急救箱？”池有思的语气毫无抑扬顿挫，不带有任何私人情感。

　　被小少爷用平板无起伏的嗓音发了张好人卡的何譬贤黑着脸对着属下招了招手，低声吩咐几句话后转身离开。

　　池有思用涂上消毒药水的医用棉签擦拭魏郴身上大片大片青紫的伤口，妥善地包扎好纱布后松了口气，擦了擦快要滴进眼睛里的汗水。

　　“别管我了，少爷，您还是想办法逃走吧。”魏郴语气平淡，“何譬贤这个人性情喜怒无常，虽然现在表演出友善温良的一面，可是我担心他下一秒就会翻脸对您做出不好的事情。”

　　池有思摇摇头，扬声对站在墙角的瘦瘦的小个子说：“我钱包里有几千块钱现金和几张银行卡，你拿去，拜托你把手机借给我让我给家人打个电话，我突然失踪，家人们一定很担心。”

　　小个子打量四周后取走了池有思外套口袋里的黑色牛皮钱包，扭头就走，想了想还是回过头，看着双眼流露出震惊与哀伤的俊秀少年，结结巴巴地说：“老大吩咐过了，不能让你有机会碰到任何电子设备。钱我、我拿走了，我会给你买两桶泡面回来。”

　　“比起泡面，我倒是更想吃蟹黄包和牛肉饼，再喝一碗又稠又热的皮蛋瘦肉粥。”池有思眨了眨眼，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弱弱地说，“好想吃荔枝啊，苹果也可以，我有偏头痛，不吃药会痛的死去活来的，像是有一万只虫子在脑袋里啃咬，只有吃了水果会好一些。”

　　“这荒郊野岭的哪有水果店啊，我这里有薄荷油，你拿去抹一抹。”面对少年期待的眼神，小个子硬不下心肠去拒绝他，“真的很痛苦吗？唉，你这种小少爷，可能就是体弱多病。这样吧，我开车出去找找，最多三个小时，肯定让你吃上水果。”

　　“把他拉出去。”不知何时走到门口的何譬贤眯起眼睛，声调阴郁。

　　门外很快响起小个子挣扎求饶的声音。

　　“你可真是绝顶聪明，”何譬贤上前抚平少年衬衣上的褶皱，“三言两语就弄清了自己所在地点的大致范围，没错，这是距离Z市两小时车程的深山老林里，你还想知道什么，不如来问问我！”

　　他猛地拽紧少年的衣领，厉声说：“我最恨的就是别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三少爷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小六，剁掉魏郴的小拇指给李允衡寄过去，再要一千万的赎金！”

　　被称作小六的少年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啊？魏郴他不是……”

　　魏郴咳嗽一声，嗓音嘶哑地说道：“少爷真的只是想吃水果，没有任何你想象中的不好的心思，我可以用我的人格为之作证。”

　　何譬贤眼角抽搐，语气凶恶道：“这种话没有任何说服力，你不如让你的好少爷发誓如果自己动了歪脑筋，就在三天内死于非命！”

　　池有思平淡地举起修长的手指：“我发誓，如果自己有不好的想法，就让我在三天内死于非命！”

　　笃信鬼神的何譬贤冷眼观望他半晌，发现少年始终直视他而不是目光游移下意识避开自己的视线，嘴角忍不住抽搐：“我让手下去买水果，你老实点！”

　　“放了那个小个子，”池有思在他身后扬声说道，“他虽然是你的同伴，在绑架我的事情上不怎么无辜，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看来你很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情？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小少爷。多管闲事总有一天会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何譬贤轻轻地哼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笑意，“不过这样的你，倒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