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14、第十四章

　　“应该在三少的药方里加上几味极苦但疗效很好的药材，良药苦口利于病，以免三少的病情反复。”管家注视着又开始发呆的少年，说完就背着手慢悠悠走向门外。

　　并不想吃药的池有思出声喊住了管家：“不用开药，我没事了。”

　　管家转身，俯视少年的头顶，目光冷澈：“那可真是太好了，既然没病就赶紧写作业。”

　　“行叭。”池有思点头，对李新远传声道，“自己的作业自己写。”

　　“不要，”李新远干脆利落地拒绝道，“我宁愿去吃饭也不要写作业。”

　　“吃饭是一种享受，被你说得跟酷刑一样。”池有思皱起眉头。

　　“我身体发生异变以后，无论吃什么都像是在吃高温暴晒好几天、长满霉菌后又放进微波炉加热的剩菜剩饭，全是腐烂变质的食物味道。”李新远做出呕吐的表情。

　　池有思没做声，迟钝地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想到李少爷每次和自己一起吃饭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罐，酸甜苦辣咸的复杂情感弥漫在心头：“你这家伙，既然失去了正常味觉，就不要在我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一起吃啊。”

　　瞅瞅和管家说着说着话就开始自顾自发呆的少爷，伫立一旁的女佣在心中双手合十为小少爷祈祷。

　　上一个胆敢无视管家的人还是上一个。

　　管家瞟了一眼小心翼翼挪动脚步试图遮掩身后少年身影的女佣，挑挑眉毛，并未发怒，低头行礼后转身快步离去。

　　眉头紧蹙的女佣对于眼前发生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管家是个念旧情的人，如果不是对他有恩的老爷再三恳求，绝不会放弃在邻国开办的业绩蒸蒸日上的贸易公司，飞回国替整日流连花丛中的老爷照顾卧病在床的夫人。

　　三少对于空降的监护人十分恼火，嘲弄了几句管家逝世已久的亲人，管家听到那些话时表情极为平静，对于三少的挑衅无动于衷。

　　很快这位为人强势精明的管家就开始了自己的报复，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三少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对着管家挥舞拳头，说了很多不干不净的话。

　　刚好经过楼梯拐角的老爷一脚将少爷踹下了楼梯，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厌恶地说：“当初真不该让你母亲将你生下来。”

　　三少狼狈地捂住血流个不停的额头，“那就别生啊，谁TMD稀罕！你少在那里拿父亲的权利威严压我。”

　　看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女佣手心直冒汗，但是为了事业和前途明智地选择缄口不言，更何况她也清楚那个恣意妄为，以践踏他人的尊严来取乐的李家三少并不怎么讨人喜欢，在管家这里碰壁后说不定会有所收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管家对于发呆走神的三少没有斥责，挂在唇边的微笑也比往日显得真诚不少，不过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开始，不论是对于李家，对于三少，还是接下来要继续在李家工作的自己。

　　——

　　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池有思百无聊赖地托腮望着窗外。

　　李新远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风水师：“喂，和我一起去狩猎吧~”

　　“猎物在哪里？人类和你们的食谱可不一样。”池有思一针见血道，“我恐怕会在你开始狩猎前先干掉你，别让我用这么血腥的活动来消磨时光。”

　　“切，没劲。”好不容易想出的和友人增进感情的点子被人三言两语打发掉，李新远小声嘀咕着靠坐在墙角。

　　门外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女佣人柔声问道：“少爷，您醒了吗？我能进来吗？”

　　李新远曲起双腿，向上一跃，轻盈地跳到房间的横梁上，过了两三秒，又跳下来从打开半扇的窗户处跳了出去。

　　“进来吧。”望着李少爷的身影消失在窗外，池有思抬高声音说道。

　　进入的女佣将手里的果盘放到病床旁的小方桌上，拎起热水壶往陶瓷杯子里倒了小半杯热水，语气轻柔：“少爷，您想什么时间做功课呢？管家一会儿恐怕是要来过问您的情况的。”

　　池有思掀开被子起身，走到书桌前开始写作业。

　　女佣微微张开嘴巴，对于向来桀骜不驯的少爷的听话表现感到震惊。

　　趁女佣忙碌着收拾房间，整理衣柜时，消失不多时的李新远抱着个用外套临时充当包装盒的小包袱跨进窗户，熟门熟路地窜到横梁上。

　　池有思饶有兴致地抬头打量他，只见李少爷嘎吱嘎吱大嚼着来处不明的各色食物，有些像是海中的贝壳、牡蛎、螃蟹、海螺，还有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生物。青年拽掉两条螃蟹腿扔进嘴里，两排雪亮的牙齿重重咬下，满足地眯起眼睛，他又从丰富的收获中挑出一只像是动植物结合体的海葵，揉成一团塞进嘴里，慢吞吞地咀嚼着。

　　时不时听到奇怪响动的女佣很是伤脑筋地扭头询问专心致志完成功课的少年：“少爷，您说房间里该不会有老鼠之类的活物吧，我总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

　　瞥了眼把自家少爷说成害虫的女佣人，李新远恶狠狠地咬下嘴中不停蠕动的活物，那不明物体“吱”地尖叫一声，爆出浓稠的绿色汁液。

　　女佣神色一僵，转过身想要走过去查看。

　　池有思连忙开口吸引她的注意力，藏在身后的手做了个驱赶的动作，示意李少爷要么安静要么滚蛋：“请问你知道这道题的解法吗？”

　　刚要抬头望向天花板的女人俯身去看池有思笔下的练习题，苦恼地挠了挠鬓角：“这道题考的应该是一个比较生僻的知识点，我也不太懂，少爷。”

　　“我突然想到解法了，麻烦你了。”池有思将题目答案一笔一划的写在作业本上。

　　第一次从陪伴数年的少爷这里得到一句礼貌回复，虽然并不是实质性的贵重财物，女佣人仍是怔愣几秒，蓦然有股“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感动。

　　她犹犹豫豫地建议道：“少爷，您还是别和管家走得太近比较好……”

　　在纸上不停移动的笔尖顿住，池有思垂下眼睛想了想，正色叮嘱道：“你的中庭眉尾不聚，财帛宫周围气色发青发暗，有破财的征兆，要小心手机、钱包、钥匙、证件照等财物遗失。”

　　“您就别再捉弄人了，少爷。”女佣埋怨道，“我是好心提醒您的，管家那个人完全不怀好意，结果您还诅咒我丢手机丢钱包。”

　　“你先别忙着下结论，”池有思很有耐心地劝说道，“先把自己手提包里的随身物件检查一遍，如果一样都没少，我请你吃饭。”

　　女佣人傻傻地“啊”了一声，表情满是疑惑：“您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捉弄我，而是认真的？”

　　“快去找找，去晚了可能就被捡到的人或是交公或是私吞了，想要拿回来还需要费一番波折。”容貌俊秀的少年耐心叮嘱，眼中没有了往日仿佛要将一切捧到高处再狠狠摔下的绝望阴郁的火苗，平淡得像是深蓝色的高山湖泊，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女佣怔怔地望着池有思俊朗白皙的脸庞，低声抱怨道：“我的好少爷，您可别再冲我笑了。”

　　李新远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不善道：“这个不长眼的管家招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除了发花痴不干正事，回家就把她辞退掉。”

　　池有思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你是不是该去挂号看看脑子？她是李家那些人里除了你二哥以外唯一关心你的人吧。”

　　“她父亲之前生过一场重病，我那段时间刚好闲着无聊，带着家庭医生过去看了看，给她爸扎了针，开了几服药。又不是什么值得大说特说的特别的事，如果不是她老往我眼前凑，我早就忘了。”李少爷摸摸鼻翼，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兴致勃勃地和刚认识不到半天的人说起自己的私事。

　　渣父辗转于不同的夫人小姐之间，继母不是去商场血拼就是去美容院做精油护理，大哥忙于公务，二哥整日游手好闲，姐姐换男友的速度比换染烫发型的速度更快，自闭的弟弟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管家又不怀好意，野心勃勃。

　　在李家并没有谁真正坐下来耐心和他交谈过，虽然他也不稀罕就是了。

　　等女佣走后，李少爷遛遛跶跶走到书桌旁，饶有兴致地开口：“你是在乱写一通还是在干嘛？为什么下笔如飞，看起来十分轻松的样子？”

　　“考来考去就是那几个重要的知识点，构建知识网络后就能发现万变不离其宗。”池有思耐心地给提起了一咪咪兴趣的李少爷讲解道。

　　像是在看天书的李新远扭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拿着碳素笔在课本上写写画画的少年，心中涌上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他凑上前轻轻咬了咬少年柔软的脸颊，含混不清道：“好香~”

　　看到被自己无意识啃了一口的少年投来的诧异目光，李新远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倏地转身，那张硬朗的俊脸涨得通红：“……我、我饿了……”

　　都已经饿到想吃人了，看来是饿得不轻，池有思点点头，望向一旁的立镜。

　　他仔细端详着镜子里映出的身影，和身为风水师时截然不同的面孔安静地凝视着他，只可惜侧脸上那一圈滑稽的牙齿印痕破坏了这种沉静的美感。

　　“你刚才吃的是什么？”面对李少爷投来的诧异视线，池有思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看到食物周围萦绕着一股浅淡的墨色尸气。”

　　李新远的眼神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和池有思分享自己的新发现：“有座石门大桥还挺有名的，不知为什么在那座桥上跳桥轻生的人很多。我想着河里的鱼虾常常吞食腐烂的尸体，说不定能作为我的食物，就过去捞了很多，味道如我想象一般鲜美。”

　　“多谢你揭晓了答案，”池有思双目无神道，“去刷牙，晚上我们要出去一趟。”

　　李少爷静静地望了他几秒，双手插兜妥协地走出房间，表情闷闷不乐。